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詩匯

琬琦　翁江春　許登彥　靳天龍　白苗苗

□ 琬 琦

蘿村

蘿村的一段矮墻有短短的瓦片

一株絲瓜漫不經(jīng)心綠了墻頭

走過每一扇虛掩的門

你說，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

蘿村的池塘水不夠清

但作為天空和大樹的鏡子足矣

紅鯉魚游著，只露出脊梁一閃

你說，這些都是不能吃的

黃皮果累累，古戲臺沉寂

很多郎情妾意只能藏在臺后

一座名叫云山的小寺廟

夜夜都把月光攬進(jìn)懷里

你說，有這樣一個上午就夠了

你說，最好再有一個黃昏

疼

就像你說的，從昨天起

我有了第二個女兒

給她米飯，她說像砂礫

給她青菜，她說像荊棘

給她包子或者饅頭

她說，那是從天而降的隕石

開車的時候，她就蜷在我的胸口

路過大橋，她喜歡直起腰來

眺望滔滔河水，藍(lán)天白云

她能分辨手機(jī)的震動

對清晨和黑夜特別敏感

萬家燈火的時候

會沿著任意一條道路發(fā)足狂奔

她說她害怕，那燈火里藏著猛獸

藏著小口小口咬人的螞蟻

藏著你

總有一天我要把她帶到北方

讓你與她相認(rèn)

認(rèn)出你年輕時候的影子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她的存在

只是現(xiàn)在，你還不知道

她的名字，叫

疼

十萬小學(xué)

十萬小學(xué)在群山深處

離縣城68公里。離圩鎮(zhèn)21公里

打開窄窄的校門

是遼闊如海浪起伏的群山

一條不夠堅硬的黃土路從旁邊穿過

一直盤繞到最高的山頂上

山頂上有晝夜不息的風(fēng)

所以就有了巨大的風(fēng)車

風(fēng)車們緩慢轉(zhuǎn)動，聽說產(chǎn)生了電力

輸送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城市里

人們千里迢迢的來到山里

看風(fēng)車。看藍(lán)天白云下怒放的杜鵑花

人們在這里拍照，玩耍

留下若干垃圾后離去

只有少數(shù)人在途中停頓

發(fā)現(xiàn)了路邊的十萬小學(xué)

發(fā)現(xiàn)它窄窄的校門上

有一個氣象萬千的名字

十萬小學(xué)里，只有十個學(xué)生

兩個老師

□ 翁江春

春光好

帶著鳥聲、蛙鳴

帶著蝴蝶和蜻蜒

春來了

婀娜多姿的枝條纏纏綿綿

修剪了柳葉的新發(fā)型

換上嶄新的綠外衣

春光好，好在天高云淡，好放風(fēng)箏

風(fēng)箏飛呀飛呀

飛過千山萬水

手里的線，成為是故鄉(xiāng)的一把鎖

春光好，好在這樣的季節(jié)，適合戀愛

沿著河壩

慢慢走，和柳枝、鶯歌

竊竊私語

春光好，好在可以呼朋喚友

在一農(nóng)家小院，一盤花生半壺酒

即使醉了，也好讓春風(fēng)扶起

春光好，好在不動聲色

桃花開了，杏花笑了

不知不覺地，蓓蕾開向天空

那朵蘆花

站在橋邊看景

風(fēng)景中的女孩踩過背影

月亮打濕過的夢鄉(xiāng)

