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多屠殺”令美國焦慮

●本報駐美國、德國特派特約記者　張朋輝　青木　●本報記者　劉洋崔　杰通　●柳玉鵬

當?shù)貢r間12日，一名女性手持鮮花參加紐約一個悼念奧蘭多槍擊案遇難者的活動。

美國現(xiàn)代史上最致命槍擊案、“9·11”后美國本土最嚴重恐怖襲擊，當這樣兩個“之最”13日被奧蘭多同性戀吧槍擊案一肩扛起，美國社會的反應(yīng)猶如經(jīng)受了“一次電擊”。而當人們發(fā)現(xiàn)，造成49人死、53人傷的屠殺背后，竟聚齊了美國政治文化3大爭議——控槍、同性戀權(quán)益與恐怖主義，再多的震驚也就顯得不那么怪異。13日，奧巴馬將事件定性為“本土極端主義”，而比“獨狼難防”更令人失望的是，夜店槍火熄滅才幾小時，事態(tài)就因特朗普與希拉里在社交媒體斗嘴，不可避免地滑向政治斗爭的領(lǐng)域。《華盛頓郵報》說，這個國家已走近“丑陋的競選季”。13日，除槍手奧馬爾·馬丁，美國挨罵最多的人也許是特朗普，事發(fā)后他感謝人們對他“硬對伊斯蘭極端主義”正確性的祝賀，被眾多媒體批評冷血自私，借悲劇牟利。但也有人說，“奧蘭多的悲傷”會是幫特朗普贏得大選的“十月驚奇（美國政治術(shù)語）”。接下來更令人撓頭的問題是，如果美國病了，特朗普真有藥嗎？

“恐怖重回美國”

位于奧蘭多市中心附近的夜店“脈動”自稱“奧蘭多最火爆同性戀吧”。上周六晚，“脈動”在臉譜上發(fā)帖宣傳當晚的拉丁主題：“叫上所有拉丁小伙、拉丁姑娘和喜歡拉丁風情的每個人！今晚是聚會時間！今晚，魅力四射的同時，還可以找點樂子！”到周日凌晨3點，它卻發(fā)布了這樣一條更新：“所有人離開脈動，快跑，別停！”

令人驚悚的信息發(fā)布時，29歲的阿富汗裔美國人奧馬爾·馬丁正在“脈動”內(nèi)干著他的大事。依據(jù)《紐約時報》的描述，12日凌晨2點前，家住皮爾斯堡（距奧蘭多120英里）的他把車停在了“脈動”門外。2點02分，他手持AR15自動步槍和一把手槍進入夜店，朝隨著熱鬧音樂跳動的人群開槍。42歲的DJ雷說，“一開始我以為是鞭炮響，但它總不停，人們一個接一個倒下，地板上都是尸體”。

現(xiàn)場目擊者漢森對CNN說，槍聲持續(xù)了“整整一首曲子”的時間。能跑出去的人第一時間都選擇了逃命，一些跑不出去的人躲進了洗手間，他們給警察和家人發(fā)短信，有人給父母留言說自己“快要死了”。警方先是與馬丁對峙，并進行過溝通，大約僵持3小時后，一輛警用裝甲車破墻而入，十幾名SWAT特警沖入夜店解救人質(zhì)，并打死了馬丁。美國媒體13日公布的結(jié)果是，現(xiàn)場300人有1/3被馬丁擊中，38人死在夜店內(nèi)（不包括兇手本人），11人死在醫(yī)院。這些“成績”讓馬丁超越2007年在弗吉尼亞理工大學槍殺32人的韓裔美國人趙承熙，成為美國現(xiàn)代歷史上最致命槍擊案的制造者。

“如果你還活著，把手抬起來”，一名躲在吧臺下幸存的女調(diào)酒師說，沖進來的警察對她喊了這句話，把她拖出了“脈動”。當類似的幸存者語錄在美國各大媒體流傳時，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發(fā)布消息稱，馬丁行兇前曾撥打“911”（相當于中國的110）報警，稱自己“效忠伊斯蘭國”。

