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柒柒若推薦:世間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是往昔不可追?是未開始就已結(jié)束?都不是。最大的遺憾,是未曾好好告別,是連一句我愛你,都來不及跟喜歡的人說。
夢里是一春的暖,現(xiàn)實卻是一冬的寒。
鬼差大人,咱什么時候啟程
在生死邊緣遇見的人,大抵是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羈絆。
對于沈曼青來說,蒲松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遇見蒲松,是在原始叢林,當(dāng)時已是她在叢林迷失的第十天。
明明是千金大小姐,卻淪落成史前原始人,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沈曼青:NO ZUO NO DIE。
這世上就是有這么任性的物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沈曼青一行五人全是富家子女,一直以來就喜歡挑戰(zhàn)不靠譜的事兒。以前就算出岔子,都能及時被救援,可沈曼青沒想到這次玩大發(fā)了,不僅迷失在叢林,而且腳也受傷,一直沒人來救援,大抵,接下來就是等死了。
那種茫茫無際的失落感,就像整個人沉浸在汪洋大海中,絕望地掙扎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到死亡邊緣。
咦,腦殼有點疼?她勉強睜開眼,看見長著精致五官的臉,迷迷糊糊說了句:“是鬼差嗎?”真吵,就算鬼差也別再把她叫醒,死也死得安靜點。緊接著臉蛋貌似被人使勁揉搓了好幾下,又有人在弄她的腳底板。她模糊的意識似乎一點點蘇醒。等她真正醒來的時候,只看見一個穿著沖鋒衣的男人。
“鬼差大人,咱什么時候啟程啊?”那時候她真的認為自己死了。
那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哪來的鬼差,我是天使好嗎?來拯救你的天使?!?/p>
沈曼青費勁地坐直身子,仔細觀察了周圍,見腿上潰爛的部分已被處理好,身上也蓋了件干凈的外套,就連透著冷風(fēng)的巖洞,也用一塊塑料布遮著。蒲松試圖從火堆里撥出那塊食物,結(jié)果卻只看到一塊焦炭,他斜了她一眼:“這都怪你,辛辛苦苦弄好的食物沒了?!?/p>
難道沒死?
為了確定自己是否活著,她轉(zhuǎn)身想往巖石上撞,被蒲松及時發(fā)現(xiàn)用手攔下了:“姑奶奶呦,能不折騰了嗎?現(xiàn)在你腳受傷不說,腦袋再磕壞了,出去你家人不得急死,別添亂子了?!?/p>
蒲松從包里拿出張照片,放在沈曼青跟前:“你瞧照片上這水靈的小妞,再瞧瞧你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蒲松頓了下,拿出手機開自拍模式給她,“人不人鬼不鬼。真不理解你們有錢人的世界。”
沈曼青一行五個人,兩個順利出了叢林,還有兩個被政府派出的人員解救,唯有她生死未卜。她家人不甘心放棄,在網(wǎng)上尋能人志士進叢林尋找,這才有蒲松進叢林這事兒。
“你為什么愿意來救我?”
