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 1936,廣東番禺人,國民黨元老和早期主要領(lǐng)導(dǎo)人】
1931年,蔣介石和胡漢民因《約法》之爭,發(fā)生激烈沖突。于是,蔣介石將立法院長胡漢民軟禁,迫使他丟掉了院長寶座。這個“政變”來得相當突然,最終讓蔣介石更加鞏固了自己的權(quán)力。
蔣介石設(shè)蹊蹺之宴
1931年2月28日傍晚,掩映在林蔭深處的蔣介石中山陵園官邸,燈火輝煌。蔣介石宴請的客人陸續(xù)到來。
時間快過去半小時了,還不見蔣介石露面,據(jù)說他還在樓上忙碌。過了一會兒,蔣介石的侍衛(wèi)長王世和走進侍從們的休息室。他神情嚴肅地說:“等一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關(guān)你們的事,大家千萬不要亂動?!?/p>
侍從們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各處崗位值勤的情況不同往常。大家頓時緊張起來,紛紛猜測,但又猜不出究竟要發(fā)生什么事情。好幾位侍從巧妙地找出很恰當?shù)慕杩冢那牧锍鲂菹⑹?,走進餐廳,伏在自己赴宴的主人身邊耳語。熱熱鬧鬧的餐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空氣似乎也凝固住了。
立法院長胡漢民最后到來。因為召開立法院會議,他到達時已是8時45分。
“胡院長,這邊請?!焙鷿h民一下車,王世和便急忙迎上去。
胡漢民拿著衣帽,拄著手杖跟著王世和進門,經(jīng)過一條通道,來到會客室。胡漢民剛走到右邊的會客室,兩個衛(wèi)兵便走過來,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胡漢民一見情況有異,臉色驟變。但他很快就鎮(zhèn)靜下來,一語不發(fā)。與此同時,幾個侍衛(wèi)隊的官兵,用兩人監(jiān)視一人的辦法,強制將與胡漢民同來的侍從副官、司機、衛(wèi)士帶到警衛(wèi)室,要繳他們的槍。侍從們不從,開始時是言語沖突,接著雙方擺開架式,準備動武。
剛剛安置好胡漢民的王世和,轉(zhuǎn)頭看見雙方劍拔弩張的情況,急忙又退了回去。王世和見來硬的不行,又另外派了一名侍從出來。這位侍從說:“奉蔣委員長的命令,已將胡院長扣留?!闭l知,這一下更激怒了胡的侍從人員:“胡院長犯了什么罪?”這位侍從不知道內(nèi)情,只是說:“這是他們兩人在鬧別扭,根本不關(guān)你我的事,犯不著傷和氣,只要把槍交出來,等他倆把話說清楚,槍還是要交還你們的?!蓖A艘粫?,他又帶著威脅的口吻說:“你們想一想,在這個地方耍槍,行嗎?”
胡漢民的衛(wèi)士終于無可奈何地把槍扔了出來。
半個多小時又過去了,蔣介石這才從樓上走下來。開始時,他神情嚴肅,進入餐廳后,立刻微笑著招呼客人入座就餐。
“展堂(即胡漢民)近來已有病態(tài),他需要休息一下?!毕g,蔣介石說道,“我認真考慮過,不這樣辦不行———這幾年來,我把中樞重任托于他,他不但沒有減輕我的麻煩,反而一再反對我的主張?!?/p>
過一會兒,蔣介石提高聲音繼續(xù)說道:“展堂完全忘了,沒有我哪會有他的今天?”蔣介石一邊說,一邊望著大家。
整個餐廳靜悄悄的,所有來客都不敢出聲。
“讓展堂休息一段時間也好?!贝鱾髻t輕聲說了一句。
“是啊,是啊,休息一段時間也好?!绷硗庥腥艘哺胶?。
客人們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禮節(jié)性的拈菜、喝酒,整個餐廳充滿著異常沉悶的氣氛。在這種時候,沒有誰還有開懷暢飲、細嚼慢品的雅興。大家小心翼翼地,各懷著各的心思,匆匆結(jié)束了宴會。
胡漢民無奈被囚
宴會散了,客人走了,胡漢民卻一直獨自一人呆在會客室里。他感到萬分的惱怒,卻又無可奈何。他沒有想到他會被蔣介石冷擺在一旁,更沒有想到他還會被蔣介石軟禁數(shù)月。1928年10月,是他把蔣介石捧上國民政府主席的座位;在蔣桂戰(zhàn)爭中,是他幫助蔣介石扣留了李濟深,打敗了桂系;在蔣馮戰(zhàn)爭中,是他幫助蔣介石打敗了馮玉祥,消滅了唐生智的部隊;在中原大戰(zhàn)中,是他幫助蔣介石打垮了聯(lián)軍,使擴大會議煙消云散??梢哉f,沒有胡漢民“早上4點半起身,晚上10時或11點睡,對于任何事情,都想盡其心力去料理”,蔣介石一個人不可能在軍事上、政治上都那樣得心應(yīng)手。胡漢民覺得,蔣介石之所以節(jié)節(jié)取勝,自己勞苦而功高。
