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軍
2015年11月20日以來,全世界的攝影相關媒體紛紛以各種醒目標題轉載或評述一條關于路透社的消息—《路透社封殺RAW》《路透社禁止自由記者采用RAW調整的照片》《路透社今后只接受相機自出的JPEG照片》……
至于“拒絕RAW”的理由,路透社的解釋主要有兩點:一是為了加快新聞照片的發(fā)稿流程,二是 RAW 文件會讓那些無拘無束的自由攝影記者做太多“藝術”加工。不過業(yè)內人士都心知肚明,路透社此舉的目的不在于前者,而是為了應對近些年問題頻出的新聞照片“美容”現(xiàn)象,因為路透社發(fā)言人同時還指出:“我們的目標不是用藝術的角度來詮釋新聞?!?/p>
我們需要“電影海報”般的新聞照嗎—《加沙葬禮》Ps事件回顧
“路透社封殺RAW”一事,自然會讓人想起曾經在2013年被熱炒了一年多的著名新聞照片《加沙葬禮》。這幅新聞照片的知名度更多來自于各方人士對其“藝術”加工合理性的爭論,而不僅在于它當年囊括了第56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即“荷賽”,英文簡稱WPP) “突發(fā)新聞類一等獎”及“年度照片獎”兩項重要大獎。盡管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三年時間,但筆者相信,路透社的新規(guī)與《加沙葬禮》的爭議有著密切的因果關系。讓我們回顧一下“《加沙葬禮》Ps事件”。
瑞典攝影記者保羅·漢森(Paul Hansen)拍攝的這幅《加沙葬禮》于2013年2月14日“荷賽”獲獎后曾經廣受好評?!昂少悺碑斈甑脑u審團主席圣地亞哥·萊昂(Santiago Lyon)這樣評價:“今年‘荷賽評選工作終于結束了,最終來自瑞典攝影師保羅·漢森的作品《加沙葬禮》從參賽的10萬多張照片中脫穎而出,贏得年度照片獎。我們之所以選擇這張照片,是因為它實在太精彩了。這張照片拍攝于加沙的一個小巷子里,男人們手抱著被裹尸布包裹著的幼小尸體。孩子幼小的尸體與男人們憤怒、悲傷的表情結合,與觀賞者內心產生了共鳴,從而使得照片更具有張力。加沙因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戰(zhàn)爭,成為2012年最受關注的地區(qū)之一。因為這場戰(zhàn)爭,許多當?shù)責o辜的百姓喪生。這張照片正是對這場戰(zhàn)事的最好總結?!保ㄒ灾袊鴶z影家協(xié)會網)
但是,《加沙葬禮》獲獎5天后就遭到質疑。首先對這幅作品進行發(fā)難的,是著名照片上傳網站PhotoShelter的首席執(zhí)行官阿蘭(Allen Murabayashi)。阿蘭在2013年2月19日發(fā)表了一篇題為《為什么“荷賽”的獲獎新聞照片像電影海報?》的文章,除了保羅·漢森的《加沙葬禮》外,他還列舉了阿爾伯特(Micah Albert)的《坐在垃圾場的女人》以及中國攝影記者魏征的《花樣游泳運動員》這兩張也頗具美感的第56屆“荷賽”獲獎作品。
阿蘭認為,《加沙葬禮》照片上的一些面孔看上去太“亮”了,整個光線效果完美到就像經過人為布置的燈光那樣。
關于阿爾伯特的《坐在垃圾場的女人》,阿蘭的看法是:我雖然不是一名攝影記者,但也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我從來沒有見過環(huán)境因素能讓畫面的色調變成如此這般,這一定是故意使用不正確的白平衡或者其他什么“藝術濾鏡”造成的結果。
阿蘭認為,《花樣游泳運動員》的作者為了突出“藝術性”,而使用長焦鏡頭的大光圈過分夸張了前景,以至于對運動員的表現(xiàn)反而退居其次。
我們到底是需要像“電影海報”一樣的美感新聞照,還是需要盡最大可能還原事實的新聞照?”阿蘭認為這是一個重要問題,因為它涉及到我們對新聞照片的價值判斷。