不久后，據(jù)信與“伊斯蘭國”有關(guān)的Amaq通訊社發(fā)布簡短聲明稱，“奧蘭多針對同性戀并造成超過100人死傷的襲擊是伊斯蘭國戰(zhàn)士所為”。這一下子讓美國變得緊張，但CNN說，該聲明與“伊斯蘭國”此前慣用說法不統(tǒng)一，后者在阿拉伯文中一般不直接用“同性戀”一詞。該報道認為，即使聲明為真，“伊斯蘭國”也未必直接指揮了奧馬爾·馬丁，而是在事發(fā)后“追認功績”。但無論如何，大多數(shù)國際媒體13日已統(tǒng)一認識：這是“9·11”后美國本土發(fā)生的最嚴重恐怖襲擊。法新社說，“伴隨著同性戀吧大屠殺，恐怖重回美國”。而一家巴基斯坦烏爾都文報紙使用的標題是，“一個阿富汗小伙兒干掉50個美國人”。

奧馬爾·馬丁為什么殺人？在槍擊案頻發(fā)的美國，事發(fā)后探尋兇手的動機是媒體與警方的常規(guī)做法，但馬丁的死又讓一切顯得不那么確定。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主任探員羅恩·霍珀12日對媒體證實，F(xiàn)BI在2013年與2014年曾兩次盤查過馬丁，原因是他散布“煽動性言論”和被懷疑與第一個死在敘利亞的“美國人彈”薩爾哈有聯(lián)系。但FBI最終認定馬丁與薩爾哈聯(lián)系“極少”，奧蘭多屠殺發(fā)生前，他未受監(jiān)控。同日，馬丁的父親塞迪克堅稱馬丁的襲擊“與宗教無關(guān)。他說，兩個月前在邁阿密看到兩個男子接吻曾讓馬丁憤怒，那件事才可能與奧蘭多襲擊有關(guān)。而一些美國媒體開始向公眾解釋，“仇視同性戀”是“伊斯蘭國”政策。

“多么熟悉的場景，多么似曾相識的悲傷”，美國《紐約時報》說，白宮12日的畫面給人一種令人寒心的熟悉，猶豫的總統(tǒng)帶著冷峻的表情走上講臺，表達慰問，承諾行動，還誓言“新的決心可以阻止更多人死在槍火之下”。

奧巴馬當日正如《紐約時報》所表述，對他的“美國同胞們”發(fā)表了電視講話，譴責襲擊是一種“恐怖與仇恨的行為”。奧巴馬說，12日對LGBT社群（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與變性人）是心碎的一天，但實際上襲擊是針對“我們每一個人”，“沒有任何恐怖行為能改變我們，動搖那些使我們成為美國人的價值觀”。他還頒令美國全國下半旗志哀，直到16日日落。

“嚴酷選擇”

“我從沒想過用這種方式去一座以迪斯尼樂園聞名的城市”，12日從華盛頓飛往奧蘭多的航班上，一名美國記者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航班幾乎滿艙，許多人是扛著大包小包的媒體同行。《環(huán)球時報》記者13日一早走進“脈動”所在的社區(qū)，大批警察和國民警衛(wèi)隊員已部署在周圍各個路口，各路媒體架起的“長槍短炮”也顯示這里處在“非常狀態(tài)”。

為什么奧蘭多槍擊案令美國輿論如此關(guān)注？《華盛頓郵報》的解釋是，“周日凌晨，美國政治文化中最具爭議的3個議題——同性戀權(quán)益、槍支管控與恐怖主義——以一種極其恐怖的方式在奧蘭多一家夜店碰撞到了一起”。這篇題為“新常態(tài)：悲劇來臨，美國分裂”的報道讀起來顯得頗為悲觀，文章說，“9·11”曾一度令美國團結(jié)，但在那之后，災(zāi)難卻似乎總是讓左的人越來越左，右的人越來越右，國家陷入意識形態(tài)和黨派分裂，而奧蘭多屠殺無疑讓這個國家焦慮重燃，兩黨也會不可避免地從中牟利。

