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魚隨想之“孝行載道”

文/圖 吉林·宋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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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魚隨想之“孝行載道”

文/圖 吉林·宋鵬

溫馨“漁”悅的光景美好且短暫，不覺已是夕陽西下，猶如我那暮年老父，威嚴(yán)猶在，但更多的是溫暖慈祥。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來于釣臺魚護之間，僅讓我做些收線納標(biāo)工作。望著他踉蹌的步伐，我忽然感到他的背影格外高大，如同兒時坐在鳳凰自行車后座的我摟著的寬大腰身，讓我感到安全和滿足。

出釣途中留影，風(fēng)景美不勝收

父親，五短身材，乃一介平頭百姓。遙想兒時，父親每逢得空閑便騎乘一鳳凰自行車馱我同赴釣場。父親每每問我：“他日小兒長大成人，可否帶父同往？”我便欣然答復(fù)：“定遂父愿！”話音剛落，鳳凰車速必飆升至25千米/時以上，我既緊張又興奮地摟住父親自認為寬大的腰身，安靜、幸福地顛簸在鳥語花香之間。

歲月更迭，轉(zhuǎn)眼父親已年逾六旬，平日里除了種花接送孩子，僅存的愛好便是縱情山水間，享受漁人之樂。我亦年近不惑，兒時的記憶漸漸被時光抹去，不敢相忘的唯有父親那句：“可否帶父同往？”平日里事務(wù)繁忙，時間瑣碎，難得成行，于是只要得空我便帶父同往水邊；父親每次聞聽此訊，必定喜出望外——魚餌備足、窩料爆桶、魚竿擦亮，東奔西走與一眾老哥兒們打聽魚情、餌料偏好、釣技釣法等事宜，忙得不亦樂乎。母親一語中的：“越老越頑童?！敝敝廖覀z上車，老母仍立于車側(cè)千叮萬囑：吃的帶沒？傘拿沒？蚊香呢？沏好的茶葉帶沒？車啟動前那一刻，母親一拍腦門：“等會兒，還有仨糖餅在鍋里呢！”父親心急如長草，向我大喝道：“等啥呢，快走哇，等你媽把糖餅?zāi)脕?，這撥魚就沒了。”我遂一腳油門絕塵而去，后視鏡中，只留下母親指著遠去的車子的身影：“糟老頭子，也不是給你烙的！”此時，一股暖流涌上我心，眼眶也不覺淚光閃爍。

與父同往之地，路程都不算近，均為大中型水庫。兒時受父熏染，我對水庫夕陽西沉、紅霞漫天的景色情有獨鐘，想到此景，我著實陶醉了。驅(qū)車穿行在林蔭小路，音響放出高亢的《打虎上山》唱段，父親興致大發(fā)……穿林海，氣沖霄漢，真有如入洋捉鱉、上山打虎般的氣勢。

一路歡歌笑語，不覺來到水庫，望眼欲穿的水面、三三兩兩的漁人、不驚自起的鴨兒，讓人心曠神怡。選定山尖、搭臺打窩，拴線開餌的活計自然不能累了他，尚未準(zhǔn)備完畢，父親便如孩童般搶先坐到釣臺之上，生怕錯過那一頓之機。收拾妥當(dāng)之后，雖說我已忙得七葷八素，但還是從兜里掏出兩支香煙點燃，一支遞給父親，一支自己緊嘬幾口。父親接過煙放入口中，冒出一句：“你小子點煙能不能別咬煙屁？”我笑而不語。

他目光如炬般盯著浮標(biāo)，自如自信，只是前傾握竿的腰身已不如從前那般挺拔。

父親以釣鯽見長，我則以死守大物為本，我倆相得益彰，各有千秋。至酉時，我臺子上的長槍短炮皆無動作，他那邊的鯽魚卻風(fēng)聲水起，連連出水。我見魚不開口，也懶得換餌，便取長竿掛上小指般大小的豆餅塊拋入釣點，試想著小魚就餌會否噎??？然后拿著短竿抽釣白鰷、麥穗，又開了一罐藍帶。幾罐啤酒下肚，不覺子時將至，醉意上頭，見父親與小鯽激戰(zhàn)正酣，并無半點倦意，加之夜里風(fēng)寒露重，我便想取件衣物替老父御寒，不想這一念成了“千古恨”——我小心翼翼下釣臺剛走兩步，余光瞥見長竿大標(biāo)锃光瓦亮、忽忽悠悠地向上頂，我一步飛身準(zhǔn)備上臺，哪成想臺子離岸邊過遠，一腳踏空，險些跌落水中；再來，上臺提竿，眼見浮標(biāo)緩緩入水，線的那頭卻空無一物，鉤上的兩塊豆餅連渣都沒留下，僅剩兩個橡皮圈，怎么看都像兩個零蛋?；炭质涞奈页指土⒂谂_上，心情難以平復(fù)，來回不過十五秒的工夫卻痛失大魚，怎不懊悔。這一切父親看在眼中，沉默片刻后拋給我一句：“完蛋玩意，瞎跑啥呀，這魚得老大了?！贝觋P(guān)將至，眾漁友相聚之時提及此事，皆感可惜，唯一張姓神級人物笑曰：“你守此魚累了半宿，卻不知此魚等你離去，也是苦守了半宿，它也累壞啦，吃你塊豆餅容易嘛！”神回復(fù)令眾人捧腹?？稍谖倚闹?，此恨綿綿無絕期，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到達釣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為父親準(zhǔn)備作戰(zhàn)裝備

