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福帝姬2（連載二）

蔓殊菲兒

導語：她看到自己坐在紅綾緞的金馬車里，穿著公主出嫁的織金大袖，霞帔如錦。汴京街頭如水喧囂，繁華如夢。如果能在舊日的汴梁與他廝守是一場夢，她寧愿死在這夢里，再也不要醒來。

前情：靖康之難，宋廷亡滅，皇女淪為俘虜，惠福帝姬被予金國寶山大王完顏皓，與欽宗妻女朱后與柔嘉公主一同被押往東北的金國。她回想與他相戀的舊事，心如刀攪。

“娘子，跟我一起看汴梁城外的春景好么？”此景此境恍如隔世，他們曾在三月的汴河前相愛，那時他穿著漢人的衣冠，寶藍色的發(fā)帶飄蕩在肩頭，俊朗得像她仲春的陽光，是什么打碎了她的迷夢，讓他成了金國的蠻人？

惠福周身無力，數天的勞頓讓她的骨頭都快要震碎了。眩暈與痛楚攪動著她的心。完顏皓把她抱上馬，用一根牛皮綁將她與自己緊緊捆住，其他的騎兵紛紛效仿，依次將女子抱負上馬，綠翹則與阿里布共騎。

雖然披了斗篷，惠福還是感到寒冷，山崖的陡峭幽深與如刀的山風迫使她依偎向那個蠻族男人寬闊溫暖的胸膛，他低下頭，輕嗅著她的秀發(fā)，呼吸與心跳在她耳畔，像一只溫柔的虎，惠福把臉兒埋在他的懷里，眼前浮現(xiàn)出他健壯胸肌的輪郭，想著那曾經在夢中與他共騎同游汴梁城的情形，水晶的珠簾搖碎晶瑩的晨光，她融化在蘭熏閣春閨的夢里。他抱緊她策馬奔馳。風吹落了她斗篷的帽子，使她的萬千秀發(fā)如芬芳的青霧彌散在他胸前，他俊美的嘴唇嘴角上揚，大手將她的帽子重又拉上，溫柔地將她擁進懷里，鬣黑風馳電掣，快如逐風。

情傷

暮晚時分，天色暗了下來，在山林里休整一晚第二天便可到胙城。綠翹被阿里布放下時，看到陰森森的山谷竟有些害怕，她幫阿里布一起把馬上的干糧和水卸下來，用手帕拍凈了他身上的落葉殘灰?！澳阏媸求w貼，是個好娘子?！卑⒗锊夹χ滟澦骸耙宦飞嫌惺裁词卤M向我說。”“我之前跟你說過了要學弓箭的，你可得記著?！本G翹撂下話兒，轉頭去找主子，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離人群較遠的地方，月光從林隙里照了下來，灑上她鴨蛋青的斗篷，如雪霜色。綠翹走過去，看到她正靜靜地看著一樹初放的梅花。

“殿下……”她輕輕地喚她，從后面抱住她，她身上柔軟的芬芳與梅花的清香融為一體，浮動在這暮色里，她們一起抬起頭來，月亮高懸于天上，冰清玉潔，像遙不可及的延德宮舊夢，瓊樓玉宇，雕欄畫棟。而如今她是剪了翅膀的仙子，永遠地落在塵埃里了。

阿里布正在升火，看到完顏皓持弓從衫林的暗影里走出來，提著兩只松雞，咯咯地叫著。他把它們擰斷脖子丟給阿里布說：“把它們燉了給我的女人吃?！卑⒗锊即饝艘宦?。篝火升起來，阿里布細心翻弄著熾炭，松雞在山泉水里咕咚著。弦珠瞥到坐在一邊大石頭上調弓校矢的完顏皓，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映著明亮的火光，雖情景是黑暗的，但卻與她夢中的他像極了，她曾經變成一片花瓣飄落在他的膝頭，他的英俊曾讓她神往，可是如今，她要怎么去面對恨之入骨的他？她遙望著他，淚濕了雙眸，他的影子模糊扭曲起來，直到他抬頭看著她，她扭過了臉兒避開了他的目光。