數(shù)碼攝影時代才僅僅過了十年左右時間,現(xiàn)在任何人都可以輕松利用Photoshop甚至相機本身的“藝術”手段讓照片變得更加“出色”,Instagram以及各種各樣的應用程序會讓攝影更有“個性”。在這種情況下,新聞攝影就可以改變了嗎?阿蘭堅決認為,新聞攝影應該區(qū)別于其他的攝影形式,不應該改變一貫的立場。
阿蘭還探討了新聞照片的后期Ps調整與“相機直出”等問題,他認為“過度修飾,讓我們面臨著誠信危機……Photoshop才伴隨我們走過十余年的路程,但是我們在這條路上的確走得太遠了”。阿蘭建議,像“荷賽”這種高級別的攝影活動應當要求參賽者提供“相機直出”的原始影像文件,以便讓鑒定專家和公眾了解其是否夸張與做假。
《加沙葬禮》涉嫌“做假”一事也引起了很多圖像鑒定專家的興趣。著名的Hackerfactor(黑客因子)創(chuàng)辦者尼爾(Dr.Neal Krawetz)還利用專業(yè)軟件FotoForensics分析了《加沙葬禮》這張參賽照片的元數(shù)據(jù),并解析出這張照片在Photoshop中的每一個“歷史記錄”。分析顯示:這張照片使用佳能EOS 5D Mark Ⅲ拍攝于2012年11月20日上午9點39分38秒;2012年11月20日17點19分09秒(以及2013年1月4日),這個RAW文件兩度經過Adobe Photoshop Camera Raw 7.1打開并轉換,再經過3個圖層的局部處理和圖層合并;最終由TIFF格式轉換成 JPEG格式后保存在磁盤里。從時間點來看,最終的照片是在當年的“荷賽”截稿日之前(2013年1月17日)調整的—很顯然這是專門為了參賽而制作的照片。
尼爾指出,作者利用圖層等工具對局部進行了銳化和光影效果的加強處理等,以至于光影效果頗有戲劇性,作為新聞照片這顯然很不正常。
保羅·漢森面對質疑顯得一臉的無奈,他表示自己沒有錯,他在后期對RAW文件的調整符合“行業(yè)規(guī)范”。而對于尼爾等人的質疑,“荷賽”官方也不得不讓保羅·漢森送來《加沙葬禮》的原始RAW文件,并請來幾位圖像鑒定專家進行對比分析。
作為鑒定專家之一的愛德華·德·錦(Eduard de Kam)鑒定后表示,最終的照片并沒有“移動像素”(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主辦的“金像獎”和“國展”中的紀錄類作品,鑒定作品是否違規(guī)的最重要依據(jù)也是“是否移動像素”)。不過,愛德華·德·錦還表示,這幅作品的后期調整幅度也確實較大,這正是其光影效果非同尋常的原因。
“荷賽”官方最終支持了愛德華·德·錦以及計算機科學家哈尼·法里德(Hany Farid)的鑒定結論,即《加沙葬禮》在后期調整時并沒有“移動像素”:“作者并非是為了隱瞞什么,也無任何遮蔽事實的行為,僅僅是對照片進行了適當潤色,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傳統(tǒng)暗房里被允許的,這完全符合目前行業(yè)內公認的標準。”“荷賽”官方的依據(jù)是什么呢?讓我們來看看“荷賽”參賽規(guī)則,其中第15條是這樣規(guī)定的:“不可修改圖片內容。只允許進行符合當前行業(yè)標準的潤飾。評判委員會是這些標準的最終評判人,可酌情要求查看照相機記錄的未經潤飾文件或未經調色底片或正片的掃描文件。”
對于“荷賽”官方的表態(tài),尼爾表譏諷道:“‘荷賽主辦方都認可這種對圖片的修改方式,那倒也真的不錯!”
后來又有人翻出了《加沙葬禮》首發(fā)的照片,也就是瑞典《每日新聞》(Dagens Nyheter)于2012年11月21日當天的報紙頭版,并指出“荷賽”上的照片與《每日新聞》上的照片色調明顯不同?!睹咳招侣劇飞系摹都由吃岫Y》偏暖,而“荷賽”上的《加沙葬禮》則偏向了冷調(見134頁)。分析人士認為:這應該是保羅·漢森后來覺得最初調整的色調不符合葬禮當時的悲涼氣氛,在參加“荷賽”時又做出了“更正”。
HDR技術是否適用于新聞攝影?