釣場全景圖

次日天剛蒙蒙亮，父親因無大魚入護，顯得意猶未盡。寅時已到，我們收竿向另座水庫進發(fā)，途經(jīng)鄉(xiāng)下早市時買了1斤河蝦作餌。卯時到達時，我本想快些支竿子早些施釣，不想庫區(qū)晨霧茫茫，難見竿標(biāo)，只得先讓父親入車休息，不想他睡醒已是日上三竿，真是歲月無聲催人老。

我始終搓餌施釣，霧氣消散后，三四兩重的鯽魚不時就餌，忽見長竿浮標(biāo)上下點動，心知有魚索餌，不敢怠慢，手不自覺地掐到竿柄，不出5秒，浮標(biāo)穩(wěn)穩(wěn)上行，穩(wěn)住、提竿！手間頓感力道不同以往。野魚性情生猛，左沖右突，8米長竿反復(fù)牽遛5個來回方才拿下，一條斤鯽應(yīng)聲入網(wǎng)。其間父親恰巧剛剛睡醒，坐于車內(nèi)觀戰(zhàn)，見我彎弓中魚，開車門便從壩上大步流星趕至水邊，我心想：“這老頭兒能有三十五六歲？”沒等摘魚入護，父親便不停追問：“多大？得1斤多吧，真過癮，快點起開，放開那大鯽魚，讓我來！”他是來牽驢的，我只是路過拔橛子的主兒……古語無錯——上陣父子兵，我們戰(zhàn)術(shù)得當(dāng)，至收竿之時已獲斤鯽十余條、1斤半左右的4尾，最小的也有3兩重，共三十多斤魚獲。其間一尾5斤左右重的撅嘴胖頭不知深淺，下底就餌，被父親一舉釣獲，順帶回家做個剁椒魚頭。

溫馨“漁”悅的光景美好且短暫，不覺已是夕陽西下，猶如我那暮年老父，威嚴(yán)猶在，但更多的是溫暖慈祥。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來于釣臺魚護之間，僅讓我做些收線納標(biāo)工作。望著他踉蹌的步伐，我忽然感到他的背影格外高大，如同兒時坐在鳳凰自行車后座的我摟著的寬大腰身，讓我感到安全和滿足。我沖上去，一把搶過釣箱釣臺，徑直走向車尾，他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卻笑了。

歸途之中，父親坐在副駕駛位，用滿是魚餌的手接過我遞去的香煙，猛嘬一口，深深吸入，又緩緩?fù)鲁?，若有所思地坐了一會兒，口中輕輕地吐一句幾乎聽不清卻又沉甸甸的：“知足了。”此時的我，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前路和時間在車輪之下飛逝，父親兩鬢如霜，但我并不覺得惋惜，因一路有他相伴，我此生甚幸。

釣友前來助戰(zhàn)，釣得風(fēng)聲水起

兼職攝影師

中魚

遠景看起來別具風(fēng)情

讓我看看你是什么貨色

鞋底般大小的斤鯽，讓老爹飛奔而至的就是它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老當(dāng)益壯的他，僅在釣魚時才會有此精神頭

大鯽下肚，小鯽擇日再下酒

釣友再至，彎弓射鯽

小鯽繼續(xù)

回到家中，我躺在干凈帶有香氣的床單上，聽著隔壁父親細細的鼾聲和母親輕手洗魚的聲音，忽然想起兒時研習(xí)的一段古文：“予嘗步自橫溪，有父子分石而釣，其父得魚至多，且易取。子竟日亡所獲也。乃投竿問父曰：‘食餌同，釣之水亦同，何得失之異耶？’父曰：‘吾方下釣時，但知有我而不知有魚，目不瞬，神不變，魚忘其為我，故易取也，子意乎魚，神變則魚逝矣，奚其獲！’子如其教，連取數(shù)魚。予嘆曰：‘旨哉！意成乎道也！’”

孝道與漁道甚同，并非大鯽大鯉大富大貴刻意而成，唯先有孝行，而后成也。

孝而無行，去之；孝而重行，立之。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雙親二老，愿天下父母皆得孝子，愿天下孝子皆得善果。

爺倆同釣，鯽魚雙飛

小鯽不時來擾，老爹也自得其樂

父親也玩一把自拍

往次與家父同往的魚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