特朗普與希拉里事發(fā)后的反應(yīng)12日被美國媒體緊密關(guān)注?！度A盛頓郵報》說，他們的反應(yīng)“非常不同”。

該報道稱，特朗普事發(fā)后在推特上發(fā)的第一個帖子“相當溫和”，他說，“奧蘭多槍擊案非常不幸，警方在調(diào)查恐怖襲擊可能性，許多人死傷”。他一個半小時后的第二條“推文”與此案無關(guān)。但在那之后，特朗普在推特上以及在隨后發(fā)出的正式聲明中向奧巴馬與希拉里開火。他質(zhì)問前者，“敢不敢在講話中直接提及伊斯蘭極端主義，如果不敢，趁早辭職！”對后者則表示，如果希拉里在槍擊案后還不能說“伊斯蘭極端主義”這個詞，她就該退出總統(tǒng)大選。他在聲明中指責希拉里想大幅度增加中東移民準入，并誓言“會成為全體美國人的總統(tǒng)，保護和守衛(wèi)全國人民，我們要讓美國再次變得安全，成為所有人心中偉大的國家”。而他最被美國媒體詬病的，是在推特中稱，“感謝那些對我針對伊斯蘭極端主義態(tài)度（禁止穆斯林入境）正確的祝賀，我不需要祝賀，我需要強硬和警覺，我們必須聰明！”英國《每日電訊報》說，特朗普的表態(tài)沒有任何對死難者的同情，反而在鼓動恐懼。文章指責他“為私利犧牲社會責任”。

與之相反，希拉里做起了“首席安慰官”（《時代》周刊語）。該刊稱，特朗普就像個旁觀者，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叫囂自己預(yù)測準了本周末的大屠殺，而希拉里是個理性的政治家，為自己的聲明小心謹慎地挑選合適的詞匯。《華盛頓郵報》說，希拉里在推文中提及了事件中幾乎所有議題——恐怖主義、控槍與同性戀權(quán)益，表現(xiàn)得非常傳統(tǒng)，中規(guī)中矩。兩個美國大媒體都得出了同樣結(jié)論——今年11月，美國選民面臨極其嚴酷的選擇，是特朗普夸大其詞的那一套能治得了這個危險的世界，還是希拉里傳統(tǒng)而熟悉的方式可以給人安慰？

“獨狼+長槍”

“9·11之后，美國本土幾乎所有恐怖襲擊者都是美國公民或永久居留權(quán)擁有者，他們要么是獨狼，要么是一對夫妻，與‘基地’或‘伊斯蘭國’沒直接聯(lián)系”。“從1966年到2012年，美國發(fā)生了90次至少造成4人死亡的大規(guī)模槍擊事件，而同時期全世界共發(fā)生292起，也就是說，美國人口僅占全世界5%，卻獨占了全球31%的大規(guī)模槍擊”。12日，上述文字來自CNN兩篇不同的評論，表現(xiàn)的卻是一種“相似的絕望”。后文的作者克里斯滕森說，她最擔心的是“跟屁蟲效應(yīng)”，每一次大規(guī)模槍擊都會提升其他人模仿兇手作案的可能性，尤其案發(fā)后13天是最危險的“傳染期”。她還說，全世界所有國家里美國槍最多，大約有2.7億至3.1億支槍在社會流通。

“難道我們要把自己鎖在家里，哪兒也不敢去嗎？”12日，一名美國保險經(jīng)紀人向采訪他的媒體記者問道。美國《時代》周刊說，對美國來說，獨狼之所以難防，是因為“伊斯蘭國”同情者與“伊斯蘭國”的聯(lián)系僅存在于他們的腦海。“伊斯蘭國”當下的襲擊模式，便是鼓動其在歐美的支持者“在敵人心臟地帶發(fā)動襲擊”，然后他們再追認對襲擊負責。德國《斯圖加特日報》13日說，巴黎、布魯塞爾、奧蘭多……西方似乎已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仇恨和懷疑正在不斷蔓延。這是美國乃至西方一種新的病癥。

在12日表態(tài)中，無論希拉里還是特朗普都沒就控槍提出具體舉措。中國社科院美國所研究員袁征13日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兩人的態(tài)度表明，他們都不愿意觸碰控槍這個雷區(qū)，通常這是一個風險巨大而收益微薄的議題?；仡欉^去幾十年，盡管有趙承熙槍擊事件、胡克小學慘案等事件，但美國政府中也就是上世紀90年代克林頓執(zhí)政時期算是做了一些努力，當時民主黨控制了國會兩院，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其他美國總統(tǒng)，在槍擊慘案后會出來講話，有人也會流淚，但隨著事件過去，控槍很快就被拋在腦后，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