盡管也有不少好事者通過對比分析《加沙葬禮》的RAW和JPEG文件,找到了一些“移動像素”疑點,但是正反雙方權威專家們的判斷還是一致的,即這張照片沒有越過“移動像素”的底線。那么,剩下的問題就是HDR等后期加工問題了。
將一個RAW文件用多個圖層處理,實際在非紀錄類攝影中經常采用。這樣做的主要目的,一是方便對局部進行精細加工,另外是讓照片實現(xiàn)HDR效果(High-Dynamic Range,簡稱HDR,膠片時代稱為“寬容度”)。在傳統(tǒng)的膠片攝影時代幾乎不存在什么爭議,膠片攝影的高寬容度實施頂多就是安塞爾·亞當斯(Ansel Adams)的“區(qū)域曝光法”—拍攝時利用分區(qū)來確定最合適的曝光,再通過后期顯影、遮擋等技術盡量還原出更大寬容度的照片,目的是讓高光和低光部位都能看出細節(jié)。不過,亞當斯的技術再高明,他創(chuàng)作的照片寬容度也超不出膠片和相紙的極限,即11級的EV值,但人眼所見的動態(tài)范圍約相當于14級EV值,這是亞當斯們的黑白照片所無法企及的。
別說膠片和相紙,就是當今最高端數(shù)碼相機感光元件的動態(tài)范圍也滿足不了人眼的需求。不過,數(shù)碼攝影有一種彌補方案,這就是HDR技術。當前獲取HDR照片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通過包圍曝光拍攝多張照片,讓相機自動合成或利用Photoshop等軟件的自動HDR技術合成,通過這種技術得到的動態(tài)范圍甚至能遠超14級EV值的人眼所見,這一種是真正的HDR技術;另外一種HDR技術就像保羅·漢森的《加沙葬禮》所做的:將一個RAW文件解出若干個不同曝光的圖層,再把這些單獨加工處理的圖層合并成一張照片,這種方案實際是“偽HDR”,因為它所獲得的動態(tài)范圍不會超過相機感光元件的動態(tài)范圍(通常最大也為11級EV值)。不過“偽HDR”就像亞當斯的區(qū)域曝光法一樣,能盡量讓照片接近人類肉眼所見的動態(tài)范圍。比如《加沙葬禮》照片中,最亮的藍色天空部位和最暗的陰影部位都有可見細節(jié)(人眼一定能看到),這就是“偽HDR”的作用,否則我們只能看到天空“死白”、陰影“死黑”的照片了。
問題來了,亞當斯的區(qū)域曝光法當年只是用于靜態(tài)的風景攝影領域,而無法在動態(tài)的新聞攝影中實施,因此沒有引起爭議;而數(shù)碼攝影的HDR技術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特別是“偽HDR”技術,它可以輕松在新聞攝影中實現(xiàn)。因此,各種意見和建議接踵而至。
對于《加沙葬禮》照片的HDR技術處理,法國知名博客作家甘瑟特(Andr Gunthert)持否定態(tài)度:“攝影師的調色似乎是在把一張抓拍照片變成繪畫,其結果當然很令人震驚?!倍鄭u農業(yè)大學教授郭建良的觀點則與之相反,他在《新聞攝影“Ps”的底線》中談到:“經過這樣的后期調整,新聞信息的傳遞更準確、更具現(xiàn)場真實性。這得從攝影一個比較專業(yè)的術語‘寬容度說起。所謂寬容度,是指感光材料對光線明暗反差的容納程度。超過了‘寬容度,無論是過亮的部分還是過暗的地方,都無法清晰地展現(xiàn)事物細節(jié)。而目前,所有用于攝影的感光材料的寬容度,都小于人眼的寬容度,尤其是數(shù)碼相機的感光材料CCD等。在拍照之前確定曝光量時,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照顧了高光區(qū)域的曝光,陰影部分就會由于曝光不足而丟失一些細節(jié),變成死黑一片;而照顧了陰影部分的細節(jié),高光區(qū)域又會由于曝光過度而失去層次,變得一片慘白?!瓾DR技術是目前數(shù)碼相機感光材料寬容度無法達到人眼寬容度的一種補救技術?!都~約時報》對新聞照片后期加工的規(guī)定中有這樣的話:‘對色彩和反差的調整,必須在一定限度內進行,目的是為了更準確地還原現(xiàn)場信息。漢森的后期調整正是出于這個目的?!?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7/25/qkimageszgsezgse201601zgse20160125-9-l.jpg"/>
規(guī)章制度難道是刻舟求劍?