雞湯的香氣在林間彌漫，柔嘉公主咽著口水小心地走了過來，抬著頭怯怯地看著

完顏皓，“叫我姑爹?！彼麑λα艘幌?，“姑爹，我想吃那個雞湯?！彼粗媲暗男」媚?，若惠福是一只羊羔，她則像一只更小的兔子。她美麗的雪白的小臉上有一雙杏子般晶瑩的眼睛，跟惠福竟有幾分相似。他把小公主輕輕放在篝火旁邊，湯已燒好，阿里布正一勺勺舀出來?！叭ザ藘赏肴ド┥┠莾喊伞被莞７愿谰G翹說。綠翹答應著。完顏皓卻攔住了她，“她自己留了沒？”“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會安排好的?！本G翹答復著。

他與她遙搖相望，隔著寒夜的篝火。

入夜搭了簡單的帳篷，惠福一路騎馬顛簸，十分苦累，很快就睡著了，綠翹卻怎么也睡不著，直到看到帳門掀起來，她剛要驚叫卻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從被子里拖出來，那人口中噴吐酒氣，她看到是完顏皓，他把她丟給帳外的阿里布，放下了帳簾。

“你放開我，放開我！”綠翹在阿里布的懷里掙扎著，阿里布用自己的斗篷包住衣著單薄的她說：“你不要亂動，跟我走?！本G翹搖著頭，阿里布說：“你別壞了大王夫妻的好事！”“殿下她不愿意……”“有什么不愿意，在我們那邊，性烈的女人就像馴馬一樣，多睡睡就好了！”阿里布還沒說完臉上就一陣脆響。綠翹狠狠搧了他一個耳光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另一邊又著了一下?！澳氵@死娘們！”他罵到，綠翹丟下他的斗篷就往帳子跑去，他扯住她的袖子，嘶的一聲竟扯下大塊，他攔在她的面前，央求道；“你只是一個使女，什么都不是，不要觸怒了大王！”

悲歌

胙城的留守李彥城是請降于金的原宋國郡守，一得到信便打開城門親自領隊等候寶山大王與蓋天大王的隊伍前來。等臨到晌午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金軍的隊伍，李彥城活動了一下快要凍僵的雙手，驅騎過去相迎。他沒看到一輛馬車，卻看到被騎兵馱于馬上的女子，待寶山大王將惠福接下時，李彥城怔了一下，跟之前幾支隊伍過境時宋女的蓬頭垢面不同，這美人縱使風塵仆仆卻依然衣裙齊整，婉然如玉，雖是不施粉黛的素面，但美得嬌艷晶瑩，高貴清雅，在高大英偉的完顏皓身畔如一枝新摘下來的梅花。

“李大人，這位可是你前朝太上的女兒，惠福帝姬。”完顏皓笑對他道。李彥城聽了慌忙跪下叩首道：“老朽拜見寶山大王，罪臣叩見帝姬殿下……，行館與香湯皆已備好，望大王與帝姬好好休息。”三叩之后竟哀然落淚。惠?？吹缴s在寒風里的前朝臣子，也泫然而泣，完顏皓見她落淚，嘆息著將她攬入懷里。

胙城當年被完顏皓所占，由于全城降金并無屠掠，因而秩序謹嚴。完顏皓策馬入城，冬末的寒風吹起惠福的秀發(fā)，將一絲桂花的香氣送來，她轉臉向那個路邊漸漸遠去的汴京桂花酒釀湯圓攤子，直至它消逝在盡頭。

行館中，綺窗羅床，香幾畫案。一切都是宋國的布置，使女捧上銅盆與熱巾供惠福暖手洗面，待香茗品過，卻有使女拿來一只食盒，打開看時，正是一碗熱騰騰的桂花湯圓?！斑@就是帝姬方才在街上所見的汴京湯圓，大王見帝姬回顧，便叫小的們快馬買來了，要帝姬殿下趁熱吃了吧?！被莞Ｂ犃?，心中的酸澀竟變至暖痛，幽幽灑落了幾點淚水。

