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子河趣“釣”山細鱗

文/黑龍江·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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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子河趣“釣”山細鱗

文/黑龍江·蘇群

山細鱗魚是高氧魚，喜歡棲息于水溫較低、水質(zhì)較好的河川支流中

何叔趴在石頭上，探出身子到石頭的背陰面，向水中觀察，右手握著套馬桿子，活脫脫一副草原上的偷馬賊相！我正兀自在水邊笑著，就見何叔將套馬桿子小心地伸進水里，倏忽間猛然舉起提上水面！套子上還真懸著一物，正扎煞著鰭棘忸怩著身子！那不是山細鱗是什么？目測都有6斤重了！好你個何叔！太給勁兒了!

北林子河發(fā)源于代馬溝西北山麓

上世紀70年代，北林子河兩岸林木茂盛，野草萋萋，保持著最原始的狀態(tài)

北林子河，是穆棱河上游左岸的一條冷水支流，發(fā)源于代馬溝西北山麓，河流長22.6千米，注入穆棱河。

北林子河流不寬，水位不深，但兩岸林木茂盛，野草萋萋，河內(nèi)遍布數(shù)噸重的大臥牛石，魚種雖然不多，卻盛產(chǎn)著黑龍江花鰍、黑龍江茴魚、大個兒的洛氏柳根子魚和短吻山細鱗魚，尤其是短吻山細鱗魚，個大體健，野性十足，只因當時交通不便，很少有釣手涉足河的上游。因而，河流在上世紀70年代中期之前，基本上保持著原始狀態(tài)。

我早就想到北林子河上游釣一把，但是何叔總是說：河的上游棲生著一條巨蟒，據(jù)傳偽滿時期，日本的開拓團曾派工程兵進到河的上游勘探寶石礦，但一日之間被巨蟒全部吞噬。后來，日軍派關(guān)東軍的一個炮兵小隊，拖著一門75毫米的野戰(zhàn)山炮，在距巨蟒1000米的山下剛剛擺好架勢，就被大蟒巨口一張，連人帶炮全都吸入腹中。當時我雖年少，卻并不相信何叔的話。日軍的九零式75毫米山炮我見過，是在后屯子的一戶農(nóng)家后院中?？谷諔?zhàn)爭后期，日軍和蘇聯(lián)紅軍在穆棱鎮(zhèn)西端的南天門山上爭奪主峰，日軍的炮兵陣地就設(shè)在后屯子里，不知怎地那門山炮就落在農(nóng)家的院落中。這么大的一門山炮，那蟒蛇得長多大的口才能吞得進去？唬誰呢！

黑龍江花鰍魚特寫

蒸汽機車見證著整個工業(yè)時代，直到上世紀90年初才逐漸退出人們的視線

因為總纏著何叔去北林子河釣魚，何叔無奈只好答應(yīng)，但是他又說機務(wù)段前幾日剛剛開過會，會議精神就是批評段務(wù)的工人們不思又紅又專，業(yè)余時間不是釣魚就是打獵！他說等他幾天，想個辦法，因為進北林子河沒有路，必得乘坐南下的火車，想坐火車去釣魚又不能讓同事發(fā)現(xiàn)，得好好計劃一下。

沒幾日，何叔通知我做好準備。我記得那是8月末的一天，涼風習習，早上我和何叔背著裝備出門，出鎮(zhèn)往西南而去，一路上走的是農(nóng)民聚集的村子和胡同，很少有人認得我們；出鎮(zhèn)子不遠就鉆進苞米地，等鉆出連片的青紗帳，人已經(jīng)站在鎮(zhèn)西郊五砬子陡峭的石崖上了，我們站著的石砬子是五個砬子中最矮的一個，腳下是深近百米的山谷，著名的中東鐵路線就鋪就在半山坡上。這老頭兒，難不成讓我學狼牙山五壯士？

何叔盤腿坐在石砬子上卷著老旱煙，我則站在砬子上放眼望去。夏末的風兒涼颼颼地穿過峽谷之中，愜意地拂過我的臉頰；在高緯度的陽光斜射下，谷中的輕霧看上去五光十色，給人一種人在仙境樓臺中的感覺。沒多久，腳下的石砬子開始顫抖，山谷中傳過來機車爬坡時重重的喘息聲。沒多大一會兒，半坡的霧靄中鉆出臺火車頭，車頭后面拖著長長一串兒車皮，原來是一列南下運煤的列車。我終于明白了：何叔是想借著石砬子的高度跳到車上去。

