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的真實

林雅 陳萌

【摘要】：上世紀八十年代，余華以先鋒的姿態(tài)打破成規(guī)，為中國文壇注入了新的血液。由于受到卡夫卡等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作家的影響，其在先鋒時期的創(chuàng)作上體現(xiàn)出強烈的荒誕色彩。本文將從人物、情節(jié)、敘事策略等三個方面來探究《十八歲出門遠行》荒誕敘事的內(nèi)在機理，感悟其中對真實與虛構(gòu)、理想與現(xiàn)實、人性善惡等二元對立關系的深刻思考與揭示。

【關鍵詞】：十八歲出門遠行；荒誕敘事；虛擬；真實

《十八歲出門遠行》是余華的成名作，小說敘述了一個十八歲男孩第一次出門去認識世界的遭遇。余華作為新時期“先鋒文學”的重要作家和集大成者，其小說創(chuàng)作帶有明顯的受到外來影響的痕跡，他本人也親口承認：“作為一名中國作家，我卻有幸讓外國文學撫養(yǎng)成人?！盵 余華.《我能否相信自己——余華隨筆選》.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第193頁]《十八歲出門遠行》寫于1986年底，是余華主動接受卡夫卡的影響后面世的第一部作品，但是余華并沒有機械地對其進行模仿，而是在不斷探索中對之加以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形成獨屬自己的荒誕敘事風格。

一、人物形象

人物向來是小說的支撐點、基本面和靈魂。很少有人能夠詳細復述一部剛剛讀完的小說的情節(jié)，但多數(shù)卻都能記得其中的許多人物。鮮明獨特的人物性格，曲折生動的人物命運，特定狀態(tài)下的人物心理，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始終是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心，并從多方面決定了小說的思想深度、美學價值、藝術靈魂乃至語言結(jié)構(gòu)。

正如大多數(shù)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一樣，小說主人公“我”真誠而善良，為了保護一個“萍水相逢”的司機的財物而被打得遍體鱗傷。維護正義是在“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因此當我看到司機毫不理會自己被劫的財物反而沖我大笑時，“我”陷入了對這個世界的巨大迷惑。

從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司機是一個粗暴的人，在初遇“我”時，他是一把把握推開粗暴地說走開。但是這樣一個看似粗魯?shù)臐h子，卻在“我”這個剛成年的年輕人喊了一句之后便又無理由地表示出親切的一面。其次，我們站在一個常人的角度，在這樣一條人跡罕至的馬路上，就算是好心讓一個人搭車，在不了解這個搭車人的情況下，出于戒備也沒有必要親切到要請吃蘋果。另外，看到自己的貨物被別人劫持卻仍舊無動于衷，反而像看一場鬧劇一樣地嘲笑保護自己的財物的“我”……司機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司機應該做的，到像是一個無端闖入故事的瘋子，將故事的邏輯全部打亂，呈現(xiàn)給讀者一個荒誕的世界。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十八歲出門遠行》中，“我”、司機，都沒有真名實姓，只是一個是職業(yè)稱呼，一個是通用的人稱代詞?？梢娮髡哒故镜牟皇莻€別生活現(xiàn)象，而是帶有象征意義的普遍的群體特征，從而使得本文的敘事在“虛偽的形式”下展示了生活的廣度與復雜性。

二、情節(jié)設置

故事情節(jié)的荒誕性是構(gòu)成小說荒誕性的最主要的部分?，F(xiàn)代的文學理論認為情節(jié)是按照應該邏輯組織起來的一系列事件。然而在《十八歲出門遠行》中，這樣的因果邏輯被徹底打破，就像一個不定式，它起碼有兩個以上的根，存在著無數(shù)的可能性。如此一來事情的意義也就等于被徹底瓦解。

柏油馬路起伏不止，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我走在這條山區(qū)公路上，我像一條船。

一個隨著起伏的海浪漂流的旅途就這樣開始了。由于黃昏的逼近，主人公“我”的遠行變成了尋找一個旅店這樣單純的追求。公路高低起伏，那高處總在誘惑“我”，誘惑“我”沒命地奔上去看旅店，可每次都只看到另一個高處，中間是一個令人沮喪的弧度。盡管這樣我還是一次一次地往高處奔，次次都是沒命地奔。后來“我”雖然沒有看到旅店，但卻看到了汽車——一個相對來說充滿救贖感的稻草。汽車突兀地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而且是毫無道理地對著“我”開來，沒有任何前因后果。我想要搭車，但被司機一把推開，之后司機又為什么表現(xiàn)地十分親切？隨即無緣無故地汽車拋錨，是巧合還是司機的詭計？直到文章的結(jié)尾都沒有給出答案。

