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作文指導中的“感發(fā)”

朱衛(wèi)國

著名詞學大家葉嘉瑩先生的系列著作中有一個關(guān)鍵詞：感發(fā)。她認為詩歌的力量就是感發(fā)，這種感發(fā)是生生不已的，可以叫做“感發(fā)的力量”。好作品能給人感發(fā)，反過來，對生活有精細的感發(fā)，才能出文章。在作文指導中，我們?nèi)笔У恼恰案邪l(fā)的力量”，引導學生在生活中產(chǎn)生感觸，有所生發(fā)，繼而傳達與抒寫自己的感動與思考，才是作文指導的真諦所在。于外圍的形式技法層面作無效指導，早已廣受詬病。抵達內(nèi)在，觸及文心，用感發(fā)的力量驅(qū)動學生為文，方有源源活水、蔚為大觀之景。

因此，作文指導的有效著力點是“感發(fā)”，在日常的“感發(fā)訓練”中培養(yǎng)學生的感性、理性思維，激活學生的作文內(nèi)驅(qū)力。常見的感發(fā)角度可以列為以下四種：

由外到內(nèi)的感發(fā)。筆者曾經(jīng)向?qū)W生提過一個問題：為什么我們看到落葉飄零通常會有悲傷之感？學生很詫異，不覺得這有必要去思考。的確，見落葉生感傷之意，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氨淙~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陸機《文賦》），已成為一種生活現(xiàn)象，可我們還真有必要去問一個為什么，這就是在訓練感發(fā)能力，把一些外部的“定律”推向內(nèi)在思考，在思考中勾聯(lián)事理，提升感悟能力。我們可以引導學生作這樣的思考：枝葉相連，根深葉茂應是樹的圓滿狀態(tài)，葉子離開樹干，脫離母體，又是無法改變的生命規(guī)律。每個人都能從這一自然現(xiàn)象中產(chǎn)生類比聯(lián)想，人從出生開始，依偎在父母懷抱，享受著家的庇護，圓滿美好，隨之長大，離家，衰老，死亡，任何人都無法左右這一規(guī)則，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見落葉而感傷，實則是外部的物象觸動了內(nèi)心的蓄積，遂有生命無常、美好易逝之傷。越是被忽略的常態(tài)，往往越有思考價值，它能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回歸內(nèi)心，收獲感發(fā)的力量。蘇格拉底有言，未經(jīng)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同樣，未經(jīng)凝視的世界是毫無意義的。

由事到理的感發(fā)。女兒過五歲生日，已訂好了房間，上好了蛋糕，等幾位親朋到齊后，就可以開席了，可久等客未全，女兒不耐煩了，迫不及待，想把蛋糕分了。她媽媽說，等客人到齊后，吹蠟燭，許心愿，照個相，多有意義呀?？膳畠翰宦牐瑘?zhí)意要先切開，并把奶油弄得滿臉都是，女兒自個玩得樂，說，這多有趣呀。就這件事，我讓學生感發(fā)，從中領(lǐng)悟到了什么事理？我引導學生抓住兩個關(guān)鍵詞“有意義”與“有意思”進行列舉，一一梳理經(jīng)歷過的有意義的、有意思的事，并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倒是有意思的事，很多有意義的事，是被家長或老師要求去做的。再進一步提煉，便有所發(fā)現(xiàn)，有意思才是生活的終極價值，很多“有意義”是對生活的羈絆、人生的束縛，“有意思”最終會戰(zhàn)勝“有意義”。在“踐行孝道，心懷感恩”的征文中，我曾給學生講了一個真實生活細節(jié)，以此讓學生去感發(fā)：我的老父親愛吸煙，出于人之常情，我勸他少吸，但效果不佳，因而我有時會疾言厲色地訓斥他，他就躲躲藏藏地吸，有時發(fā)現(xiàn)我在隔壁房睡下了，他會吸上老半天，其實很多時候我就故意在房里弄出點聲音，表示我沒睡，隨時可能會督查他，一來不讓父親吸得太兇，二來避免了當面勸誡的尷尬。我讓學生思考，什么是孝，怎樣做才是行孝？有時，給彼此一點空間，是最好的孝道，孝不是服務也不是服從。學生從這樣的生活瑣事里，容易得到感發(fā)，也就能把大題往小處寫，把很空的題往實處寫。

由物到人的感發(fā)。我的母親年年種絲瓜，成熟了的絲瓜任人摘，討個歡喜，低處的，好看的，都被人隨手摘走了，只有高處的還在，母親也不管，任它在高處風干老去，待來年春風吹過，它的“孩子”們從它殘破的身子里漏出來，投進泥土的懷抱。由這里“高處的絲瓜”，你聯(lián)想到了什么人？引導學生作這樣的聯(lián)想，就是在鍛造感發(fā)能力。這是由物到人的遷移，我們可以想到天下母親。其實，絲瓜努力地爬高，是為了保護孩子，提升孩子。天下父母辛苦的工作，努力向上爬，很大程度上，不也是為了孩子嗎？往上爬的絲瓜用心良苦，天下父母也用心良苦。天地萬象，皆有事理在其中，我們目見之物，有大美，蘊至理，具有了相應的感發(fā)能力，就能攬物入文，自成格調(diào)。再比如，現(xiàn)在四季常青的花木被廣泛栽種，雖長年生綠，但比之隨節(jié)榮枯的品種，色澤與氣韻差之甚遠。對此，我們有何感發(fā)？引申到“人”與“人生”上來，有何啟迪呢？如果深入進去，必得哲思。

由點到面的感發(fā)?？疾槔硇运季S的作文，尤其需要由點到面的感發(fā)。以2016年全國卷I作文題為例，用“點到面”的發(fā)散思維可以將思路拓寬拓深。這是一道漫畫題，用對比的方式講了兩個孩子的遭遇：甲考滿分得到了吻，考98分后遭巴掌蓋臉；乙考55分遭遇巴掌，考61分后得到了吻。應該說，高考作文是一個特殊的話語系統(tǒng)，供考生來感發(fā)的材料放到考卷上，內(nèi)涵與意義往往就變“大”了。其實，這兩位學生的遭遇，在生活中只是個例，并不帶普遍性，這兩個“點”放在一起，就產(chǎn)生了相對宏闊的意義場。很顯然，我們要談到家庭教育上來，這是一個“面”，要在這個“面”里去生發(fā)，去褒貶。簡言之，這里“吻對了”，“打錯了”，但又不盡然，把兩位學生的遭遇比較起來分析，甲考98分遭打，乙考61分得吻，這樣看來，“打”和“吻”又都錯了。這涉及到人們一種很怪異的常態(tài)思維，于是，我們可以把思維引到另一個“面”上去。比如說，中國足球隊，成績一直爛，國人不抱太多希望，若偶爾有了一點進步，剛欣喜若狂，譽之有加。國乒隊呢，一直是世界領(lǐng)先水平，若賽績有任何下滑，則責之貶之。我們?yōu)槭裁磿貌煌某咦尤タ赐悊栴}？這種怪異思維幾乎成了常態(tài)。由此，作文的探討空間可以歸到“尺子與思維”這個面，文章的深度也就出來了。

作文同時考查語言文字運用水平與思維品質(zhì)，良好的思維品質(zhì)就是感發(fā)能力的體現(xiàn)。好作文總是發(fā)于細微，走向深厚，“一粒沙里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只有勤于思索，善于勾聯(lián)，左鉆右探，尋常生活即現(xiàn)精彩，筆下芳華自然來。

[作者通聯(lián)：湖北監(jiān)利縣朱河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