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墻上煙熏的舊痕是古城額前的皺紋,空氣中臘肉的陳香包裹了石板路上的風(fēng)景,將行人也縈繞了進(jìn)去。
老巷里,瓦片房參差不齊,有一種寧靜的錯落之美。一只慵懶黃貓將前爪軟軟地搭在木檻上,將小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半瞇著眼睛,躬了躬身子,像是伸了個懶腰。門前有路人經(jīng)過,它才慢條斯理地轉(zhuǎn)過身去,縮起身子躲在門腳下。門邊坐著一個雕花的阿婆,滿臉的皺紋中滿溢著慈祥。像枯樹皮般的雙手有很好的手藝,從小布包里抽出一把小刀,在板上或淺或深地鉆著,褪色發(fā)舊的軍綠色布袋卷大大地展開掛在墻上,里面一把我認(rèn)不得的工具,有著被歲月雕琢過的紋理。阿婆瞇著眼,老花鏡滑到了鼻梁骨上,傾了傾身子,一刀一刀地劃著,小指微翹。
一道白煙在微光中幽幽地浮現(xiàn),爆米花爐子在炭火上靜靜地烤著,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黑暗的光線中,那一小團爐火顯得那么溫暖、明亮。門口掛著很多精致的小竹籃子和竹編的坐墊和席子。一個穿著被水洗得發(fā)白的黑褂子的老人,坐在滿地的竹編上,顫顫地劃亮一根火柴,點著了手中的煙槍,深深地吸了口,蒼老的兩頰邊留下了深深的凹印。徐徐地吐出一口白霧,升起一個煙圈,交雜在花白的長須和摻黑的頭發(fā)之間久久不肯散去,終落下了歲月的浮沉。
“嘭”,人群退后了幾步,捂著耳朵,連接著爆米花爐子的布袋迅猛地膨脹了起來。等到熱量冷卻了些,退開的人群又聚攏來。女人扯了一把透明的塑料袋子,收了錢,按價格給每個人裝了足份的量。賣爆米花的女人多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在了孩子的手里,笑著揉揉小孩兒的頭發(fā),小孩兒把爆米花當(dāng)寶貝似的捧在手里,樂滋滋地抿著……
這些都是我現(xiàn)在能想起來的碎片化的童年,多年后再也未出現(xiàn)過,只停留于我記憶的沼澤地里。去年夏天,在阿婆家樓上聽到通過大喇叭吆喝出的“磨剪子咯——戧菜刀”!我從窗口往下望,聽得很清楚,吆喝聲應(yīng)該就在附近,可是我看來看去,都沒有見到吆喝聲的主人。茂密的樹葉遮掩纏繞,吆喝聲響過整條街道,麥田色的陽光蜿蜒到它所有想要到達(dá)的角落,樹葉投下了一顫一顫的影子,兩道流動的綠攪動著聲音越走越遠(yuǎn)。
“姆姆你顯能,阿媽教你吃餛飩;餛飩湯,喝眼光餛飩?cè)?,配白粥;餛飩皮,配番薯,餛飩碗,吃爻倒端轉(zhuǎn)?!边@首朗朗上口的溫州民謠,小時候爺爺奶奶教我念過好多遍。那天,和媽媽坐在長人餛飩的館子里吃餛飩,我問媽媽這家店開了多久了?媽媽說:“很久了呢,她也不知道。不過,太爺爺年輕的時候也賣過餛飩,最早是擔(dān)著扁擔(dān)賣的,現(xiàn)在你們可看不見了。”是啊,除了記憶里擔(dān)著的麥芽糖賣的手藝人,我的確沒聽過其他挑著扁擔(dān)販賣的吆喝聲了。
老城的手藝遺產(chǎn)和吆喝叫賣,像是一葉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小舟,承載著現(xiàn)世的人們遠(yuǎn)離塵世的喧囂。它并不會記得有誰來過,誰又走了,但我希望記得他們的人,可以泛舟前行。
(指導(dǎo)老師:金 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