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叢林深處發(fā)現(xiàn)一個古老隱蔽的部落,引來了無數(shù)學者和媒體的關(guān)注。
起初,這個部落的土著們驚恐不安,但很快他們就習慣了,笑容滿面地接待游客。薩姆老媽媽尤其高興,她用嚼碎的布哇咔咔草做的幾個墊子被高價買走,如今她天天坐在屋前,一口一口地嚼新葉子。
部落里的所有東西都被渴求新發(fā)現(xiàn)的學者拿來細細研究,包括頭發(fā)里別的骨頭、腰上圍的獸皮、屋里堆的泥碗和墻上插的羽毛。部落酋長很快適應(yīng)了新形勢,給每樣東西精心標價,換了很多鹽、布料和工具回來。
但好景不長,學者們記錄下全部資料,媒體把有價值的新聞點搜刮干凈之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部落里的東西七零八落,泥地上滿是亂糟糟的腳印。
土著們相互望望,神情茫然。
他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舊時生活,鹽吃完了,布衣磨爛了,工具用壞了,一切回歸到比從前更枯燥的境地。薩姆老媽媽在屋前慢慢地嚼布哇咔咔草,有個人向她訂購了五十個草墊,可是只買走了二十個,已經(jīng)很久沒再過來了。她正在不抱希望地做著第四十一個,除此以外她也無事可干。
有天傍晚,一個年輕學者來到這個無人光顧的部落。
他的到來受到了空前絕后的歡迎,年輕人驚慌地坐在篝火邊,心神不寧,完全無法欣賞土著們的歌舞表演。晚飯后,部落酋長親自在家里接待了他。
“你想了解什么?”酋長帶著濃重的口音問道。
“我是從事神話學研究的,想了解一下你們的部落——有沒有圖騰?”
“圖……圖騰?”
年輕人連比帶畫說了一大通,總算讓酋長有點明白了。他爬進木板床底下,撅著屁股翻找半天,拽出一個泥壇子來,指著壇身上一個圓形圖案,“圖騰?”
年輕人拿起壇子,借著昏暗的火光仔細端詳。確實是圖騰的樣子,可惜殘缺不全,唯一能辨認出來的是半片羽毛。
“你們部落信仰的是鳥神嗎?”
酋長想了半天,“大概是……會飛的神靈,棲息在叢林,像黑夜一樣來臨的神靈?!?/p>
“是哪種鳥?”年輕人高興地追問。
酋長努力回想,搖搖頭,神情愈發(fā)尷尬,“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啊?!蹦贻p人回答,“有的部落信仰老鷹,強壯勇敢;有的部落信仰翠鳥,敏捷輕巧;有的部落信仰公雞,驕傲好斗……”
酋長失眠了整個晚上。
次日,年輕學者用一架高倍望遠鏡作交換,抱著泥壇子離開。酋長立刻召集全部落老老少少,宣布重要的事情:“我們要找回圖騰,找回信仰,找回神靈!沒有神靈,我們的愿望無法實現(xiàn),年輕人體弱多病,捕獵時空手歸來……”
族人們面色驚恐,薩姆老媽媽吐掉嘴里的草渣,雙手拍著地面哭起來。酋長連忙安撫大家,命令分頭尋找符合圖騰上羽毛形狀的神靈,請它重新降福于部落。
身圍獸皮或布條的人們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首先找到了老鷹,酋長說:“老鷹好,威武霸氣?!?/p>
但老鷹的羽毛太尖,圖騰上的羽毛是圓的。
他們又找到了蛇雕,酋長說:“蛇雕好,強壯迅猛?!?/p>
但蛇雕的羽毛太細,圖騰上的羽毛是寬的。
他們又找到了貓頭鷹,酋長說:“貓頭鷹好,沉穩(wěn)智慧。”
但貓頭鷹的羽毛是針針的,圖騰上的羽毛是蓬蓬的。
他們整整找了一百一十三種鳥,沒有一種和圖騰上有相同的羽毛。正當大家苦惱不已的時候,年輕學者回來了。他翻遍了《世界鳥類圖鑒大全》,對照著泥壇子上模糊不清的印跡,終于找到了那只被視為神靈的鳥兒。
“是什么?”土著們激動地問。
“是鵪鶉?!蹦贻p學者高興地說。
土屋間的人群靜默了。
“鵪鶉?”薩姆老媽媽小聲問,舉起身邊的一根木叉,上頭有幾只烤得黑乎乎的小東西,“你是說鵪鶉?”
“鵪鶉!”酋長憤怒而激動地高叫起來,“丑陋、怯懦、弱小、聲音難聽的鵪鶉!我們的神靈怎么可能是這種東西!你是在譏笑我們嗎?”
所有人都憤怒了,拿起手邊的東西砸向年輕人。他沒等頭上挨第二下鵪鶉串就逃走了,連隨身攜帶的《世界鳥類圖鑒大全》都遺留在原地。
酋長撿起那本書,翻了很久,最后開口道:
“我宣布:從今天起,我們部落的圖騰是孔雀——美麗高貴的鳥中王者。”
土著們發(fā)出了欣慰的嘆息。薩姆老媽媽擦了擦感動的淚水,繼續(xù)嚼起了布哇咔咔草。
發(fā)稿/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