看到我擺好了架勢，何叔丟掉煙屁股，贊許地說：“行！小子不怯場！男人嘛，就得有男人樣兒！可是你得看好了！撿裝煤面子的車箱跳，別跳裝煤塊兒的車箱！小心跌斷腿！還有，你先跳車箱的前半截，我跳后半截，咱倆別相互砸著誰！打好提前量！”我應(yīng)了聲：“別磨磨嘰嘰的！”然后將身上背著的袋子先扔下去，再縱身跳下石砬子，腳將觸煤堆時身體側(cè)翻，就地向車箱前端一滾，算是平穩(wěn)著陸。等我站起身來，何叔這老鐵道游擊隊員已經(jīng)坐在煤堆上了。

和何叔出門釣魚，這是我頭一回坐到火車外頭，想得出來那真不是個滋味兒！當時的機車都是燒煤的，越是爬坡，司爐工越是往爐膛里一鍬接著一鍬揚著煤面兒！那粉塵兒從機車的大煙囪里冒出來，被迎面的勁風一頂全都跑到裝煤的車廂里來了！我和何叔雖然提前扎緊了領(lǐng)口袖口，可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臉都被煤煙熏得黑黑的。何叔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你小子這下回去，你奶奶指定都認不出你是誰啦，哈哈！”我吐出滿口的煤屑逗他：“哎，何叔！怪不得你們領(lǐng)導批評你不務(wù)正業(yè)，你要是把這不要老命的勁頭兒都用在工作上，你想想看那是啥成色？”何叔嘴巴一撇：“就那點兒工作？早玩得滾瓜爛熟了！還不如領(lǐng)著你小子出來兜兜風趕勁兒！”

我們扒拉煤的火車皮去釣魚，熏得一身煤黑

名副其實的火車，燃煤助力，煙囪沖出滾滾濃煙，汽笛嘶鳴，充滿了雄壯的力量感

說話兒的工夫，車在林間穿行，何叔伸頭看了看車廂外說：“差不多快到北林子乘降所了，做好準備跳車！”我直起身從車廂左側(cè)望下去，但見連綿的樹林子郁郁蔥蔥，北林子河就在腳下，河水在亂石間左旋又轉(zhuǎn)，肆意地流淌著。景還沒看夠，我就被何叔拽了一把，扭頭一瞧，何叔抓著車箱上的扶梯，人已經(jīng)在車外頭了，我便跟在他身后跳下車。

在河水中洗凈頭、臉和脖子，我和何叔鉆進河邊稀疏的灌木里，往上游走了約500步，在河邊的一處開闊地兒停住腳。何叔解開口袋的扎口說：“就從這兒往下游釣吧?！笔帐昂冕灳唛_釣，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和何叔用盡了餌料和方法卻無魚咬鉤，往下游連著釣了數(shù)個大汀兒，最后連何叔都膩煩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竹竿扔到草地上。何叔說：“8月下旬的溪河水過于清澈，人影和竿影都落在魚眼里，看樣子用鉤是不行了，得想別的辦法！”我在心里正篩選著見過的何叔所有不入流的“辦法”，卻聽見身后的山坡下一人多高的茅草中“唰唰”直響。我忙扭頭看過去，見那茅草和其間稀疏生長著的數(shù)米高的灌木被什么東西分開在兩端。我正納悶，卻被何叔一把摁在柳叢后面，何叔小聲說：“別出聲，那條巨蟒來了！”我豎著耳朵聽那動靜一直向上游而去，直到悄無聲息，何叔這才放開他的手。我問何叔真的是那條巨蟒嗎？何叔詭譎地一笑，說指定不是，但卻是那條巨蟒的后輩！雖然我沒見到蟒蛇的樣子，但是從它游走時撞開茅草的空隙來看，這條蟒蛇也許超過3米長了。何叔說：那條巨蟒應(yīng)該只是個傳說，他懷疑日軍可能是在山坳里藏了什么東西，比如軍火或者掠奪來的糧食，因而放出風來阻止山民進出這個區(qū)域。據(jù)民間相傳，日軍曾在這一帶的某個山洞里存放過數(shù)百噸的大豆，因為投降過于倉促沒來得急運走。解放后，政府依據(jù)繳獲的相關(guān)資料曾派人查找過，但直無結(jié)果。說著話，何叔從袋子里拿出一卷鋼絲，是那種從油絲繩上拆下的細鋼絲，錚亮錚亮的。他在林子里選了兩根長2米的色木棍兒，將鋼絲挽了個扣兒，一頭纏牢在棍子的一端，有點兒類似草原上的套馬桿子！我見了有點兒迷惑，難道魚也可以下套子套？卻見何叔拎著套馬桿子，穿著鞋就下了水，蹚到河中間的一塊2米見方的大臥牛石旁爬了上去。我心想：這老小子不會真想套魚吧？就見何叔趴在石頭上，探出身子到石頭的背陰面，向水中觀察，右手握著套馬桿子，活脫脫一副草原上的偷馬賊相！我正兀自在水邊笑著，就見何叔將套馬桿子小心地伸進水里，倏忽間猛然舉起提上水面！套子上還真懸著一物，正扎煞著鰭棘忸怩著身子！那不是山細鱗是什么？目測都有6斤重了！好你個何叔！太給勁兒了！

