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環(huán)下追夢

宋纓芮

沈媛 雙料博士，中央音樂學院副教授，管風琴、電子管風琴國際級演奏家。7次摘得國際、國內比賽桂冠。獲東京圣德大學管風琴博士學位，師從日本管風琴家協(xié)會會長松居直美教授；獲得柏林藝術大學管風琴Konzertexam（藝術博士）學位，師從Leo van Doeselaar教授（格萊美獲獎者），成為世界上第一位電子管風琴博士。目前，在探索傳統(tǒng)管風琴與電子管風琴結合發(fā)展的博士研究課題。

沈媛現(xiàn)任教于中央音樂學院電子管風琴專業(yè)，并常年活躍于國際國內的各大舞臺之上，曾應邀參加北京電視臺“心連心”文藝演出、教育部春節(jié)晚會、奧運文化節(jié)等大型文藝演出。在日留學讀博期間，她頻繁出席各大學術音樂會，如YAMAHA銀座音樂廳落成紀念音樂會——“精英音樂會”等。

2011年日本東北大震災之后，沈媛與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北大校友會等多家機構聯(lián)手，于東京舉辦“日本大震災慈善音樂會”，將所得70萬日元票款全部無償捐獻給國際紅十字會日本分會。本次活動受到了NHK、《讀賣新聞》、共同社、新華社東京分社等國際各主流媒體的關注與贊譽。

2012年2月，沈媛應文化部中國藝術家協(xié)會邀請，赴維也納參加“夢想綻放2012金色大廳新春音樂會”，獨奏她的成名曲《紅色的回憶》，成為第一位在金色大廳獨奏電子管風琴的演奏家。

作為管風琴音樂作曲家，沈媛的作品被2014年第50屆荷蘭哈萊姆管風琴音樂節(jié)列入“青年作曲家計劃”。她作為該音樂節(jié)創(chuàng)立以來首位華人作曲家，在該音樂節(jié)的新作品世界首演音樂會中親自演奏其入選作品《等待戈多》，加之她的3位學生入選“天才少年班”，使這個極富學術影響力的音樂節(jié)開始矚目中國管風琴的崛起。

沈媛不僅作為杰出青年演奏家活躍于世界舞臺，還頻繁組織與參加各類學術活動。如，作為組委會理事以及評委，沈媛成功地參與組織籌辦了4屆“北京電管風琴國際比賽”；作為藝術總監(jiān)、項目執(zhí)行人、論壇創(chuàng)始人，從2013年起組織籌辦了“北京國際管風琴與電子管風琴學術論壇”。她在學術上的成就也極為顯著，發(fā)表了出版物《管風琴演奏藝術》（上）（下）、DVD《感恩·綻放——沈媛博士歸國音樂會》；2016年伊始，出版的由23國語言組成的《管風琴大字典》中，她負責了中文部分的編譯工作。

在父親的旗幟下成長成才

2012年2月，一位身穿紅裙的沈媛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了她的成名曲《紅色的回憶》，改編自經典中國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選段。她的演奏博得了所有觀眾熱烈的掌聲，成為金色大廳落成幾百年間，第一位在此演奏電子管風琴的演奏家。這位美麗的中國演奏家在這里又創(chuàng)下了她藝術之路的又一個第一。

熟悉沈媛的人，或者聽說過她的人第一印象就是，他的父親是沈曉明，是中國電子管風琴專業(yè)教育創(chuàng)始人，先后在沈陽音樂學院和中央音樂學院建立電子管風琴專業(yè)。在父親巨大的光環(huán)下，沈媛無論是彈得好或者不好，背后都會傳來同樣的話：她是沈曉明的女兒。在父親的引導下，沈媛開始了和電子管風琴的學習。她深知，父親作為中國電子管風琴旗幟性的人物，自己無論如何是不能給父親丟臉的。

沈曉明是由國家委派的第一位留學日本學習電子管風琴專業(yè)的人?；貒螅驎悦髟谏蜿栆魳穼W院開創(chuàng)了電子管風琴專業(yè)。不久后他說服女兒，從鋼琴改學了電子管風琴，就是我們今天俗稱“雙排鍵”。面對父親的要求，年幼的沈媛學會了慢慢適應，他的父親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她電子管風琴的啟蒙老師?；蛟S從父女到師生的角色并不難轉換，而在接下來的學習中沈媛才慢慢感受到轉變背后沉甸甸的含義。

起初，沈媛在沈陽音樂學院附中成績優(yōu)秀，但并不出彩，未能得到父親這位老師的重點培養(yǎng)，也未被他納入比賽選手的隊伍。12歲那年的某一天深夜，她蒙著被子，打著手電寫出了一段她腦海中的旋律，父親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舉動后并沒有打擾她，而是默默允許她的“胡鬧”。沈媛說：“后來父親告訴我，這樣雖然看起來是在浪費時間，但說明我已經對音樂有了發(fā)自內心的喜愛。與其不開心地練琴，不如讓孩子在有興趣的地方釋放對音樂的喜愛。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似乎被點醒了，對學琴的熱情越來越高漲?！?/p>