讓我們把視線轉到國內。在數(shù)碼攝影時代之初,中國就出現(xiàn)過許許多多的“Ps風波”,只不過有些屬于欺騙甚至是犯罪行為,如眾人皆知的“劉羚羊”和“周老虎”事件,而另外一些并非嚴重到違法犯罪的程度,只不過是對新聞紀實類攝影的規(guī)則和職業(yè)道德提出了挑戰(zhàn),如各種紀錄類影事中的“移花接木”行為。
幾經“錘煉”之后,各類攝影賽事中的“裁判員”和“運動員”也成熟了許多,雙方基本達成了共識,這就是新聞紀實類攝影的Ps底線是“不能移動像素”。然而,對于此類照片的“美容”問題還是看法不一,包括“荷賽”在內的機構只能提出一些模糊的要求,其中出現(xiàn)概率最大的就是“適度”二字。有人認為,這一“適度”不要緊,麻煩反而更大了,到底“適”到什么“度”才算“適度”呢?看來,只有評委來掌握了。
讓我們看一看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等機構對新聞紀實類攝影活動的要求。
這是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全國攝影藝術展覽”和“中國攝影金像獎”征稿啟事的相關內容:“紀錄類:紀錄類攝影作品除構圖剪切外不得對原始畫面的影像內容進行增加或刪減。在后期制作中,對影調和色彩等視覺效果的調整須為適度,以不違背拍攝對象客觀真實屬性為原則。彩色可以整體(不可局部)轉變?yōu)楹诎谆騿紊?。提示要求?紀錄類入選作者有義務向主辦方證明其作品的真實性,須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向主辦方提供入選作品原始影像(原始數(shù)據(jù)文件或底片)。原始數(shù)據(jù)文件指直接從相機或數(shù)碼后背中導出的、未經任何軟件處理的、含有拍攝機型、拍攝時間、相關參數(shù)等完整原始數(shù)據(jù)的文件。凡不能夠按照要求在規(guī)定時間內(7天)提供合格原始影像文件的紀錄類入選作品,將喪失其入選資格?!?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7/25/qkimageszgsezgse201601zgse20160125-10-l.jpg"/>
即便是對于藝術攝影中的直接呈現(xiàn)組,“國展”和“金像獎”也提出了類似紀錄類攝影的要求:“作品必須是對客觀場景的真實反映,除可以對原始影像畫面進行剪裁外,不得對畫面內容進行增加或刪減;彩色照片可以整體轉變?yōu)楹诎渍掌?,但不可對色彩進行局部轉變;可以對影調和色彩等進行適度調整,以不違背拍攝對象客觀屬性為準?!?/p>
王瑞先生曾經在《數(shù)碼影像之一刀兩刃》(《中國攝影》2015年第9期)一文中指出,各種Ps爭議以及各種攝影活動的規(guī)章制度屬于“刻舟求劍”。但筆者不完全同意這種觀點,就像一個國家一樣,盡管大多數(shù)人不犯法,國家還是要出臺法律的。不過,對于規(guī)范國民的基本行為,主要依靠的是道德而不是法律,攝影行為也應如此。我們總不能讓圖像鑒定師對所有的照片都放大到“像素級”來檢驗,那樣的話,圖像鑒定師們的視網膜非得累脫落不可。更何況,現(xiàn)在的數(shù)碼相機已經可以繞開后期軟件,可以直接在相機上進行Ps;而將來的數(shù)碼相機在機內Ps方面肯定更加聰明,早晚會“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
JPEG絕不是“貞操鎖”