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愿意冒著危險進入?yún)擦?,大抵都是為了高額酬金。
可蒲松卻給了她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希望這世間失去聯(lián)絡(luò)的人,越少越好?!?/p>
是在很久以后,沈曼青才知道,這話的真正含義是什么。
沈曼青實在太累了,跟蒲松說了幾句,沉沉的疲倦感再次襲來,眼看著要墜倒。蒲松及時接住她的腦袋,拿了點食物讓她吃:“大小姐,別急著睡覺,先吃點東西墊肚子?!?/p>
沈曼青實在沒有力氣咀嚼食物,蒲松就將那些塊狀的食物都壓碎了,混著水喂給她吃。
沈曼青雖然是富家小姐,但她著實沒有被人這般細致對待過,心里不免生出一絲感動。喝著那渾濁的湯時,她沒忍住,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太難吃了嗎?”蒲松看到她哭,眉頭皺了起來,“咱在這荒郊野嶺就別要求那么多了,你填飽肚子才能恢復(fù)元氣?!?/p>
那是沈曼青喝過最最難喝的東西,卻也是她吃過最有效的靈丹妙藥。
當(dāng)她吃完東西后,蒲松就將她的腦袋擱到他腿上:“吃飽可以睡會兒,看你眼袋都垂到下巴了,這些天都沒好好睡覺吧?!?/p>
即使他的腿瘦得跟柴火似的,但沈曼青依然覺得好舒服,她真的好想安安心心睡個覺,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感覺太難受了。
迷糊間,她感覺身上似乎被蓋了一層?xùn)|西,掙扎著睜開眼,發(fā)現(xiàn)那是蒲松的外套,而他則抱著雙臂靠墻休息。
心底有暖流淌過,竄向血脈的每個角落,她沉沉地闔上雙眼,夢里是一春的暖。
這般的喧囂下,她的心卻空蕩蕩的
離開叢林的路程十分漫長,她行走不方便,他就一路背著她,艱難地一步步離開叢林深處。
“你說,萬一咱們走不出這叢林怎么辦?”沈曼青已經(jīng)徹底對自己失去信心了。
“能不能盼你自己好啊,說這種喪氣話!”蒲松一賭氣,就把她放地上,他賭氣往前走,把她丟在后面。
直到沈曼青道歉說不再說不吉利的話,他才回來背她走。
蒲松是個極好的人,但又是個極怪的人,明明在叢林的時候他是那般細心,可是在解救成功之后他又變得極為冰冷,拒絕了她家提供的高額酬金。
沈曼青不得不承認,僅是幾天的相處,她已經(jīng)對蒲松產(chǎn)生了依賴感。所以,那日蒲松拒絕酬金并堅持要走的時候,她問:“既然不為錢,你為何要對我這么好?”
她寧愿蒲松是為了錢,至少她有大把的錢把他留在身邊。但是,他卻只是笑笑,也沒有給予任何解釋就離開了,孑然一身。
回歸的喜悅,家人的慶祝,朋友們的關(guān)懷,明明身處熱鬧喧囂,她卻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她開始在網(wǎng)上試著尋找有關(guān)蒲松的消息,發(fā)現(xiàn)原來早些年,他是戶外運動愛好者。他在好幾個知名的戶外運動論壇上都有出現(xiàn),也曾是大型戶外運動的組織者。
他發(fā)的帖子都非?;馃幔靥麛?shù)也很高,即使兩年沒有更新,但是依舊被人工置頂?shù)绞醉?,不少人問詢他到底去了哪里?/p>
所有的帖子的前幾個回帖,有個特別明顯的ID,裴歡,總是在發(fā)帖沒幾分鐘就出來搶沙發(fā)和地板,像是蒲松的忠實粉絲。
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裴歡和蒲松的最后登陸時間差不多就在兩年前,后來,他倆都沒再出現(xiàn)。
既然那么多人都提起裴歡,那一定是個對蒲松非常重要的人。沈曼青忽然就覺得自己在網(wǎng)絡(luò)上尋找有關(guān)他的消息的行為十分愚笨,她所有的行為都只是一廂情愿。
蒲松無非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戒了這種不正常的依賴,無端冒出來的思念。
可是,她努力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忘記蒲松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若她不想記起蒲松,她的腦海里便浸潤著森林的恐懼回憶。那些奇異的叫聲,那些漆黑的夜晚,那些驚悚的動物,這一切恐懼鋪滿了她的腦海讓她透不過氣,吃安眠藥根本沒用,除非回憶起蒲松,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急促的心跳才能緩和下來。
闔上眼睛,看見那雙藏著溫柔的雙眼,她就能睡個好覺。在一定意義上,蒲松已經(jīng)成為了讓她安定的一味藥。
可是時間越久,記憶越淡,而那些恐懼卻并沒有絲毫減弱。醫(yī)生只說是叢林后遺癥,可是她吃了幾個療程的藥還是不見效,失眠癥照樣存在。
沒辦法,她只能想盡辦法開始尋找蒲松。
到最后,連沈曼青也搞不清楚,她想要找到蒲松,是因為思念,還是僅僅希望他來幫助自己克服恐懼,治好失眠癥。
仿佛只是陌生人
好不容易,沈曼青終于得到消息,有一檔極限挑戰(zhàn)的真人秀節(jié)目的嘉賓叫蒲松。他是戶外運動的高手,正好契合了節(jié)目高難度挑戰(zhàn)的性質(zhì),是他,錯不了。節(jié)目組暫缺一位女嘉賓,沈曼青鉆了空子,帶資進組。沈曼青讓節(jié)目組保密,想制造一個重逢的巧合。
果然,蒲松看到她嚇了一跳:“大小姐,上次叢林還沒吃夠罪啊,還來這里折騰?”
