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繼兵
1976年3月我從部隊退伍后,被分配到石景山分局古城派出所擔任外勤民警,那時又叫片兒警,一干就是六年,既平凡又幸福,既光榮又快樂。那時,片兒里的老大媽們都親切地稱呼我“任兒”。與她們的關系,就像一家人,親親熱熱,你你我我,警民關系十分融洽。我下片兒到誰家坐一坐、聊一聊都要喝杯茶,你不喝,老大媽們就不高興,真像走門兒串親戚,工作做了,警民關系也搞好了?!芭c群眾打成一片,做群眾的貼心人”,這是一個片兒警的基本要求,也是公安機關好傳統(tǒng)的具體體現。記得1979年,我辦過一個案子,那種民警與群眾魚水深情的感人畫面至今難以忘懷。
那是1979年的秋天,我當片兒警的第三年。老爺子搬家,所領導放我兩天假,忙活了一天,第二天上午睡了個懶覺,11點多到了派出所。車還沒停穩(wěn),滿臉胡渣的常所長便老遠沖我吆喝起來:“我說任兒啊,回頭抽空下去一趟,你片兒里出了檔案子?!薄笆裁磿r候?”我問道?!敖裉焐衔?。片兒里的老太太們緊忙活,上個月發(fā)的一起案子剛破,這可是第二起了,人家指不定怎么著急呢!”常所有些急眼。我沒等他把話說完,忙推著自行車沖出了院門。
發(fā)案的居民區(qū)離派出所有三站多地。這里原來大部分是農村生產隊,工人和居民不多,那幾年附近的大廠子變著法地占地,大部分農民轉了工人,農民戶口也跟著轉成了居民。出租房屋在這兒并不違法,一些外地人和本市兩地分居的職工或新近結婚的小兩口由于沒有固定住房,都能在雙方自愿的情況下合理出租或租用。房東金大爺和3個兒子都有工作,金大媽守著個大院子料理家務。大兒媳是外地人沒有北京戶口,在家替別人織毛活兒什么的。
院門沒鎖,我推著自行車進了大院。金大媽耳朵好使,打開北屋的房門便操著挺熟的啞嗓沖我打招呼?!叭蝺?,來了,這兩天忙什么去了,老沒瞧見你?!薄皼]忙什么,這不老爺子剛搬家嘛。”我支上車,邊說著,邊隨金大媽進了屋?!凹野岷昧??”金大媽邊說邊關切地順手遞過來沏好的茶?!斑€沒利索呢,聽著您的大嗓門,這不趕快瞧您來了嘛?!薄斑@孩子,總撿你大媽愛聽的說,可你不知道,大媽都快急瘋了?!?/p>
我正要掏筆記本,卻想起出門著急,筆記本忘在黑提包里了。金大媽拉開抽屜,把一只紅桿圓珠筆和幾張信紙遞給我。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是甜的?!按髬屇院笃悴鑴e再放糖了。我,我不大喜歡喝甜的。”“蒙大媽不是,大小伙子喝點甜茶水也犯忌?”
我按照辦案的程序,仔細詢問了金大媽和她的兒媳婦。
上午,金大媽在前院自己的屋里縫被子,聽見“咣當”一聲響,出去不見人影,只發(fā)現過道上有一輛自行車和大兒子騎的“28”車差不多。她沒在意?;匚莺舐犚姾笤河锌觳阶呗返穆曇簦髞碛致犚娡栖嚨穆曧?。順著玻璃看見一個穿深色衣服的小伙子騎自行車出了院門。她記得當時屋里的掛鐘響了10下。
金大媽的兒媳是上午9點20多從家里出去買菜的,當時才買不久的上海牌手表放在鬧鐘的盒子上面,走時沒有鎖門。10點半買菜回來,發(fā)現手表不見了,急忙告訴了婆婆。她哭著找了20多分鐘,仍不見手表的蹤影,只好到派出所報案。
我反復琢磨著,金大媽聽見過道有人支自行車,和那個穿深色衣服的小伙會不會是一個人?盜竊手表的人會不會就是他?他在過道支起自行車干什么?是車子壞了修車?還是……我跟金大媽說了幾句,讓她兒媳也到前院去。我將一枚5分的硬幣放在鬧鐘的盒子上面。
我從院外騎自行車,院門開著,直接騎到后院。見兩個房門鎖著,最里面的門沒有上鎖。我推開門,沒有人,又將門關上。然后騎車離去。到了過道停住,將自行車支起。這一段可以叫現場演繹吧,“文章也許就在這兒。”我邊琢磨著邊蹲下身子,停車的地方看不出有修過車的痕跡比如漏下的油或來回挪動的足跡等。我起身快步走到最里面的屋子,從屋里拿走5分錢的硬幣。騎上車出了院門。
重新回到金大媽的屋子?!案墒裁茨兀俊贝髬尣唤獾貑??!澳牭絼偛胖ё孕熊嚭臀业胶笤鹤呗返穆曇袅藛??”我提醒著?!班牛犚娏?,挺像先前的那個聲音,只是那人走路好像比你快?!彪S后,從金大媽兒媳的嘴里還了解到前些日子搬走的那戶和那對夫妻的情況。
唯一的線索就在那個穿深色衣服騎自行車的小伙子身上。經過調查,證實他和已經搬走的那戶租房的人在一個單位。半年前曾因為在汽車上扒竊,被公安機關拘留。金大媽家發(fā)案時他沒上班,據說他騎的是一輛“28”男車。
在另一個派出所管片兒民警的協(xié)助下,我見到了他。他的年齡比我大,卻叫我大哥,談了一會兒,他就坐不住了,讓我給他一次機會。他說:當時本來是去找人,不知道人家已經搬家,看門鎖著就去最里面的那戶,只見房門沒鎖又沒有人,就走了??傻搅诉^道,猛然想起鬧鐘上的那塊手表,白白留在那兒太“可惜”了,想著,他支起了車子又快步返回拿走了手表。
案子破了,有一天金大媽拿著一包糖、一盒禮花牌香煙帶著兒媳到派出所要感謝我。我實在不好推掉只好先收下。送走了金大媽,把東西交給了所長。幾天后,我下管界,給金大媽家一個新的房客上臨時戶口,其間,金大媽繃著臉半天不和我說話。后來我才知道,所長已經親自將那包糖和煙退還給金大媽。我?guī)缀跻巡怀闊?,這時不得不將那盒禮花煙打開抽出一支,“大媽,火呢?” “在這兒。”此時,金大媽的嘴角才似乎有些松弛,她麻利地把那包糖打開,用黑黃的雙手剝開一塊酒心巧克力糖遞給我。我把糖接過來送到嘴里,又吸了一口香煙,深情地凝視著面前的這張面孔,感受著一個普通民警僅僅為群眾辦了一件應該辦的事而得到的那份深切、真摯和信任的報答……
幾十年過去了,這個故事一直忘不掉,總想講給年輕的民警聽,讓他們聽什么呢?實際上就是聽我們公安機關的好傳統(tǒng),也就是聽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今天,無論社會發(fā)展多快,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多大,公安工作的任務多繁重,我們都不能把公安機關的好傳統(tǒng)丟掉,不能把黨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