在外人看來，在“拼爹”的年代，沈媛無疑是個幸運兒，但沈媛想逃離的父親巨大光環(huán)，她的壓力是別人不能想象的。她希望以個體被認同，不想自己的名字前總有父親的名字作前綴。為了摘掉這個“前綴”，她嘗試各種方法，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走出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用她自己的話說：“我并沒有完全按照父親的指示，走他指給我的路，但我只是在父親告訴我的那條路附近進行‘冒險'，也沒有偏離軌道，算是安全度過了叛逆期。雖然有磕磕碰碰，但這些經歷對我更有意義。”

沈媛說，其實父親不是一個不嚴厲的老師，但是他的因材施教成就了現(xiàn)在的她。比如他很注重培養(yǎng)她對大自然的感受，滋養(yǎng)她在藝術上的感悟?！拔倚W時，曾經因為胃疼休學一段時間，他經常帶我去觀察大自然，聽風看雨，帶我感受細膩的情感。我小學四年級跳級考入沈陽音樂學院附中讀初一，在中學時候不能和同學溝通時，我父親在音樂學習上給我營造了寬松的氣氛，經常鼓勵我。由于年齡的差距和我是老師的女兒的關系，同學們很少理我。面對這樣的窘境，父親總是鼓勵我不要自卑，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他經常給我開一個人的音樂會，訓練我上臺、下臺等各種與音樂相關的知識和禮儀。在中學時候，我經常在琴房練琴練到凌晨。那時，我在琴房練琴，我爸就在隔壁陪我。哪怕他累得睡著了，只要我練完琴回來，他都立即給予我最大的鼓勵?！?/p>

或許是中學時代留下的陰影，沈媛說現(xiàn)在她的身體內還留有自卑?！坝袝r自卑是好事，提醒自己要不斷努力。因為自卑，所以一定做好事前準備工作，不打無準備之仗；因為自卑，所以在團隊協(xié)作中一定要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不給隊友拖后腿?！鄙蜴抡f。在一次亞洲國際比賽中，沈媛為國爭金后，父親失聲痛哭。他道出了當初要女兒學習電子管風琴的真實原因，其實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以女兒為事業(yè)的賭注，豎起一面旗幟，要讓大家支持電子管風琴。多年后，這是愿望最終得以實現(xiàn)，沈曉明當初的籌碼沒有壓錯。

2007年，沈媛取得了電子管風琴碩士，并留校任教。父女二人由師生升格為同事。她的成才之路并非全仰仗父親的提攜；相反，她在父親的光環(huán)下從接受到叛逆，從擔憂、自卑、倔強到釋然，在一次次摔打和磕碰中慢慢成長，走向成熟，立志要在父親的事業(yè)基礎上，濃墨重彩地寫下屬于自己驕傲。

為責任而遠走

沈媛23歲時以優(yōu)異成績取得了中央音樂學院電子管風琴的碩士學位并留校任教?！拔疑蠈W早，所以年紀很輕就參加工作了。當時我很擔心自己不能勝任教學，也怕自己的知識儲備不夠。于是，我在工作后又連續(xù)讀了兩個博士學位，在日本同時研讀電子管風琴和管風琴兩個專業(yè)。在日本取得博士學位后，我又在德國專門研讀了管風琴演奏的博士學位?！边@些辛苦換來的是她的迅速成熟，用她的話說：“日本教會了我，世界是建立在規(guī)矩之上的；德國則教會我在規(guī)矩之上，世界要比這大得多。我的留學經歷，讓我學會怎樣獨立，學會照顧自己的飲食，學會了處理各種緊急情況。當人的潛能不斷被挖掘、被開挖，你就會想做很多你原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其實，我也是蠻‘拼的！”說完她自嘲地笑笑。

由于文化的差異，中國留學生的生活總是有很多不能道于外人的心酸和苦難。日本的物價高居世界城市排行榜首，節(jié)約每一分錢是沈媛時刻要注意的。為了買到便宜的蔬菜，她甚至要坐兩個小時電車，找最便宜的菜場，用最大的旅行箱買好幾個星期的菜。另外，申請獎學金也是留學生重要的工作。她說道：“我在日本申請過許多次獎學金，有一次準備申請相當于一年20萬元人民幣的研究基金，我過關斬將，終于迎來了最后的面試。當時通知我是下午兩點半面試，由于語言問題和緊張的緣故，我記成了下午4點半。等我到達面試的地點時，面試時間早過了。我苦苦哀求人家給我一次面試的機會。但得到的回復是‘對不起，對于遲到人的寬容就是對準時人的懲罰，你沒有機會了。看著所有面試的人一個個離開，大廳也關了最后一盞燈后，我極其失落地回家了。這個教訓讓我受益終生。還有一次，我約好了一個特別重要的教授看我的論文，但由于身體原因我暈倒了，等我在醫(yī)院醒來時，我給教授打電話道歉，但從此這位教授再也沒有聯(lián)系我。后來我的主科教授對我說‘如果你連你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怎么能照顧好你的博士課題呢？我的老師并沒有給我送上安慰，反而用責怪的語氣對我的表現(xiàn)表示了不滿。其實，想想老師說的也沒錯，照顧好身體是應該的。通過這些留學的生活經歷，我體會到了一個人身上的榮譽和羞恥感，也讓我知道為了自己的榮譽，不讓自己受到羞恥，要更加發(fā)奮努力！”

