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的胎記

戚星宇

姍姍今年30歲，在上海一家外資企業(yè)工作。前年夏天，她和一個小伙子結(jié)了婚。在她心里，一直有個結(jié)沒有解開，那就是長這么大了，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兒。

姍姍的養(yǎng)母告訴過她，她是從浙江蕭山抱養(yǎng)來的，抱來的時候，她才三個月大，連名字都沒起。她想，自己也要做媽媽了，這個秘密無論如何要在孩子出世前解開！

就這樣，姍姍坐火車從上海趕到浙江蕭山?？扇撕ＣＣ?，到哪里去找自己的父母呢？最后，姍姍找到當?shù)氐囊患覉蠹?，在上面登了一則尋親啟事，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和信息，然后就在一家旅館住下了。

尋親啟事登出來之后，姍姍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一次，有一個女人打來電話，說孩子身上有一大塊胎記。

姍姍一下子呆住了，心“怦怦”跳起來，趕緊問道：“胎記在哪里？”

“在她的胸口上，我記得很清楚，左胸靠近脖子的地方！”

姍姍聽了，熱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

胎記，現(xiàn)在是姍姍能證明對方是自己父母的唯一“證據(jù)”：在姍姍的左腳掌心，有一塊豆腐干大的胎記。到蕭山后，這“證據(jù)”她對誰都沒提起過，對記者也沒說。

一直到第三天早上，姍姍接到的幾十個電話里，也沒有能對上號的。

中午，姍姍一點兒也沒有心思吃飯，忽然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個男人的聲音。他說，自己有個女兒，是被一個上海人領(lǐng)養(yǎng)的，情況跟報紙上差不多。他說姍姍有興趣的話，可以到離城不遠的王家村去認一認。

姍姍說：“我在這邊人生地不熟，不認識王家村怎么走，要不您來旅館見一面？”

男人說：“你可以打的呀，直接到王家村村口，那幢四層小洋房就是?！?/p>

掛了電話，姍姍想：這人也太牛氣了，讓人很不舒服?？墒遣蝗サ脑?，萬一自己要找的就是這家怎么辦？想來想去，她最后還是決定去一趟。

姍姍上街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往王家村開去。到了村口，果然看到一幢別墅在一片磚瓦房的村子里，看起來鶴立雞群。

姍姍上前按了幾下門鈴，人沒出來，先躥出來兩條狼狗，把姍姍嚇了一大跳。接著出來一個六十來歲的男人喝住了狼狗，給姍姍開了門。在一樓客廳，姍姍坐下來，男人便說：“電話是我打的，從前家里窮，連生了兩個女兒，死活想再生個兒子，結(jié)果第三胎還是個女兒，最后把這個女兒送給一個上海人了?？上У氖牵F(xiàn)在，她的母親已經(jīng)過世了?！?/p>

男人又問了很多姍姍的情況和養(yǎng)父母的情況。姍姍嘆口氣道：養(yǎng)母一直臥病在床，需要她拿錢來贍養(yǎng)。聽到這里，男人臉上顯露出一絲猶豫。

男人說最近幾年，他開了一個礦，生活條件才越來越好。正聊著，樓上下來了三個青年男女，是男人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他們對姍姍都不冷不熱，用懷疑的眼光看她。

姍姍心想：別以為你們有點兒錢就了不起，我又不是來分財產(chǎn)的！正想著，一個手里抱娃娃的女人用鼻孔“哼”了一聲，說：“我們家都姓王，你又不姓王，怎么會是我爸的女兒？”

姍姍說：“這名字是后來起的，我的養(yǎng)父姓金，所以我就姓金了?！甭犃诉@話，那個大女兒馬上把臉拉長了，“噔噔噔”上樓去了。

姍姍覺得再待下去也沒多大意思，就起身告辭。臨走時，那男人妤像想起什么似的說：“如果沒錯的話，我記得當時小女兒的腳掌上有一塊胎記……”

這話猶如一個驚天響雷，把姍姍炸得頭都暈了。千里尋親，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與姐姐、弟弟分財產(chǎn)，然后導(dǎo)致家庭不和……

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以后父親怎么去應(yīng)對三個兒女的不信任，這樣的家庭，還有相認的必要嗎？姍姍不敢再想下去。她抬起頭來，看了父親一眼，然后說：“哦，您說的胎記我腳掌上沒有，打擾了。”

在返回的出租車上，姍姍淚如雨下，決定下午就離開此地。此后，姍姍腳掌心那塊胎記的秘密再沒向人說起。

選自《絕妙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