湯圓的清甜真像是宋宮里的味道，也許那個小販是逃難出宮的舊人也未可知，惠福吃了幾個之后忽然聽得外面一片噪雜之聲，綠翹過來稟報說是真珠大王和柔福帝姬她們也到了，惠福一陣驚喜，趕緊迎出去，果真見得一身紅衣紅斗篷的柔福被侍女霽云扶著，惠福歡喜地叫了聲姐姐，要上去跟她拉手兒說話，卻見霽云匆匆向她擺了擺手兒，柔福的花容慘白，秀發(fā)散亂，抽搐著嘴角，一手捂著肚子，十分痛苦的樣子?；莞；琶σ踩シ鏊?，這邊綠翹也來幫忙，幾個人手忙腳亂將她扶進房間躺下之后，綠翹卻看著地上驚叫一聲，惠福定睛一看，駭得大氣不出，從一線盡是瀝瀝鮮血，從她的裙子里一路滴落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惠福驚問道，霽云哀聲泣道：“柔福帝姬她小產了……”惠福聽了如遭悶棍，一陣暈眩差點摔倒，她急急向綠翹道：“快去請大夫。”霽云道，我來的時候已經跟館舍說了，大夫一會就到。“妹妹……妹妹啊。”柔福勉強從床上撐起身子，向惠福招著手兒，惠福坐到她的身邊?！拔疑砩咸鄣没牛@血淋淋的，又極難受，你叫她們打熱水來給我檫檫，換身衣裳?！比岣１徊⊥凑勰サ檬チ司?，疼得咬著牙嗞著氣兒?；莞＝芯G翹去廚房叫一客紅糖雞蛋，自己卷起袖子同著霽云開始給她換衣擦拭身子，等到給她換上干凈的中衣，紅糖湯也來了，她便端著一勺勺喂姐姐，柔福吃了點熱湯水，好受了一些。一把抓住妹妹，向來堅強倔犟從不哭泣的她淚水卻在眼里打轉，“總有一天，我會把二太子宗望那廝撕成碎片！”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惠福才知道她被完顏宗望強暴，懷孕之后拋給完顏撒馬押送，而撒馬早被宗望授意要讓這一隊有孕的女人都墜胎，其中還包括茂德帝姬和康王的邢妃。

“什么？連邢妃娘子也……那可是康王哥哥的王子啊。”惠福驚鄂道?！笆堑模鹑司褪沁@么殘忍?！膘V云哀傷地說：“你知道她們怎樣墜胎的嗎”“讓她們騎在馬上，從快跑的馬兒上摔下來。這哪個女人能受得了啊?！薄澳牵陆憬愫托襄镒釉谀睦?？”“她們應該也在館舍里?！?/p>

惠福端著一碗紅糖雞蛋走到邢妃娘子的門口，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囮嚳奁暎催^去，卻是穿著荷綠色襖袍的韋妃娘子抱著兒媳邢妃哭得摧肝斷腸，之前惠福只在乞巧的時候近看過邢妃一次，笑貌溫柔，如水婉麗的美人如今已被摧殘得不成樣子，她的雙頰可怕地深陷下去，臉色青綠，比柔福還要難看，她的孩子已經很大了，墜下來的是一個已成形的男胎。她流了十多天的血水，沒有絲帛只能用沙袋來吸收，把大腿內側打得血肉模糊?；莞６酥氲氖衷诎l(fā)抖，她想起那時她的笑容，跟她討論琵琶和繡稿時的柔美，鵝黃色的廣袖像天上的云霞流瀉下來，一段晧腕宛若霜雪……喂完邢妃湯水，撫慰她睡去，惠福陪韋賢妃坐著說話，韋妃握著她的手兒絮絮說了路上的慘狀，貴戚一個個死去，然而她與邢妃還是硬撐著活著，希望能與康王重逢，惠福心如刀絞。然而這時，韋妃卻呆呆地直瞅著她，說：“弦珠，我看這些皇女中，就你最好，依然是在宮里的好模樣?！彼p撫著她的秀發(fā)說：“你是分給了寶山大王么，我聽人說，他把你們都照顧得很好?！被莞Ｄ拖履槂?，但韋妃發(fā)了癔癥般喃喃道：“你與他同房，難道不會懷上孩子么？你要小心……若是懷上了，就是她們這般模樣兒了?！?/p>

