所謂父女一場，不過互訴衷腸

馮小剛

春天的時候，我、震云、王朔、姜文約好請女兒們吃飯。孩子們都長大了，亭亭玉立地坐在我們對面。席間一派民主，我們都沒有演父親，一點正經(jīng)沒有。酒后我問女兒：跟我們吃飯你覺得有勁嗎？女兒答：還行。又問：沒覺得我們老不正經(jīng)嗎？女兒答：你們還挺真實的。我摟著女兒左右開弓親：謝謝啊，這評價太高了！

一次酒中，女兒問：為什么會常常懷疑自己？老王朔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眼下的，自以為代表正確的，毫不懷疑代表正義的，哪一位不是漏洞百出？搶在別人懷疑你之前，先自我懷疑總好過自我催眠以為自己代表正確要少現(xiàn)很多眼啊。女兒終于卸下思想包袱，粲然露齒，爺兒倆碰杯，把酒言歡。

生女兒是福氣，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到醫(yī)院去看看，兒子要么不來，來了也是逛一圈就走，待不住。陪著一夜一夜熬的都是女兒。很多年前我就很羨慕那些在夏夜的晚風(fēng)中有女兒挽著胳膊出來納涼散步的老家伙。那景象讓我耿耿于懷許多年，終于老了，而且擁有一雙女兒，我很知足，其他的不在話下。

在海邊放孔明燈時，大人們許下一個心愿，用毛筆書寫在紙燈上放飛。比如升官發(fā)財、把仙女據(jù)為己有之類。我問小女兒有什么愿望要我代筆，她不假思索地答：不吃飯！不睡覺！不拉臭！童言無忌，這夢想多簡單，愛憎分明，代表了廣大少年兒童的普遍心聲。

我的女兒小名叫朵兒，不知不覺已經(jīng)五歲，漸漸出落成妖精一樣的美女。近來得閑，常坐在露臺上陪小妖精下棋。印象最深的一幅畫面是，朵兒垂著眼簾，一手托腮，一手蘭花指舉棋不定，微風(fēng)拂過吹亂了她看似淡定的表情，她皺著眉瞇著眼等著風(fēng)停下來的那一刻，我仿佛預(yù)見未來，那時她?；貋砜次?，那時我已老態(tài)龍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