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合歡樹的月亮

繆金培

林站在窗前，窗外的合歡樹上那輪明月正慢慢地向西漂移。林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笑意。前妻終于找到了一個可靠的男人，結(jié)婚了，女兒也有了一個安定的家。雖然林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到前妻的家里看望女兒，再也吃不到前妻親手燒的排骨，再也品嘗不到前妻親手釀制的葡萄酒了，可是，林的心也終于踏實(shí)了。

今天是前妻和另一個男人、李娜的表哥大喜的日子，林回想起這大半年來，自己一直為前妻的工作和婚姻忙活著，還要左右迎合。既不能讓前妻知道，也不能讓若熙知道。前妻知道了，不但不領(lǐng)情還會適得其反，可是看著前妻和女兒過著孤苦無助的日子，自己就寢食難安。若熙知道了，更不會理解自己的想法，說不定還會大鬧一場。

林和前妻離婚，原因很簡單。林愛上了一個叫若熙的女孩兒，愛得死去活來不可救藥。啜飲著愛情的美酒，林更覺得和前妻在一起的日子簡直就是寡淡如一杯放涼的白開水。為了能和若熙在一起日夜相守，他和前妻鬧離婚整整奮戰(zhàn)了三百多個日日夜夜，才獲得了自由之身。七歲的女兒由前妻撫養(yǎng)，林帶著兩歲半的兒子與若熙結(jié)了婚。

離婚前，林總是哀嘆幸福遙遙無期。在婚后和若熙過上了小日子才明白，比自己小十來歲的若熙除了上班，回到家就是上網(wǎng)玩游戲，瘋狂網(wǎng)購，雙休日總是纏著林陪她逛商場，或到處游玩，與朋友小聚。至于煮飯燒菜、照顧孩子沒有一樣能行的。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林一個人打理，并且還要時不時地搞出點(diǎn)小情調(diào)來滿足若熙那份少女般浪漫的情懷。林疲憊至極，也曾從心底掠過一絲悔恨，怨自己喜新厭舊。

更讓林傷神的是兩歲半的兒子，整天吵著要媽媽，找姐姐。一天，林正在客廳里接電話，電話是業(yè)務(wù)部經(jīng)理李娜打來的，李娜是前妻的閨蜜，經(jīng)常去家里玩，和兒子女兒都熟得很，兒子可能聽出了是李娜阿姨的聲音，立刻跑過來，搶過爸爸的手機(jī)就喊：“阿姨，我要媽媽，姐姐，媽媽，姐姐……”其實(shí)兒子搶過手機(jī)時那邊已經(jīng)掛了，聽不到阿姨的回話，兒子一臉的失落，把手機(jī)狠狠地摔在沙發(fā)上，一句話也不說，孤零零地坐在那，吧嗒吧嗒地落著淚。孩子心里弄不明白，疼愛他的媽媽和他一起玩的姐姐為什么都不要他了。林摟過兒子，鼻子一酸，眼淚差一點(diǎn)滾落下來。林喊出若熙，若熙正趴在床上玩電腦，被林叫出時顯然是一臉的不悅。林拉著兒子的手說：“去，和新媽媽一起玩兒?！眱鹤忧忧拥亟辛艘宦?，“媽媽。”若熙彎下腰，強(qiáng)作笑臉說了一句：“乖，好好看電視?！本妥哌M(jìn)了臥室，只聽見臥室里傳出來“你是我的小蘋果，愛你多少都不嫌多……”一會又傳出若熙叫林的聲音，“林，快來，幫我……”這簡直是一個大小孩兒，一個小小孩兒，林就在大小孩兒和小小孩兒之間周旋著，哄哄大的，又逗逗小的。

無奈之際，林只好狠下心腸把兒子送進(jìn)了全托幼兒園，到了周末才接回家。進(jìn)了全托幼兒園的孩子顯然變得懂事多了。周末回到家不但不哭不鬧，也不再吵著要媽媽和姐姐。林周一要把他送幼兒園時，他卻突然大哭起來，還不停地喊著：“我乖，我乖，我聽爸爸的話，不要送我去幼兒園了?！边@樣鬧了好一陣，見不奏效，一雙小手死死地拉著林的手，可憐巴巴地哀求著：“爸爸，你一定第一個來接我呀！”

