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朋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得偉人毛澤東的引贊之力,詩人龔自珍的名號在大陸不脛而走。詩話人才,并非龔自珍靈感的突然噴發(fā);寫于嘉慶末年的《乙丙之際著議第九》,即是他對人才問題的政論。于今讀來,猶覺妙筆生花、力透紙背。
大清帝國行至嘉慶朝,盛世不再,衰敗逼近。可表面上仍顯得社稷穩(wěn)定,一派四海升平的光景。生于乾隆、長于嘉慶、仕于道光的龔自珍,以他敏銳的洞察力探測到形勢的急轉直下和王朝的衰世本相。其議論焦點,即為王朝命運標志的人才問題。
國家興衰成敗,關鍵在人才。嘉慶末的人才狀況如何?龔自珍勾勒的畫面是:“左無才相,右無才史,閫無才將,庠序無才士,壟無才民,廛無才工,衢無才商;抑巷無才偷,市無才駔,藪澤無才盜;則非但鮮君子也,抑小人甚鮮?!睆膹R堂到江湖,士農工商、三教九流,都不見人才。大清國幾為人才荒漠!以“三等之世,皆觀其才”論之,大清國的治世,實乃徒有空名。
龔自珍之獨到,不只在憂患人才匱乏,還在揭出清王朝人才危機的深層根源,將批評的矛頭指向扼殺人才的專制制度及其文化政策。這是同代人所難以企及的。
任何時代都有“才士與才民出”,但清王朝卻施以“百不才督之”的監(jiān)視和屠戮,暴虐的文化專制政策導致萬馬齊喑、人才凋零。在控訴專制制度摧殘人才肉體的同時,龔自珍著重斥責其對國人的思想和精神戕害,“文亦戮之,名亦戮之,聲音笑貌亦戮之”,最惡劣的是“戮其心”。即“戮其能憂心,能憤心,能思慮心,能作為心,能有廉恥心,能無渣滓心”?!奥拘摹钡膶V平y(tǒng)治,既扼殺人才的產生,又造成“人心混混而無口過也,似治世之不議”的虛假表象,豈不悲哀!
睿智的龔自珍還追根溯源,對清王朝的文化專制進行刨祖墳式的批判。他把“戮其心”這筆陳年舊賬,一直追算到嘉慶帝的父輩、祖輩,即乾隆、雍正、康熙三代“圣主”的頭上。他指出,摧殘身心、荼毒思想情操的“戮心”,“又非一日而戮之,乃以漸,或三歲而戮之,十年而戮之,百年而戮之”。歷經康、雍、乾、嘉百年之久的文化專制,人才被窒息殆盡;故嘉慶朝的人才危機,確為長期推行專制制度和文化政策的災難性后果。
人才的生長猶如樹木一樣,沒有適宜的氣候、肥沃的土壤,它就不會茁壯成長、蔚然成林。沒有自由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人才絕不會從天而降!龔自珍清醒地察覺,“才者自度將見戮,則早夜號以求治;求治而不得,悖悍者則早夜號以求亂”。此時,倘若拒絕改良、改革,無異于逼著人們去造反作亂,那么“起視其世,亂亦竟不遠矣”。嘉慶后的道光、咸豐兩朝,內憂外患交織,天下大亂很快就來了。我們不能不折服于龔自珍的先見之明。清王朝盛極而衰、而亂,不可收拾了。
鄧小平說過,中國的改革開放大業(yè),要在經濟上趕上西方發(fā)達國家,需要“造就比這些國家更多更優(yōu)秀的人才”。我們各項制度的優(yōu)劣,都要以是否有利于這三條來檢測。人才問題并不是單純的教育或科技問題,而是更為寬泛的社會體制和文化政策問題。“履霜之蹻,寒于堅冰;未雨之鳥,戚于飄搖;痹癆之疾,殆于癰疽;將萎之華,慘于槁木?!饼徸哉溥B用四個觸目驚心的比喻,勸導為政者見微知著,未雨綢繆,通達事理變化,才能從容應對,把改革進行到底。他的人才論和變革思想,于今仍不乏歷史啟示。
(作者單位:江蘇省政協)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