最原始的釣場

傳說中的巨蟒讓人聞而生畏　

何叔說一塊臥牛石下只能臥一條山細鱗魚

山細鱗魚的脊背和河底顏色一樣，套它時，你得找出它鰓部呼吸的那點兒水流才能瞧見它。見到它把套子下到它的嘴邊上，用鋼絲一觸它就自己鉆套子里了

何叔在石頭上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得意地說：“嘿嘿！這么玩兒沒啥技術(shù)含量，但跑這么老遠，總比弄不到魚強不是？小子！還不去拿魚簍？”我趕忙拿過來竹簍，何叔將魚放進去，扔下套馬桿說：“咱倆一人一根兒，你套你的我套我的，套不到可別沖咱要魚。”我沒搭理他，回身抄起套馬桿就要下河，何叔忙拽住我：“干啥去你？一塊石頭后面只能臥一條魚！你往下游找去。你小子給咱記住嘍！山細鱗的脊背和河底顏色一樣，想瞧見它還真不容易！你得找出它鰓部呼吸的那點兒水流才能瞧見它。見到它把套子下到它的嘴邊上，用鋼絲一觸它就自己鉆套子里啦！記??！小于四五斤的咱不要?！?/p>

用何叔教的方法，我連著從水底下拽出4條大細鱗！只是開頭手法有些生硬，頭幾條都跑了。套細鱗魚并不像何叔講的那樣沒有丁點兒技術(shù)含量，魚的確是自己鉆進套子里的，但人必須得在鋼絲套接觸魚嘴的瞬間，依據(jù)魚急促擺尾攪起的砂粒，同步提竿子才能套牢魚身。山細鱗在鋼絲觸碰吻部躥身逃走時有個向左或向右的擺頭動作，就是這個動作讓魚前躥鉆入套子里。釣手提竿子早了，魚頭尚未入套，提晚了則鋼絲偏離到魚鰓的后面套不牢跑魚。其中的經(jīng)驗和手法以及反應(yīng)速度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相較用鉤餌釣魚，這種釣法倒是另有一番情趣！

返回的路上，我問何叔打哪兒淘弄的這些手藝，何叔說：其實咱們滿人的祖先生活條件艱苦，于是就派生出許多生存的技藝。這種套魚的方法就是從滿人的祖先肅慎人那兒傳承下來的，當年黑龍江流域的肅慎人習慣在馬上生活，他們手持套馬桿踏馬溪流，用手中的桿子專門捕捉水面上躥起的哲羅魚、狗魚和大細鱗魚。

聽了何叔的話，我沉思良久，滿人自從進京后，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讓他們許多后人變成了紈绔子弟，回遷黑龍江流域后，不少沒有生活技能的人流落街頭甚至餓死。不過，像何叔這樣的滿人后裔卻活了下來，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看似簡單的套馬桿釣法蘊藏著勞動人民無限的智慧

位于黑龍江雞西的反映肅慎人生活的群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