前無古人的探索之路

沈媛學成歸來，將管風琴帶入電子管風琴的教學中，嘗試著一條二者結合的探索之路。沈媛說道：“我潛心在日本和德國學習了管風琴專業(yè)，再把管風琴帶回中國，現(xiàn)在不敢說是在國內開創(chuàng)管風琴，但我在用我的方式為中國的管風琴開辟一條道路。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嘗試是很有必要的。目前，中央音樂學院原來培養(yǎng)的電子管風琴專業(yè)畢業(yè)生大部分已輸送地方院校，且慢慢趨于飽和狀態(tài)?，F(xiàn)在我們要想辦法在教學上給學生加分、加亮點。如果一個學生既能演奏電子管風琴，又能讓某一個城市沉寂許久的管風琴大量演出使用，我想這個學生在社會上就更有競爭力?！?/p>

除此之外，沈媛回國后，除教專業(yè)知識外，還是把她在國外的經歷當做人生閱歷傳遞給她的學生：“我把榮辱感和羞恥感傳遞給學生們。在教學中我告訴他們每個人的成績和錯誤都須自己承擔，沒有人能代替。每年的入學典禮，我都會告訴我的學生，今天恭喜你入學了，但是如果在這4年，自己沒有明確學習目標，你不會成為有用之才。即便你考上碩士，就業(yè)只不過變成了緩期兩年的失業(yè)而已。但是，只有在大學時，你通過不斷學習知識使自己羽翼豐滿，才可以把所學的知識變成生存資本。”

對于管風琴未來的發(fā)展，雖然沈媛與專業(yè)泰斗的父親有著不同的想法，但在發(fā)展國內管風琴和電子管風琴的問題上，父女二人始終有著共同的夢想。沈媛說道：“對于學生的前途，我和父親都有規(guī)劃，比如電子管風琴已經飽和了，但有管風琴的城市越來越多，但是有琴沒有人彈的情況也很多。能否給學生創(chuàng)造機會，讓他們學以致用呢？其實，在國外管風琴師比鋼琴師更受歡迎，因為在德國管風琴師需要每周在禮拜中彈琴，每次曲目如一場音樂會一樣壯大，每周曲目不同。管風琴師是一個音樂職業(yè)，而不是神職人員。我的一個德國朋友，在德國教堂彈管風琴，但是他自己是佛教徒。在中國沒有這個職位設置，專業(yè)的樂器沒有專業(yè)的演奏家來演奏，音樂廳中的管風琴使用率也有待提高。中央音樂學院電子管風琴系未來5～10年，畢業(yè)生主要輸送給藝術大學和社會培訓機構，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會帶動管風琴在中國的發(fā)展。我現(xiàn)在所做的管風琴普及工作，是在為學生們的未來鋪路?！?/p>

領略世界不同的風景

去年網(wǎng)絡曾經流行一句話“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用在沈媛身上恰如其分。沈媛說：“日本是個注重規(guī)矩的國家，但是德國告訴我世界比規(guī)矩大得多。日本在管風琴上的詞匯很多都是直接用德文，可見日本崇拜德國的學術態(tài)度。通過在德國留學之后，我發(fā)現(xiàn)德國的規(guī)矩跟日本的又不同，德國是在穩(wěn)定的規(guī)矩下，獲得放松。世界的確是建立在規(guī)矩上，但世界比這個規(guī)矩大得多！”不同國家的留學經歷，讓獨立自主的她經常會一個人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曾經在德國留學時，她接到一份埃及的德國大使館的管風琴音樂會邀請。那時候埃及政治局勢并不穩(wěn)定，但她覺得這樣的機會人生不會有第二次了，所以安排好一切后，就去了埃及。而類似的旅行還有很多。在獨自旅行中她愛上了攝影，把那些旅行中的美景收入相機，也存留在自己的心底，慢慢滋養(yǎng)心中的藝術靈感。

如今，沈媛是中國取得電子管風琴、管風琴的雙料博士學位的第一人；是第一位將中文載入《管風琴大字典》的人；是第一位在教學上將電子管風琴和管風琴相結合的人。沈媛在不知不覺中創(chuàng)造了太多的第一，在默默前行中還會有更多的“第一”等待她去創(chuàng)造。對于她來說，不在乎“第一”的名分，也不看重其中的光環(huán)，接過父親在電子管風琴事業(yè)的旗幟，再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藝術之路，才是她內心最為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