“別成天叫我大小姐,我有名字,我叫沈曼青?!彼吲d地將手臂搭在他肩上,“上次溜得跟泥鰍似的,錢也不拿,要不要這么大方。”
“我參與救援不是為了錢,是為了讓你們平平安安?!逼阉梢蛔忠活D地表明態(tài)度。
“我不管,你可以當(dāng)活菩薩,但我不能沒良心,反正要給你的酬金我也帶來了,不許拒絕!”沈曼青眉頭微蹙,有點小小的慍怒。
蒲松將她放在肩上的手挪開,起身換了個偏僻的位置,與沈曼青保持著距離。
可是沒多久,他就奓毛了,因為導(dǎo)演組的安排是:他跟沈曼青一組。
“導(dǎo)演,她這體質(zhì)怎么能參加挑戰(zhàn)呢,萬一出個事,咱們節(jié)目組也擔(dān)不起啊,況且我不想她拖累我。”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說她會拖累自己,沈曼青氣紅了臉,可她又無法做出辯駁。她有多孱弱他在叢林就見識過了,那滿布荊棘的叢林路途還是他背著她出來的。
可她已經(jīng)決定來找他了,只能繼續(xù)往前走,她的失眠癥還需要有他在身邊才能治療,拖累就拖累吧。
于是,她像小尾巴一樣跟在蒲松身后,非常負責(zé)任地做個貼心助理。有時他剛拿出個泡面碗,她就馬上奪過來,殷勤地為他泡好泡面。導(dǎo)演組有什么安排,她要是能一力承擔(dān),基本都不會去麻煩蒲松。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在討好蒲松。可是沒有用,蒲松依舊對她很冷淡,好似陌生人,仿佛叢林里溫柔的觀照只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
沈曼青若想得到蒲松的垂青,只有在比賽中努力拼搏,不拖小組的后腿。為了趕上強健的體魄,她每日都在戶外跑步6km,跳繩半小時。
對于她的這般舉動,蒲松不解:“大小姐,你何苦呢?先不說你來參加節(jié)目多荒唐吧,就說說你鍛煉這事,除了消耗第二天的體力,還能有什么用,體質(zhì)又不是一兩天就能增強的。”
“考試都還能臨時抱佛腳,我這是精神勝利法,只要我堅信,它就有效果?!鄙蚵嗪鷣y瞎掰扯。
許是沒忍住,他忍俊不禁地笑出聲:“就你歪理多。”
瞧瞧,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不近人情,他是在刻意跟人保持距離?,F(xiàn)在沈曼青知道,蒲松并不討厭她,所以她更要努力!奮斗!向上!
只是有時能力有限,精神力量畢竟不能改變現(xiàn)實。那天她面對三十多米的巖壁,嚇得直哆嗦,但攀上巖壁是比賽任務(wù)之一,假若她放棄,小組又要被扣分。
心一狠,她裝上設(shè)備,爬!