惠福從邢妃的館舍里走出來，在院里一顆小桃樹下大哭起來，手中的空碗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正在她蹲下去撿碎片的時候，卻被人叫住了，她看到走到自己面前他的靴子，他半跪下來拉住她的手：“當心，別割到了……”“你是怎么了，住進來應該開心，為何這樣難受？那個湯圓吃了么？”他的聲音極溫柔，竟像寒夜里的燭火讓她的心抖動起來，她抬起臉兒看了他一眼，淚水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綠翹從茂德帝姬那出來時，看到小桃樹下完顏皓正緊緊地抱著惠福，她的哭聲從那里飄來，被風吹得零落斷續(xù)。綠翹嘆了口氣說：“殿下，你若真的愿愛嚴公子，就拋卻往事，不要糾結他是不是蠻人了。”

晚上沐浴，惠福洗凈身子與秀發(fā)，綠翹便把館舍侍女提供的干菊花浸泡在木桶里，那只巨大的木桶，完全可以裝進兩個人，溫水花香四溢，對于一路艱苦的主仆來說簡直奢侈，“綠翹，你也進來吧，泡得可舒服了。”裸身只裹了一層白色紗巾的惠福輕輕說著，綠翹看著她玉白晶瑩的肌膚，雖纖弱，但明顯已從過去的少女的微豐變得圓潤起來，都是因為和他在一起……一想到此事，綠翹漲紅了臉兒，哪知兩個女孩子話未說完，卻聽外面?zhèn)鱽韯屿o，有人往這里來，很快簾子掀了起來，綠翹正要攔在泡著半裸的惠福的木桶前，卻看到進來的是完顏皓。他的長發(fā)像漢人一樣束了起來，寬寬的肩膀，壯碩胸肌，堅實小腹，綠翹看得怔住，慌亂間才知道他已赤裸著上身，她還是一個少女，臉紅得像火燒一樣，趕緊捂住了臉，“綠翹出去。在門外候著?！彼?，“不，綠翹，你不要出去，快把我的裙子拿過來”惠福在木桶里叫著?！俺鋈?！”完顏皓喝斥道，見她不動，便開始著手解腰帶，綠翹哪里敢待，抽身逃出。

惠福在完顏皓踏進浴桶時急急站起來，她的素手拉著那僅用于遮羞的紗巾掩著胸口，想從木桶出去被完顏皓一把捏住腳踝，拽了過去，惠福一下子趴在木桶口子上，他趁勢起來從背后壓住她，為了不讓自己滑落在水里，惠福的雙手只能用來支撐身子，這樣她成了他砧板上的一塊肉，掙扎間，完顏皓將隨身帶來的一壺烈酒倒進木桶，他的唇舌在她的后頸和肩背上親吻，溫水的熱度蕩漾著酒香，滲透美人的每一個毛孔，讓她的身子沉醉柔軟。他的聲音響在耳畔：“我是你夫君，做什么都不過份?！彼粗惆l(fā)垂落的雪白頸項，在她耳畔笑著，這個稀罕的女人已像一張拉過好些次的弓變得順手了。 綠翹偷偷地掀開簾子往里望，看到那個男人律動的背影，惠福的素腕無力地垂在桶沿上 ……再無力反抗的惠福被抱到房間的睡床上 。