朵朵蘆花靜悄悄開放

霧氣彌漫的陽臺

我看到田野里，詩歌里的蘆花

和桃花、杏花

競相爭寵

一朵花，帶來了一段奇緣

春暖花開的夜里

月湖之上，等待月圓

蘆花有主

如果我們能回到前世

我愿再作一千次的回眸

月湖之水，扁舟一葉

邀幾位詩友夜游

不如趁此，再圍坐品茗

或談?wù)撔┐呵锿?/p>

我不飲酒

只想到湖沿，追尋蘆花朵朵

水影

夜在水影里

沉思、呼吸、做夢

迎著冬季的風(fēng)，漫步江堤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座

織女星與牛郎星，早把鵲橋收去

桂樹的吳剛、玉兔，隨清風(fēng)也去

我一個人，癡癡看著天

夜是彎曲的無奈

凄清、空寂

若曠野中的野花一枚

歌聲遠(yuǎn)逝，江水遠(yuǎn)逝

容顏遠(yuǎn)逝，激情遠(yuǎn)逝

而理想，潛入水影

像一個人的訴說

莫名的，留著淚水

□ 許登彥

開花的鐵

一團(tuán)暗影浸泡著

一座狹窄、簡陋的鐵器作坊

就這么安靜地蜷縮在

兩座高樓的中間。它的輪廓

是卡在時光縫隙里的一塊沉疴

廢舊鋼鐵的叢林屏息運氣

容不得一雙腳的插足

此時正是黃昏。金色的潮水漫溢

鐵器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刺出了

落日鮮紅的血。加重了凝重的況味

作坊的主人，一對目光遲疑的老年夫婦

他們分工明確，多么像咬合的兩個齒輪

鐵皮、鋼管、角鐵、螺紋鋼……

優(yōu)化組合，最大限度地物盡其用

老翁仔細(xì)測量尺寸，神情專注

用砂紙輕輕地打去蒙塵的鐵銹

給自己的孩子洗澡

焊接、切割、打磨、拋光……

那些猩紅、耀眼的火星

從老翁的身體里迸射出來

老嫗提著油漆桶

臃腫的身子蹲在地上

一下一下地刷著，動作

遲緩而有耐心。給已經(jīng)成形的

門、窗以及各式各樣的鐵件穿衣裳

送兒女們出門。這是一對老人的生計

我一次次從作坊前經(jīng)過，看見

容光煥發(fā)的鐵們，開出了生活的花朵

夜色蒼茫

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以北

草木誦經(jīng)，大野空曠

大地的心下墜

沉入無邊無際的海

夜風(fēng)是層層泛起的波浪

濯洗曠野蒼涼的心境

荒蕪?fù)淌傻碾p眼

被歲月的風(fēng)塵抹去了痕跡

季節(jié)的輪廓暗淡

夜的肌膚藏匿晝的臉龐

若隱若現(xiàn)的思緒，燃燒的花朵

在河流的上方盡情綻放

一兩聲犬吠

敲擊著夜色堅硬的外殼

撕扯開往事鮮血淋漓的傷口

淺淺的星河

隱身于夜色之中打禪

翻卷思念的浪波

夢想的浪花飛濺

經(jīng)年往事在夢境里如花綻放

大地之燈

多少年了，游走于異鄉(xiāng)

我懷揣一束火焰，靈魂銹跡斑斑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土撥鼠

向著生活的深度不斷掘進(jìn)

偶爾我也會停下來

抬頭凝望隱匿于夜色中的大地之燈

出生、愛戀甚至死亡的這塊土地

是我一掬清淚打濕的夢里故鄉(xiāng)

花朵、臉龐、眼睛、草芽、星辰……

大地之燈，你擁有諸多的隱喻

暖暖地擦亮鄉(xiāng)村少年的歸程和方向

歲月的灰燼層層堆積，人到中年

我攜帶著與生命相關(guān)的命題

以努力前傾的姿勢接近河流的彼岸

大地之燈，依然在我心靈深處

窗戶永遠(yuǎn)敞開的某一個角落亮著

思念不舍晝夜

大地之燈，照耀著寧靜的家園

炊煙是我們養(yǎng)育的孩子

從異鄉(xiāng)到故鄉(xiāng)，注定這一生

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 靳天龍

我已無法走入你的生活

你清秀烏黑的長發(fā)

還有一絲動人的笑容

那楚楚迷人的身姿

早已刻入我的大腦

不管時光飛逝

歲月無情

都無法磨滅對你的動心

起先擔(dān)心的都已成為現(xiàn)實

還是那樣的

發(fā)姿，笑容，身影

可是再也撥不起

我心中的漣起

是你走的太快

還是我走的太慢

我已無法走入你的生活

一個失眠的夜晚

安靜的屋子傳來打呼聲

讓跳躍的思維異?；钴S

早已經(jīng)習(xí)慣晚睡

將近黎明卻無一絲睡意

享受黑夜帶來的寂靜

回想著記憶里的往事

驀然想起了她

重讀她曾經(jīng)寫的文字

讓思念的距離離得更近一些

她的側(cè)面照片愁思萬千

簡單的上衣透漏著質(zhì)樸

白色的連衣裙隨風(fēng)飄逸

她的詩還是那樣的憂傷

恍惚間覺得是第一次拜讀

散文中那張背影照片

是她躲避鏡頭后偷拍的

她的文字里有四個人

欣然我也在她的文字中

沒有名字只是用朋友替代

憂傷思緒還是憂傷文字

讓我的心更憂傷

一個失眠的夜晚

想起了她

□ 白苗苗

老黃歷

母親買了本老黃歷給我說：

“你老子愛看就看去。”

父親回來卻說：

“誰讓你亂買這種東西呢，迷信！”

第二天，還在睡夢中的我

聽見父親翻著老黃歷說：

“虎豬相配，吉兇參半”

“跟了你就倒霉一輩子……”

難得的虛榮之心

五六年進(jìn)一次城

就仿佛看到了全世界

回來后就跑給鄰居們繪聲繪色地講

你的所見所聞

住了一次高檔的醫(yī)院

懂得什么叫肝病、肺病和糖尿病

什么叫花錢如流水——

“這才是真正的窮人得了富貴病啊”

僵硬的可憐的虛榮的感慨

感慨之余還不忘夸夸政策與科技

也能牽扯到神奇的政治與外交

就是不在乎

咳嗽與病痛的關(guān)系

抽了最后一支香煙后

才趕著深夜回家

安心地

睡了

閉上眼睛曬太陽

八十六歲的奶奶

閉著眼睛曬太陽

身旁臥著一只貓

和一只狗

它們也閉著眼睛

曬太陽

后來

奶奶的身邊

又臥了一只奇怪的我

太陽的確很暖和

我也慢慢的

閉上了眼睛

責(zé)任編輯：馬慧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