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有哪些快樂（上）

蕭萍

童詩現(xiàn)場

魚啊魚，你們現(xiàn)在都在哪里？

外公說，美國的魚都是些小笨蛋，

昏頭昏腦，莽莽撞撞，

春天的時候，在石頭的橋下面一蹲，

隨隨便便都是幾斤幾兩！

這絕對不是吹牛皮噢，外公又說，

我釣的魚，嘖嘖，你自己去翻一翻冰箱……

只是現(xiàn)在，A1ex就在池塘邊，

十五分鐘過去，然后又過去了九分半，

他的魚餌們快被折騰得精光，

水，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風走在上面，一圈圈漣漪蕩漾。

唉，哪里有魚的影子?。?/p>

遠處有一只跳躍的松鼠，和一條小破船。

只見A1ex急得走過來，走過去，

他胖胖的胳膊不停甩著藍色魚竿——

Leo，Leo，他不停叫著，

你再拿點兒魚餌過來，快啊，幫幫忙！

魚啊魚，你們到底在哪里??？

我磨磨蹭蹭地邊走邊想——

和我的弟弟A1ex不一樣，

魚啊，我不想撒下什么魚餌，

我只想放下魚竿和你們好好談一談：

我想知道，你們覺得最好的生活是什么？

到底是不是老媽說的金字塔上的理想？

唉，魚啊，你們到底是傻呢還是自負呢，

還是稀里糊涂地貪玩？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們的沒心沒肺，

把暴雨沖下來的葉子當成報紙和早餐，

我很想，像你們那樣呆呆地穿梭著，

吐著泡泡，除了玩就是玩！

我還想，像你們那樣假裝以為每一塊石頭

都是迷路的星星，是被凍住身體的雨滴，

因為喜歡水草而發(fā)狂……

可是魚啊，魚啊，

你們?yōu)槭裁磿岛鹾跞ヒ~鈞上當？

危險！危險?。∥ｋU?。。?！

雖然我最討厭最討厭我老媽的大叫大嚷，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大喊：魚啊魚??！

這樣的結(jié)局，對我到底是快樂還是悲傷？

沐陽講述

冬天早來了。不過得州這邊的冬天很奇陘，有時候暖和得只能穿一件襯衣，有時候大雨，鋪天蓋地的雨，好像夏天一樣的布滿黑云的天。

可對我來說嚴冬來了。因為我媽將我的漫威管制了。你知道漫威嗎？唉，要是你不知道，我跟你說也是白搭，就像我媽。

話說我和我老媽在2016跨年的晚上淡了整整一個小時。老媽說她決定從現(xiàn)在起和我是好朋友。而好朋友之問起碼是無話不談，彼此敞開心扉，于是她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首先，偷雞摸狗的事情就不說了，嗯，那是以前，從現(xiàn)在起不會了，是口伐？

“其次，昨天是你把銀耳湯全都倒進垃圾箱的吧？還有，那個客衛(wèi)的水龍頭，怎么就躺在旁邊地上？

“你暫時不要狡辯，也不要說是因為Alex，你是哥哥，即使是他，你也應該幫他彌補這些……和他一起愛護家里的東西。

“另外，你怎么可以對著Alex說他是只肥豬？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不尊重人的表現(xiàn)？尤其是他是你弟弟，要愛護他，而不是欺負他，他的中文說得不流利，你更要給Alex做榜樣……

“你不要插嘴，也不要辯駁，你看看你的樣子，好像一只斗雞公，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嗎？你要知道，這些我都沒有告訴外婆，還有小姨，所以……那個漫威，今天，少點時間，OK？

“……”

看看看，我就知道，說得天翻地覆，最后一句“那個漫威，今天，少點時間”才是關鍵的關鍵！

切！這是哪門子的好朋友？！

我發(fā)誓，從2015年12月20日開始我就再沒有一邊寫作業(yè)，一邊偷偷打游戲或看游戲攻略，沒有，我沒有偷雞摸狗。

對，銀耳是我丟的，我從三歲起就最不喜歡吃這軟不拉幾黏不拉幾的東西，外婆又不是不知道！

那個衛(wèi)生間水龍頭，本來右邊的熱水就放不出來，現(xiàn)在我稍微用點力，它就掉下來，這又不是我的錯……

我說Alex是肥豬，只是和他開玩笑，因為我喜歡他胖乎乎生氣的樣子……下次我不說就好了。

可是，可是，可是，無論如何，你沒有理由減少我的漫威！我絕對絕對不同意??！

我一口氣說完了上面的這些話。

然后我們兩個就對峙著，沉默了好一陣。

老媽陰沉著臉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青春期叛逆期，但是你也別忘記了，我是更年期敏感期，你的火山是活的，我的火山也不是靜止的?！?/p>