她看到自己坐在紅綾緞的金馬車里，穿著公主出嫁的織金大袖，霞帔如錦。汴京街頭如水喧囂，繁華如夢。她英俊威武的新郎是北國的王子， “嚴皓。”在夢中，她呼喚著他漢人的名字，蜷在他的懷里，臉兒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如果能在舊日的汴梁與他廝守是一場夢，她寧愿死在這夢里，再也不要醒來。

陳傷

天色初晴，江南的柳枝已吐出新綠，身著霜色織緞圓領袍的康王趙構站在亭欄前背手而立，他頭戴一只束發(fā)玉冠，霜色發(fā)帶隨風飄動，魏冰倫走進來時并未驚動他，待他兩聲“請奏殿下！”之后康王才緩緩轉過臉來，他清瘦的面龐十分蒼白，俊朗的五官也籠在一層陰郁之中。他的手中握著一只哥窯的冰裂小茶盞，小心地放在桌角上。淡淡一笑道：“魏大人回來了，坐吧?！?/p>

于是兩人相對飲茶，“這是我娘子最愛給我烹的龍園勝雪?！壁w構頓了一下。冰倫知道他又在想念邢妃，不免感傷，趕緊把話挪開道：“張邦昌大人對殿下繼承宋室十分支持，不光上表一書明志，還讓我把傳國玉璽帶來了。”說著遞上錦函一封，木盒一個，趙構先看了一下玉璽，然后又打開錦函拿出折子，看了里面的文字，無非是陣詞他在金軍入城時所做的努力。如保留趙氏陵廟，減免歲幣，罷括金銀，存留樓櫓，乞留帝姬與王夫人等……。趙構看到王夫人這里再看不下去，他沉痛地支著前額閉目了一會。

香幾上的蘭花初綻，修葉雪苞，窈窕宛美人，風過時，搖動如仙。這花只有在這江南才生得好，若是帶去北國必定枯萎……冰倫的心顫抖起來，然而他們什么也做不了?！暗钕?，有傳國玉璽在，可在應天府先稱帝了，號令天下兵馬，延宋一脈?！北鶄悓捨康?。康王輕輕地點了點頭，但又似乎沒有聽他的話，有些走神，好一會他才答道：“這事就交魏大人辦吧?！币贿呎泻襞赃叺氖膛骸澳銇砣グ延癍t收好?！北鶄惵勔娨豢|柔香，看到一痕橙紅色的窄袖，皓腕如玉，他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到那個女子嬌美的面頰，鵝蛋臉兒，彎彎秀眉，有一縷秀發(fā)從肩頭滑落碰到了康王的手臂，康王溫柔地拈起那秀發(fā)，放開來。冰倫剎那有些失神，他竟無禮地多看了那女子一眼?？低趿粢獾剿氖B(tài)，笑道：“這位是常侍我身邊的吳才人，一直在我身邊照料?！币苍S是找到了一個輕松的話題，他柔和地說：“我聽說魏大人一直未有妻妾，不知何故？”“我心儀的女子已陷入這場浩劫，不知生死，但在下終不能忘。”

“可是魏大人日夜操勞，得有人服侍起居。本王就賜大人在本王的宮女中選一個妾室吧，也好撫慰大人。”康王的聲音明朗起來。冰倫只得拜謝。

康王的侍女多是從杭州行宮選來的江南美女，個個酥面桃腮，十分美麗，魏冰倫草草看去卻沒得一個自己喜歡的樣子，想要婉拒又怕康王動怒，正硬著頭皮間，忽聽得樓廊下有破碎之聲，并女子的哀求聲，那聲音綿柔嬌婉，如風過流水，他怔怔間往欄下看去，只見一個紫衣美人跪在掌事面前，挽一只螺髻，嬌小柔麗，他看那身形竟類于惠福，頓時大駭，竟不顧情勢站起來，欲要看個究竟。吳才人看到此景，心里已明，叫那侍女上來，真如嬌花照水，紫煙彌波。千情萬意含于眉梢。雖無惠福的高雅幽淡之氣，但媚態(tài)竟勝過幾分。