一步一步,沈曼青距離地面越來越遠,恐懼也愈來愈厲害,可她不想蒲松一而再地失望,把她好不容易塑造的形象給弄塌了。底下加油的聲音不絕于耳,最讓她開心的是,有蒲松的聲音在其中。
可逞英雄畢竟是逞,她慫蛋的原型在下落之后就暴露出來了,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
蒲松走過來的時候,她硬是假裝開心:“剛才咱們組的速度似乎比別人快!我沒有拖后腿。”是啊,她終于能在蒲松面前揚眉吐氣了。
可蒲松的表情卻一點都不開心,小聲問她:“難受嗎?”
她癟著嘴,先是倔強地搖頭,幾秒鐘后,又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有點?!?/p>
蒲松張開手臂,沈曼青以為他要扶她,就把手架了上去,誰知蒲松一個公主抱,把她打橫抱起。當(dāng)時沈曼青只感覺自己那顆余驚未平的小心臟跳得更加快了,撲通,撲通,都能突破天際了。
“你是不是擔(dān)心我?”她小心翼翼地問。
“真沉?!逼阉刹⒉恢苯哟饛?fù)她,而是將話題岔開去。
沈曼青默默噤聲,有些話不必要問出口,有些事也并不說明什么,所以她決定還是不要多想了。
蒲松將她安置在休息車的時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手機拍了張合照。
而被拍照的蒲松像只受驚的兔子彈得老遠,露出一副慍怒的表情:“你干嗎?”
“合影留念嘛,萬一以后咱各安天涯的時候可以留個念想啊?!鄙蚵辔χ獯稹?/p>
蒲松只是笑笑,沒有說話,用寬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啊,你?!?/p>
這樣的藥,遲早會失效
隨著比賽愈來愈激烈,蒲松的情緒也變得有些波動,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奪得第一名的三萬元個人獎金。
可是他明明拒絕了高達十萬元的救人酬金,這會兒卻這般拼命地想拿獎金,這不是很矛盾嗎?
雖然大部分時間沈曼青和他的相處已經(jīng)趨于和平,但是遇到比分落后的時候,他的情緒總有些大的波動。
那天因為輸?shù)煤軕K,再加上節(jié)目組有人不小心說漏了沈曼青帶資進組的事兒,蒲松情緒臨近崩潰:“大小姐,你兜這么大個圈子到底想干嗎?別纏著我了行嗎?”
“我來找你是有原因的……”沈曼青想把自己失眠癥的事說出來,可話到了嘴邊怎么都說不出口,畢竟鮮少會有人相信這種事。
“大小姐,您如果覺得無聊,完全可以買機票全世界飛去旅游,何必把錢浪費在我的身上?”蒲松的言語里盡是嘲諷。
是啊,當(dāng)所有的巧合被發(fā)現(xiàn)是有人精心設(shè)計,任誰都會覺得被耍弄而覺得生氣吧?
“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想靠自己的實力拿到獎金?可你為什么偏偏要闖入我的生活?”
“那三萬,我可以給你啊,錢根本不是問題。”
還不等沈曼青說完話,蒲松摔門離去。
許久,沈曼青都沒有回過神來。在她的思維里面,所有錢可以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可是碰上蒲松,她實打?qū)嵉刈采狭擞册斪?,蒲松雖然急需錢,可他不接受她的錢。
沈曼青向來任性,就像她當(dāng)初闖入原始叢林,再比如這次突兀地闖入蒲松的生活。她從來不去預(yù)想會有怎樣的后果,又會對別人造成怎樣的影響。
沈曼青想了很多,她的一意孤行的確暫時治好了她的失眠。可如若再一意孤行把蒲松的生活攪得一塌糊涂,那她就真成了忘恩負義之人了,她是應(yīng)該找機會離開了。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蒲松沒有到集合點吃飯,沈曼青打他電話也不接,大抵是生氣了吧。于是,她給蒲松裝了點吃的,免得待會兒沒有東西吃。
直到晚飯結(jié)束,他的人影還是沒有出現(xiàn),難道還在生氣?