盡管各種攝影活動特別是新聞紀實類的攝影活動都對照片的調整加工有明確規(guī)定,但是,數(shù)碼攝影技術日新月異,各種規(guī)章制度總是滯后于技術進步。比如,路透社規(guī)定只接受自由攝影記者“相機直出”的JPEG照片(其他各種賽事活動也認可“相機直出”的JPEG文件與RAW文件具有同等的“原始數(shù)據(jù)文件”作用)。但對于圖像鑒定師來說,鑒別JPEG文件是否做過手腳要比鑒別RAW困難許多。曾經參與過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重要大展數(shù)碼影像鑒定工作的圖像技術專家高函就表示:將RAW文件作為比對物相對容易,因為RAW只是原始數(shù)據(jù)包,它不會給做假者留有任何機會。但是對JPEG格式的“原始數(shù)據(jù)文件”就不同了,假如有人將做過手腳的JPEG文件拿來冒充“相機直出”的“原始數(shù)據(jù)文件”,圖像鑒定師會頭疼得多。高函還介紹說:對于JPEG文件的鑒別,圖像鑒定師一般采用是將圖像放大到“像素級”比對的方式,仔細分析可疑區(qū)域的像素過渡效果,一般情況下還是能發(fā)現(xiàn)些蛛絲馬跡的,但對于Ps高手的“作品”來說,可真的不好說了。
一些專業(yè)軟件可以分析出JPEG文件在后期處理時留下的痕跡,就像尼爾對《加沙葬禮》的JPEG文件XMP信息分析一樣,也就是說,JPEG文件只要經過Photoshop等后期軟件處理,都會留下“歷史記錄”。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xiàn)在的智能手機和新型數(shù)碼相機都能在機內Ps了。左側對比圖為松下G7相機“直出”的JPEG圖像以及在相機上做過手腳的圖像—該圖像自動生成一個新文件,其屬性和文件名形式也與“相機直出”的完全一樣。假如拿著這張沒有經過Photoshop等軟件調整的圖像參加新聞紀實類攝影活動,誰能證明它是一張做假的照片呢?
話又說回來,即便將來有高人發(fā)明了鑒別各種圖像做假的妙招,讓假照片幾乎無處藏身,但總會存在“真實的謊言”。
各種機構都規(guī)定,新聞紀實類照片只能對整個畫面的色相、明度、飽和度及色彩平衡之類的選項進行“適度”調整,也不允許使用照相機內置的效果濾鏡,但是,JPEG的“照片風格”呢?白平衡設置呢?一個“錯誤的”白平衡設置不僅能讓JPEG照片與實際情況大相徑庭,甚至可以“顛倒是非”。倘若自由攝影記者將這種“相機直出”的JPEG照片送到了路透社的編輯面前,該如何鑒定其影調的真實性呢?
2015年11月23日,《南都周刊》微信公眾號有一篇《路透社判了RAW死刑,直出JPEG就是貞操鎖?》的文章,作者“感光度”說:“其實不僅僅是路透社,全球大的新聞機構都對假照片問題心有戚戚,路透社、美聯(lián)社、法新社這樣的巨頭更是多次中槍焦頭爛額,對于新聞而言,真實性是‘貞操,失掉了信譽就離關門不遠了??陀^真實性作為價值觀本身沒有多少討論的余地,但技術操作層面的問題則層出不窮,新聞攝影在此問題上面臨的質疑尤甚。但是千萬不要以為機內JPEG就是絕對保真,君不見多少被導演擺布出來‘新聞照片在技術上無懈可擊。”
新聞照片的視覺真實與視覺美感
至于那些作奸犯科或道德淪喪者如何處置,早有定論,更多的麻煩來自“人民內部矛盾”,因為多數(shù)“藝術性”新聞照片的作者并非為了投機取巧,既不犯法,也無道德問題,這只涉及他們到對新聞照片的價值判斷問題。
作為一名新聞攝影師的工作出發(fā)點,是應該盡最大可能還原視覺真實,還是讓照片“適當”增加些視覺美感?這的確是個問題,因為大部分爭議來自于此。中國經濟早就從賣方市場轉變成了買方市場,而新聞照片也是一種商品,倘若新聞照片的生產者站在消費者的角度來考量自己的工作,而不是沽名釣譽,上述問題自然不難回答。盡管工作中會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制約,但只要新聞攝影師在主觀上盡最大可能還原視覺真實就夠了,因為沒有到過新聞現(xiàn)場的那些受眾們更愿意了解的是事實真相,而不是被照片的“藝術性”所感染—那屬于藝術攝影的范疇,用不著新聞攝影多管閑事。