這算威脅嗎？是誰剛剛還說，她要成為我的好朋友？

我們又對峙了一會兒。

然后我老媽說：“你想吃水果嗎？鱷梨、蘋果還是得州甜橙？”

“得州甜橙。”我說。

氣氛緩和了。然后，我老媽把鱷梨抹在面包上，緩緩跟我說，我們到美國已經(jīng)5個多月了，我們交了一些什么朋友，我們?nèi)チ四男┑胤剑覀冊谌諝v上留下什么字母的痕跡……最后她說，其實漫威你可以試著減少一些了。

說來說去，其實還不明顯嗎，她就是想削減我打游戲的時間。

在中國的時候，我是沒有時間打的，每天的作業(yè)忙得我氣都透不過來，連拉屎的時間都沒有，哪有心思打游戲??？

那么，現(xiàn)在在美國呢？

讀小學的表弟Alex是打的，他一直打一直打，他從學校一放學回家就開始打游戲，還聯(lián)網(wǎng)打，他每天和加州的Penny約好，他們在網(wǎng)上打這個游戲，Alex總是在網(wǎng)絡上指揮別人打這個游戲，他大叫著“這里不行，朝左邊走啊，對對對……跳過去”，我覺得，他真是幼稚得很。

我喜歡漫威。我要放著音樂玩這個“漫威：未來之戰(zhàn)”。我到底喜歡它什么呢？

1.喜歡人物。美國隊長，鋼鐵俠，綠巨人，雷神，洛基……

2.喜歡情節(jié)。科學家失蹤，神秘的客人

3.喜歡就是喜歡……

在國內(nèi)的時候，我打得比較少，就星期天打一下。而現(xiàn)在，Alex每天都在大喊大叫，我能不受影響嗎？

我知道我媽不希望我打。所有的大人都覺得不該讓孩子打游戲。而且他們認為打游戲就是娛樂，既然是娛樂就是可長可短，隨時中斷，憑什么打游戲還那么認真執(zhí)著？

為游戲的時間問題，我和我老媽沒少吵過。

吵了以后就偷偷地打。我假裝把做作業(yè)的時間拉長，然后，磨洋工。在網(wǎng)絡上，可以看漫威的發(fā)布和游戲攻略。但我并不喜歡這種偷雞摸狗的生活。而且偷偷摸摸太厲害的時候，我覺得心里發(fā)慌。

我為什么不能明目張膽地打游戲呢？就像我的弟弟Alex那樣，從睜開眼睛的第一分鐘，打到最后一分鐘？他們沒有作業(yè)，沒有補習，沒有任何的要求，除了上課。

而且小姨還說，玩就玩吧。

我媽說：“因為他是美國人。你懂嗎？李沐陽，我得告訴你，作為一個中國人，也許你要付出比一個美國人更多的努力，你才能有更好的前途?！?/p>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問我媽。

“我??？”我媽閉起眼睛說，“我希望你能在歐洲，在一所大學或者中學當數(shù)學老師。你喜歡這個職業(yè)，然后有自己的生活，很安寧?！?/p>

我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我媽看著我說：“你遲早會知道，這樣的生活是可貴的，一個人生活的寧靜高于一切?！?/p>

她現(xiàn)在不讓我打游戲，是為了以后擁有寧靜的生活！噢，我最煩她說什么今后的道路和以后的理想之類，我的頭嗡嗡作響。哎呀我敢說，如果她現(xiàn)在不來煩我，我覺得有游戲的生活就夠安寧舒適了！

而且，我根本不覺得釣魚才是寧靜的生活。

關于釣魚這件事，可是除了我和Mex，其他人都這么覺得。特別是我媽，對我說：“喂喂，明天去野外了，我們應該享受野外的生活，不帶iPad，好嗎？”

我答應了?？墒窃诼飞系臅r候我就立刻后悔了，因為Alex帶了，而且在副駕駛座位上打得不亦樂乎！

媽媽的日記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教育很失敗。我多么喜歡得州這邊的田園隨性。在我看來，大自然的野趣對現(xiàn)在的城市孩子是最好的。

但孩子們不這樣認為。他們被游戲迷惑，屁股都難得移開那張椅子。在他們的眼睛里，有趣不是那些活生生的古樹，不是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小松鼠的問候，而是來自虛擬世界的戰(zhàn)斗同盟。我深深憂慮，卻又毫無辦法。而同時，這個年齡孩子所達到的理解力和孤獨感，也是讓我感到吃驚的。我們的孩子和我們的教育，正來到一個新的時代，狄更斯說：“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蹦敲催@個最好和最壞，會帶我們?nèi)ネ畏侥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