九點鐘左右,她實在放心不下,就去敲蒲松的房門。門虛掩著,她稍一用力門就被推開了,發(fā)現(xiàn)蒲松躺在床上,面色潮紅,像是在昏睡,額頭亦是格外燙。
這般健碩的人,竟會生病。沈曼青從來沒照顧過人,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大晚上的更找不到醫(yī)生,只得上網(wǎng)尋找退燒的方法,一步步地跟著做。
“小裴,做人怎么這么難啊?!彼悦院卦谒瘔糁薪行∨岬拿?,“你躲起來就輕松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家人滿世界找你啊。”
這是沈曼青第一次從蒲松的口中聽到小裴,大概就是那個下落不明的裴歡。也許蒲松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跟裴歡有關(guān)。
看著眼前憔悴的蒲松,沈曼青分外心疼,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姑娘,讓他念念不忘。
在她第四次換敷水的毛巾時,蒲松清醒過來:“你怎么在這?”冰冷的語氣,絲毫沒有溫度。
她慌張地從一旁拿過已經(jīng)冷卻的食物:“晚飯的時候你一直沒來,擔(dān)心你餓著?!?/p>
“你都把我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了,還擔(dān)心這么點事?”他冷笑著說。
沈曼青開口還想說點什么,可終究只是張了張嘴,畢竟她的確沒有任何言辭好解釋。她沉默地退出房門,在門口稍稍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
以前她總是天真地覺得只要她想要的,通過努力就可以得到,可蒲松不是,即使現(xiàn)在他是她最有效的靈丹妙藥,可說不準下一刻就得分道揚鑣。
這樣的藥,遲早會失效。
是在她走了以后,蒲松才輕輕打開那盒冷卻的食物,無奈地笑了:傻姑娘,你們都是傻姑娘。
明明喧囂和熱鬧觸手可及,他卻將自己隔離在外
蒲松沒料到,沈曼青會傻到那種地步,替他擋了迎面而來的災(zāi)禍。
那天早晨,馴馬場的馬圈門沒有栓牢,有匹馬沖進人群。蒲松高燒剛退,整個人暈暈乎乎的,沒留意到危險。那一瞬,沈曼青用力將蒲松推開,自己則被馬撞出好幾米遠。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所有人都驚慌失措,蒲松趕緊跑過去將她小心翼翼地扶起。
“你瘋了嗎剛才!”他近乎聲嘶力竭地怒吼。
“我怕馬撞到你,那樣你就不能參賽了?!?/p>
“你,瘋子?!逼阉傻碾p手緊緊將她的手攥住,生怕不抓緊她就會消失一般,眼淚也從眼角溢出。
“哭什么,我有錢治病啊,沒關(guān)系的。”明明已經(jīng)痛得就要昏厥過去,她還在開玩笑。
看到蒲松落淚,沈曼青的心里暖暖的,看來這些天的相處,她已在他心里留有那么一點小小的位置。
然而此時的蒲松,心里更是焦灼。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小姐,一步步地攪亂了他的生活,卻也一步步走入了他的心田,明明剛開始只是把她當(dāng)成自己救過十幾條性命中的一個,可是隨后她的那些努力和拼搏,成了圍繞她的光輝,讓他不得不側(cè)目,他以為堅固得不能再堅固的心墻,不知何時竟已被打開城門。可是他心里一直有著一個心結(jié),在那個心結(jié)打開之前他不想考慮感情的事,更何況他總覺得冥冥中,靠近他的人似乎總在受傷,他不希望沈曼青也是其中一個,越是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山區(qū)太過偏遠,120根本不會進來,只能攝制組開車子送沈曼青去醫(yī)院。
沈曼青疼得難受,蒲松把手臂伸過去:“咬吧,這樣也許能減輕一點你的痛苦。”