說到新聞攝影與藝術攝影,讓筆者聯(lián)想起薩爾加多(Sebastiao Salgado)的《創(chuàng)世紀》。盡管薩爾加多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新聞報道攝影師,并否認自己是藝術家,也盡管他的《創(chuàng)世紀》不屬于普通意義上的新聞照片,但是這位攝影大腕兒還是遭到了業(yè)內批評。江融在《不是上帝,而是天使—從薩爾加多作品引起的爭議談起》(《中國攝影》2015年第4期)一文中這樣評價:“新聞報道攝影第一要素是要盡可能客觀真實地報道新聞事件及其背后的故事,而構圖和光效等唯美的要素則處于相對次要的地位。但是,薩氏卻對新聞事件進行‘美容,尤其是對大饑荒、流行病和滅絕種族等天災人禍的事件,他仍然將追求美感放在了尋找真相的前面。他的作品總是給人以視覺上的強烈美感,而淡化了揭示新聞故事背后的原因?!?/p>
“藝術性”的新聞照片在中國更是有著“光榮”傳統(tǒng),即便在膠片攝影的傳統(tǒng)“暗房”時代,攝影人中都不乏后期高手—眾所周知,這要比以Photoshop為代表的“明室”操作難上百倍。當然,這些照片的“藝術加工”主要是出于宣傳的需要。自從20世紀80年代以后,越來越多的國人逐漸了解了新聞攝影與宣傳攝影的區(qū)別,但很多人對新聞攝影與藝術攝影的界限以及二者不同的價值取向,一直模棱兩可。
最后,我們再來看看那些過度“美容”的新聞照片,它們不僅在新聞攝影界備受質疑,在藝術領域更不沾邊,因為作為當代藝術的攝影早就與“美”絕緣。王受之教授在《世界當代藝術史》一書中這樣評價當前的藝術:“現(xiàn)代藝術在1900年前后開始發(fā)軔,一發(fā)不可收拾,形成了與以往三千年的西方藝術完全不同的藝術觀念、思維和形式,藝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藝術的寫實性、唯美性、敘述性和傳統(tǒng)的美學觀點被全部推翻,藝術的非寫實性、反唯美性、非敘述性已經是有目共睹的當前藝術的主流內容……藝術早已經不是‘唯美之術,而是更加個人化、觀念化的活動?!?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3/07/25/qkimageszgsezgse201601zgse20160125-13-l.jpg"/>
新聞紀實類數(shù)字照片技術規(guī)范
2013年5月,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與中國新聞攝影學會聯(lián)合推出了《新聞紀實類數(shù)字照片技術規(guī)范》,對數(shù)字影像的后期處理問題是這樣表述的:
一、使用圖像軟件處理照片,不允許對原始圖像做影響照片真實屬性的調整和潤飾。
二、不允許對畫面構成元素進行添加、移動、去除(去除圖像傳感器及鏡頭污點除外)。
三、允許剪裁畫面和調整水平線,但不允許因此導致圖像對客觀事實的曲解。
四、允許對整體影調及局部影調進行適度調整,但不允許破壞原始影像的基調與氛圍。
五、允許對整個畫面的色相、明度、飽和度及色彩平衡進行適度調整,但不允許破壞原始影像的基本色調。
六、不允許使用照相機內置的效果濾鏡程序功能。
七、原則上不允許多次曝光拍攝,特殊情況下使用多次曝光的,應注明“多次曝光照片”。
八、允許將彩色照片整體轉化成黑白或單色,不允許做局部黑白或單色調整。
九、不允許對照片畫面進行拉伸、壓縮、翻轉。
十、膠片照片轉化為數(shù)字照片,需保留原底片以作為該影像真實性的最終證據(jù)。
十一、視頻截圖作品視為攝影作品,需保留原始視頻以作為該影像真實性的最終證據(jù)。
十二、必須保留數(shù)字影像的原始文件,以作為該影像真實性的最終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