后來，一群老鄉(xiāng)涌上來把車上裝載的蘋果搶走，我是為了維護正義保護蘋果，但作為蘋果的擁有者的司機不僅不幫忙反而搶走了我的書包和書，然后拋掉汽車，揚長而去。司機看到被打的我，為什么反而朝我哈哈大笑，他在笑什么，為什么笑，我們都無從得知。以及文中那些強蘋果的人為什么出現(xiàn)，他們是怎么相互聯(lián)系拉幫結(jié)伙的，他們與司機有著怎么樣的關系……一切都想是一個毫無邏輯的人在講述一個荒誕的故事。這個故事不知因何而起，又毫無理由地走向結(jié)局。

三、敘事策略

（一）陌生化

陌生化指打破人們的感覺定勢，還給人們對事物的新鮮感受。在小說敘述方面陌生化要求采用新視點，以局外人的眼光，予慣常事物以新鮮的陌生效果，是像第一次看到的事物那樣去加以描述事物，使形式變得模糊，增加感覺的困難和時間的手法。

藝術陌生化的前提是語言陌生化。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語言的陌生化是指有意打破語言習慣、規(guī)則、邏輯，采用反常、新奇、陌生的表達方式，增加感知的難度，延長感知過程，改變讀者的期待視野，形成個性化的審關效果。例如，“這年我十八歲，我下巴上那幾根黃色的胡須迎風飄飄，那是第一批來這里定居的胡須，所以我格外珍重它們”—詞語變異；“現(xiàn)在我真想搭車，因為黃昏就要來了，可旅店還在它媽肚子里”，—口語化；“我看到那個司機高高翹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頂真；“爬起來用手一摸，鼻子軟塌塌地不是貼著而是掛在臉上了，鮮血像是傷心的眼淚一樣流”—修辭方式的變異。余華采用陌生化的手法表現(xiàn)荒誕的審美體驗與感受。

（二）夢境化

所謂“仿夢”，一方面指小說一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用極端虛構(gòu)的、象征的、寓言的形式表現(xiàn)主題，就像夢境一樣不具真實感；另一方面，小說通過限定敘述視角，突出敘述者主觀感覺，以及象征等方式，營造撲朔迷離的“不確定性、碎片化和荒誕感”，令整個故事背景模糊、荒謬連連，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在《十八歲出門遠行》中，“重復”構(gòu)成了小說語言“突出的模型”。余華通過用詞的重復和句式的重復，營造碎片感，突出感覺化。從而達到“仿夢”的效果。

柏油馬路起伏不止，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我走在這條山區(qū)公路上，我像一條船。

如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通過重復“馬路”、“我”兩個主語，制造出四個結(jié)構(gòu)簡單的短句，一反慣常的文學語言。令讀者感到敘述者的思維不連貫，甚至稍顯遲鈍，就像一個在夢里的人。

其次，小說從頭至尾均通過敘述者“我”的眼睛看世界。作者在文中對諸如“我看到”、“我感到”、“我發(fā)現(xiàn)”之類指示主觀感受的動作進行刻意重復，強調(diào)“我”的主觀感受，突出了敘述對象的感覺化。

由以上對于荒誕來源的分析，我們可將《十八歲出門遠行》中的真實與虛構(gòu)的關系概括為“虛擬的真實”，即本文標題，意為在真實情境基礎上進行夸張或變異的藝術加工。這種手法將現(xiàn)實生活以夸張的、寫意的、荒誕化的意象呈現(xiàn)出來，它們都不是真實的現(xiàn)實具象，而是一種象征性的精神化影像，但這種影像對現(xiàn)實生活本質(zhì)的切入無疑是準確而深刻的。這種虛擬和荒誕，沒有把讀者推離時代與現(xiàn)實，反而使得時代與現(xiàn)實變得更為真實。

參考文獻：

[1]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M】作家出版社1989.11

[2]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