沈曼青笑笑,強忍著痛楚問他:“能跟我說說裴歡嗎?”她知道,在這樣的情境下,蒲松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蒲松稍稍地猶疑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
裴歡原先只是他狂熱追隨粉絲中的一個,經(jīng)常在他的微博留言,也在各種發(fā)帖論壇回復(fù)。后來兩人在幾次戶外運動中碰了面,再后來她甚至追隨著他成了野生動植物保護的志愿者,兩人成了頂好的朋友。裴歡總是有意無意地向他表達好感,但蒲松僅僅把她當(dāng)成好朋友,盡管他拒絕過,裴歡的追逐卻依舊。
那次雪山之行時,裴歡再次表態(tài),蒲松拒絕得非常明確,以至于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極為別扭。那日蒲松因為崴腳受傷沒有外出,伙伴們回來后才知曉裴歡失蹤了,后來也沒有找到尸首,她在那座雪山上消失了。
他們都說裴歡出去的時候就精神不佳,蒲松知道原因,但他說不出口。
如果他不在那個時候拒絕裴歡,又或者他如果選擇接受,裴歡是不是就不會出意外?他把裴歡失蹤的所有責(zé)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既然沒有找到尸首,也許她還活著,他決定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裴歡給翻出來。
他之所以經(jīng)常參加救援小組,只是想給自己一點心理安慰。他不希望看到更多的親人離散,也希望在他走過的每個角落尋找裴歡的身影??伤仍皇粘杲?,身上積蓄不多,剛好這次有人介紹他參加這次節(jié)目,所以他才想奮力得到獎金,繼續(xù)維持生活,繼續(xù)走在尋找與援救的途中。
她躺在他的懷里,聽他說著往昔的種種,仿佛走入了他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荒蕪一片,只有孤零零的他,明明喧囂和熱鬧觸手可及,他卻將自己隔離在外。裴歡是噎在他胸口的一根刺,讓他遠遠隱遁于人群之外,與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
用一次受傷,換一個故事,沈曼青覺得值。至少現(xiàn)在她知道,在蒲松心里滿滿占據(jù)的是他對裴歡的歉疚,而不是愛。
等我山窮水盡,我就回來
她在縣醫(yī)院休養(yǎng)的那段日子,蒲松每日都煮雞湯魚湯來給她補身子,護士們打趣說:“你男朋友真體貼?!甭犞@些話,沈曼青偷著樂。
不知從何時起,蒲松不僅僅是她治療失眠癥的藥,已經(jīng)成為了她心心念念喜歡的人。
甜蜜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沈曼青受傷的消息被她滿世界到處飛的老爸知道,特地安排人將沈曼青從窮鄉(xiāng)僻壤接了出去。分別的時候,蒲松給沈曼青留下了手機號碼:這是我為了裴歡留的號碼,永遠打得通。
“能不能,把你之前合拍的照片,發(fā)到這個號碼上?”蒲松問。
“行!”
沈曼青不僅發(fā)了合照,還發(fā)了好多美美的自拍照。她發(fā)照片的時候,期望蒲松能夸她漂亮。結(jié)果,他說:“別發(fā)了,我內(nèi)存不夠?!鄙蚵嗪薏坏谜覀€地洞躲起來。
后來蒲松如愿以償?shù)玫搅说谝?,拿到了三萬元獎金,他打電話來炫耀時,語氣輕松:“就說你實力太差,換個人保準第一。”
就算被嘲諷,沈曼青亦是開心。大抵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吧,情緒只為他一人波動。
她的閨蜜們實在無法理解她怎么會對一個窮小子上心,找道士來給她驅(qū)邪,給她介紹各種男生。沈曼青對閨蜜們的舉動都置之不理,一心一意關(guān)注蒲松的消息。
那檔挑戰(zhàn)賽節(jié)目播出后,蒲松成為了小有名氣的人,不時有電臺采訪他。蒲松亦是聰明人,并沒有放過讓媒體尋人的好機會,通過熒屏講述了他和裴歡的事情。
“你這么費心尋找,這個裴歡是你的戀人嗎?”