過了一會兒,蔣介石帶給胡漢民一封信。他在信中說,他崇敬胡漢民僅次于總理,然而,不知胡漢民為什么要反對政府,反對他蔣介石?無論在黨務(wù)和政治方面,為什么要處處都與自己過不去?接著,又給胡漢民列出了一條條罪狀,每一條罪狀旁,蔣介石都親筆加注。主要罪狀有:一、勾結(jié)許崇智;二、運動軍隊;三、包庇陳群和溫建剛;四、反對約法;五、破壞行政……
約12時,蔣介石來了。他走到會客室,坐在胡漢民的對面。這時候,蔣介石和胡漢民兩人心中都有數(shù),雙方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最后,還是胡漢民先開口:“你給我的信,我已經(jīng)看了,但你何所據(jù)而云然?你應(yīng)該明白告訴我?!?/p>
“你自己做的事,難道還不明白,還有什么話好說的呢?”蔣介石說。
誰知,這句話立刻激起了胡漢民的憤怒,他毫無顧忌地連續(xù)反問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總理在世時,我是怎樣替你說話?這幾年,我又是怎樣苦心孤詣地把中央局面穩(wěn)定下來?你以為馮玉祥、閻錫山就甘心失敗嗎?張漢卿就真的擁護你嗎?江西軍事失利事小嗎?你總以為軍事萬能,可以解決一切,那么,江西軍事就不應(yīng)該失敗。在政治上,共產(chǎn)黨抓住我們一些弱點攻擊,影響越來越大。今天,不管哪一個,要關(guān)要殺全憑一個人的高興,國家還有沒有法紀?禮義廉恥哪里去了?這樣做,帶來的后果是什么,你想過沒有?”
蔣介石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對胡漢民說:“講,我講不贏你??傊銓Σ蛔∥?。”
接著,蔣介石問胡漢民:“究竟愿不愿起草約法?”
“這是違背總理建國大綱的。”胡漢民說,“從今天起,我辭職,什么也不干了?!?/p>
“胡先生能辭職很好,但不能不問事。你知道,除總理以外,我最尊敬的便是胡先生,今后遇事還要向胡先生請教。今晚胡先生火氣太盛,我又不會說話,講什么向來辯不過胡先生。如果冤枉了胡先生,我蔣中正不姓蔣?!笔Y介石一面說一面拍著胸脯。
《約法》之爭成為導(dǎo)火索
制不制定約法,是蔣介石與胡漢民相爭的關(guān)鍵。因為約法在憲法未制定前可代憲法行使權(quán)力,當時還未成立國民會議,所以由立法院制定。制定約法的重點,在于要不要現(xiàn)役軍人競選總統(tǒng)。1930年,中原大戰(zhàn)結(jié)束后,隨著幾個強勁對手的敗北,蔣介石的欲望急劇膨脹,迫不及待地提出盡快召開“國民會議”,制定訓(xùn)改時期的“約法”,目的是想坐上行政、立法、司法、考試、監(jiān)察五院之上的總統(tǒng)寶座。
蔣介石有心,也并非胡漢民無意。但胡漢民不滿的是,蔣介石獨裁欲望越來越大,日益跋扈專橫,他想以法制蔣。胡漢民對三民主義、總理遺教十分熟悉,他引經(jīng)據(jù)典,出口成章;舞文弄墨,唇槍舌戰(zhàn),蔣介石豈是他的對手?
當然,胡漢民暗地里也還有他自己的不能也不敢說出來的想法。胡漢民在國民黨的地位原在蔣介石之上。他是和孫中山共同創(chuàng)立同盟會的國民黨和民國元老,曾多次代行孫中山大元帥職權(quán)。胡漢民原本希望蔣介石會像土耳其的總統(tǒng)凱木爾那樣,在帶兵打敗希臘之后,經(jīng)常住在風景區(qū),醇酒婦人,把國家大政交給他的副手伊斯默,蔣介石也能帶著宋美齡到各地閑游,把大政交給自己。而結(jié)果是,蔣介石現(xiàn)在什么都管,連國民黨中央黨部說了都不算,最后還得要蔣介石點頭。雖然他身為中央常委會主席兼立法院院長,但他曾在眾人前不滿地說:“我在中央不過是一臺開會機器罷了?!?/p>
因此,胡漢民經(jīng)常批評、諷刺蔣介石。胡漢民說:“其實什么機關(guān)都可以不要,只要有海陸空軍總司令部便可以了,既簡捷又經(jīng)濟,這樣一實行,對于減少目前財政恐慌,大概也不無小補!”他還說:“蔣介石是不是什么事都要聞問,我不得而知,但陳立夫、陳果夫等對任何事情,總說不知蔣介石意思如何?其實既然有中央黨部,有國民政府、陸??哲娍偹玖畈?,又有各院部會,事有專司,何可以某一個人的意思來掩蓋各機關(guān)?難道在政府黨部之外,又有一個太上政府和太上黨部,總持一切嗎?”
面對胡漢民的所作所為,越來越集權(quán)的蔣介石再也不愿忍耐了。于是,胡漢民當晚被幽禁在南京郊外的湯山,直到同年10月14日才獲釋。
(摘自《文史春秋》200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