那個周末，林在公司吃完午飯，安排好工作就早早去幼兒園接兒子了。林到幼兒園時，孩子們都還在午睡。林去兒子的床邊看兒子，兒子已經(jīng)被老師叫醒了，正揉著眼睛坐在床頭。林看見兒子右手邊放著幾根小棒，林問兒子，“這是做什么用的？”兒子眨巴著大眼睛歡喜地告訴林，“這是小棒，睡覺了，我把一根小棒從那邊搬到這邊，小棒都到了這邊，爸爸就來接我了。”林愣愣地看著小棒，五根小棒整齊地排列著，已經(jīng)被兒子的小手摸搓得光潔油滑。這分明是兒子在用小棒數(shù)著回家的日子啊！兩歲半的孩子，對時間沒有觀念，就在每天睡覺前把一根小棒從左邊搬到右邊，每天搬一個，搬完的那一天爸爸就來接他了。林無法想象，小小的兒子在這五天里經(jīng)過了怎樣漫長的等待。林再也抑制不住，兩行熱熱的東西順著面頰滾落下來，怕被兒子看見，趕緊扭過頭抱起兒子，飛也似的朝家里趕去。

這一晚，林第一次陪兒子睡，看著睡夢中酣笑的小臉兒，林仍感到心痛難禁。他也想女兒??！他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他最后離開家時的情景。那天從民政局出來回到家，他一句話都沒和前妻說，就拎起前妻給兒子收拾好的衣物，抱起兒子朝樓下走去。他聽到女兒在樓梯口大聲喊著：“爸爸，爸爸?！绷只剡^頭時，看見女兒哭得像個淚人兒，正扶著樓梯向下巴望，前妻走出來拉住女兒，那也是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女兒是想掙脫媽媽的手，跑下來追爸爸，前妻卻使勁兒地拽著她，女兒拼命地喊著：“爸爸，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你再也不回家了嗎？”那一刻，林心如刀割般疼痛，但卻沒有退路了，只好狠狠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shí)，林一直懷念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日子，可愛又懂事的女兒，聰明又頑皮的兒子，前妻呢？想到做了自己八年妻子的女人，林的眼睛濕潤了。林和前妻是同學(xué)，從初中到高中，一直到大學(xué)，他們也曾花前月下，形影不離，說盡了情話?；楹蟾嵌鞫鲪蹛?，相濡以沫，可是自從遇見了若熙，林就變了。他開始討厭前妻上班前的叮囑，一個大男人，路上還能被狼吃了不成；討厭前妻總是讓他戒煙戒酒，不就是體檢時查出肺部有一小塊陰影嗎，有什么大不了的；討厭前妻飯桌上不停地讓他吃這吃那，將軍肚不就是她這么一個勁兒讓吃出來的嗎；更討厭前妻剛過下班時間，就催命般催他回家，難道自己一點(diǎn)自由都沒有了嗎？終于掙脫了前妻的牢鎖，現(xiàn)在怎么又都懷想起來了。

都說婚姻有七年之癢，林就沒有經(jīng)受起這一關(guān)的考驗(yàn)，在第七個年頭和若熙再次墜入愛河，苦熬了第八個年頭，終于獲得了自由。林還記得離婚前前妻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如果你覺得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幸福，那我們就離了吧?！?/p>

林望著窗外那一輪滿月被云朵遮住了半邊臉，不禁想起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崩寺娜兆涌偸嵌虝旱模F(xiàn)在，林和若熙又像他以前和前妻一樣，在柴米油鹽間磕磕絆絆著。

若熙又在臥室里喊他了，“林，怎么還不過來？”林一激靈，只是換了一個姿勢，沒有回臥室，他想起和前妻離婚前，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守著若熙。那時兩個人在一起就像墜入愛河的兩條魚，沉醉不知?dú)w路。可如今整天在一起只覺得婚姻也不過如此，時間久了，波瀾過后，總歸要為日子奔波勞碌?？墒乾F(xiàn)在自己的心已被分割得七零八碎，牽扯著兒子，惦念著女兒，還有那個被丟棄在半路的前妻，幸好前妻在他借助李娜巧妙的撮合下終于和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結(jié)婚了。此時林又想起了一直留在鄉(xiāng)下的父母。以前自己工作忙，前妻為了照顧兩個孩子，放棄了原本不錯的工作，那時，也都是前妻隔三差五的帶著兩個孩子去鄉(xiāng)下看望二老。若熙從來不會想到這些，她是她父母的獨(dú)生女，被寵愛慣了。她連家務(wù)都不會做，更別提帶孩子照顧老人了，其實(shí)，她自己還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大孩子呢。

想到這兒，林轉(zhuǎn)身朝臥室走去，來到床邊，看見若熙已經(jīng)睡熟了。工作了一天，又在網(wǎng)上瘋了半夜，一定是太困了，林給若熙輕輕地掖了掖被角，就悄悄地躺在若熙旁邊，側(cè)著身望著窗外，那輪被云朵遮住了半邊臉的月兒已經(jīng)穿過云層，在合歡樹的枝椏間繼續(xù)向西漂移。林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攬過若熙的肩頭，凝神注視著那張睡相恬靜的臉。他要好好地愛她，他已經(jīng)辜負(fù)了一個好女人，不能再辜負(fù)第二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