鏡頭里的蒲松猶豫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是對我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人?!?/p>
“那你有戀人嗎?”記者總是對八卦問題特別上心。
“找裴歡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找不到,我也不想耽誤任何人。”
沈曼青把這段話重復(fù)播放了好幾遍,錄下來傳給蒲松,直接問是不是不想耽誤她。蒲松卻只是含糊其辭,讓她別胡思亂想。蒲松向來是直腸子,這般含糊大抵是八九不離十了,那個晚上沈曼青抱著手機跟蒲松聊了一個多小時的天。
沈曼青曾經(jīng)試探過他,萬一真的再也找不到裴歡,難道一直找下去嗎?能不能有個相對的期限?
蒲松說:“等我山窮水盡,我就回來?!?/p>
那么寂寞的人,還是去了更寂寞的世界
他的確回來過一次。
有消息說在裴歡失聯(lián)的雪山附近出現(xiàn),他要前往去確認。但因為那邊通訊不好,而且可能要耗時幾個月,他怕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聯(lián)系,就特地約了時間與沈曼青碰面。
他將一個大盒子交予她,希望在他去雪山的這些日子里代為保管。
“里面是什么?”
沈曼青想要打開來看,卻被蒲松制止:“我是信你才交由你保管,不許偷看!”說著,蒲松順勢在沈曼青的鼻尖輕輕地刮了一下。
沈曼青羞紅了臉,那會兒真想吻他,可是怕太唐突,還是低著頭沒行動。
沈曼青沒想到分離既是訣別,她一心期待他回歸,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山民們是在厚厚的雪堆里面將他挖出來的,據(jù)說那個地方就在他和裴歡失聯(lián)的地方附近。后來,村民通過那部只有兩個號碼的手機通知了沈曼青。
“通訊錄里只有兩個號碼,一個還打不通,他得有多寂寞啊。”
村民的聲音在話筒里回響著,沈曼青頹然跌坐在地。是啊,那么寂寞的人,還是去了更寂寞的世界。
沈曼青當(dāng)晚就訂了飛機票和車票,身邊的人聽聞她又要去找那個窮小子,都攔著她不讓她去,擔(dān)心她太過任性做出什么魯莽的事情來。
“人都死了,我還能怎么折騰,只是去送送他?!?/p>
人在悲傷的時候,是哭不出眼淚的。
她端著那盒蒲松留下的遺物,自言自語道:現(xiàn)在看你留下的東西,總不能算偷看吧。
盒子里沒有金銀珠寶,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有的只是一摞摞照片,有風(fēng)景照,有自拍照,還有好幾本厚厚的日記本。
這里面,幾乎就是蒲松生活的全部了,或許他已經(jīng)有預(yù)感這次去雪山會遭遇不測,所以才會將這些東西轉(zhuǎn)交給她?
將上面一層照片移開以后,她居然在盒子底下看到了好多張她自己的照片,就是那些她興沖沖發(fā)在他手機的照片,已經(jīng)全部洗成了七寸的照片,一張張整齊地疊放著。
原來他所有的討厭和高冷都是裝的,只是不讓她靠近而已。
沈曼青一直以為,是她單方面喜歡蒲松。可是在蒲松的日記里,卻清清楚楚地記載著他的心路歷程,其實在尋找裴歡的這段過程中,他已經(jīng)瀕臨絕望了,是她的出現(xiàn)在他死氣沉沉的生活里點亮了生機。
但他還有心債,對于萌生的情愫只能強行壓制著。感情越壓制越反彈,他只想驅(qū)逐沈曼青離開,然而她卻頑強地在他的生命里存活著,直至將他心中的一席之地徹底占全。
手里拿著那張偷拍的合照,她哭得不能自已。
夢里是一春的暖,現(xiàn)實卻是一冬的寒。
世間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是往昔不可追?是未開始就已結(jié)束?
都不是。至少對于沈曼青來說不是。
她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跟蒲松好好告別,沒有說一句:我愛你。
編輯:柒柒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