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锘
想是夜間做題過于疲憊,一卷未終,便伏幾欲寐。半醒半寐間,一縷醺人又熟悉的煙草味鉆入鼻腔,不用抬頭,我便知道是父親回來了。
記憶中的父親是不茍言笑、沉默寡言的,平日里總板著一張臉平添幾分嚴厲。之于他,我想談不上畏懼,恭謹拘束是有的。時至今日,我仍記得兒時與他少有的幾次擁抱,微顯嗆人的煙草香透過衣料傳遞些許溫熱,自此那神秘的味道便成為了孩提時心中難追難違背的夢。
總看見父親擺弄這些煙盒,略顯粗糙的指節(jié)摩挲著煙卷,似是頷首沉思,又像是莫名煩憂。每當這時,我總是小心翼翼地端坐一旁,靜默地觀察他。半晌,父親從口袋里摸索出一只稍顯陳舊的打火機,躍動的火苗彷徨地點燃煙草,一絲半縷的煙圈凝成小小的一束,伴隨著父親的吐納聚集在周遭,形成一道若有若無的隔膜橫亙在他與我之間?!白罱趯W校里怎么樣?”父親沙啞含混的嗓音響起。我倉皇地一瞥,父親的面容在煙霧中不甚明晰,似乎柔和了許多。“哦,挺、挺好的?!蔽掖义釕?,細細嗅著從那頭傳遞過來的誘人氣息,捉摸著怎樣趕快結束這段尷尬疏離的對話。
可誰知,語出不久便沒了下文。我不禁瞇起眼仔細端詳父親。落伍過時的板寸頭,鬢間隱約有白霜點點,煙霧繚繞間透著些許疲乏消沉。他的額頭上似乎鐫刻著深深嵌入的抬頭紋,眉宇之間從未舒展,眼窩凹陷,肌肉松弛地貼著臉頰,整個人透露著說不出的陳頹。
霎時之間,我愣怔住了。從什么時候起父親已然顯現(xiàn)出蒼老之態(tài)?從什么時候起父親總與煙草為伴而無人肯傾聽他的心聲?又是從什么時候起我的鼻息間已充盈著煙草味而父親仍獨自擔當起整個家庭的重擔?一種難言的隱痛包裹心臟,輕輕地撞擊敲打,控訴著我作為一個女兒的失敗與難堪。
我緊咬下唇,仿佛骨鯁在喉,一時之間竟感失語。倉促間抽離視線,濃郁的煙草味依舊在均勻地呼吸,一點一滴侵蝕入心。驀然驚覺,自己已癡迷上了這淡淡卻又深情、醺人卻又溫柔的煙草香。那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父愛就如同這煙草香吧,足以令兒女沉淪癡迷。
兀自吸納著這令人眷戀癡迷的味道,望著父親的方向,我多想走上前去,撥開那層屏障,撫平他的眉峰……
學校:江蘇揚中市高級中學
導師:何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