“我要她！”他向著吳才人說。

館舍的月光下，魏冰倫看著那個叫紫伊的美人輕解羅裳，月光從她廋削的肩胛上

滑落下來閃爍著晶瑩的珠光，令他想起他所愛慕的公主繡閣里水晶的珠簾。

月上了柳梢，照耀著康王的寢閣，趙構側身睡著，望著窗外，他看那晚云如他孩兒的模樣，而他的母親妻子和女兒卻不知被帶到何處去了。他覺得自己再不是過去那個英武勇敢的趙構了，他內心最柔弱的部位已叫金人生生剜去，日夜流血。吳才人溫柔地撫摩著他的背脊，說：“大王，好好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了，明日，臣妾為你做汴梁宮中的白果酥?！?/p>

在胙城最好的酒舍里，完顏宗賢、完顏撒馬與幾個千戶正飲酒吃肉，一邊的鄧珪笑嘻嘻地侍候著?！俺侵骼畲笕苏f專為各位大王郎君宰了一頭牛?！薄爸性呐Ｑ虿蝗缥覀儽边?，那才叫肥美?！薄暗性呐Ｑ蛴弥性淖龇ㄟ€是好吃的”“瘦的有瘦的味道”他們快活地說著。鄧珪諂媚道：“我叫他們把這個用最好的鎖陽草整個燉了一盅，看哪位大王愿吃？”“這個可是好東西，原來太上最愛的，一夜可御十女?！闭f著揭開那砂煲，蒸汽散開之后大家看到是一副牛具，已被燉爛，頭卵俱全?！斑@個好東西我要！”完顏宗賢喜滋滋道，“我們押解的那幾個皇眷都是碰不得的，其它的都玩膩了，如今見到你處來了這么多新的美人，心如貓抓啊?！薄昂冒。愠粤怂?，我押的美人任你挑選?！比鲴R哈哈笑道。“你們兄弟人手一個帝姬”宗賢道：“完顏皓今日吃酒也不出來，日夜跟那個帝姬膩在一起，也不怕把她弄死！”他大口地吃著牛具道：“惠福帝姬嬌美如仙，卻性子冷傲，如同好馬，讓人百愛不厭……”宗賢道?！肮抑滥阆胍l了?！比鲴R道：“我還押著一個柔福帝姬，是那惠福的姐姐，也是一流的美艷，當初宗望寵她誰知她竟行刺，便發(fā)與我押解，暗語讓我路上可配給完顏部的都統(tǒng)。等到了上京再交發(fā)復。”宗賢一聽，歡喜道：“那是極好！”“不過，那女子好像這兩天小產，怕是不便吧?！眹撘贿叢遄斓馈！按笸蹙褪歉H近親近又有何妨？”

鄧珪笑起來。“我就裝作無視，但是她畢竟是我押的人……”撒馬正躊躇間，“給你五百金?！弊谫t道：“我一路睡她到上京去?！比鲴R聽了笑道：“一個帝姬就一千金，你也真大方?！薄爱斎徊荒苤凰?，我得還要一個妃號的?！比鲴R道：“隨便。反正這群女人如牛羊，路上死了不如玩了抵抵銀子呢?！薄拔业绞窍胍阊旱呐?。”千戶國祿一邊插嘴道。“你想要誰？”“那個朱皇后?！薄斑@個可不行，宗賢道：“這是宋主的娘子，可不能隨便睡的?！薄拔乙渤鲞@個數呢？”國祿伸出一個巴掌：“我想過把宋主的癮。”

完顏撒馬裝作沒聽到他們的交易，只招呼侍從道：“拿這一份酒、肉、糕點送到館舍去給寶山大王！”

月上中天，紅燭搖曳，完顏皓正摟著惠福親吻著她的面頰撫摸著她的秀發(fā)，她穿著交領絲綢的中衣長裙，露出一痕嫩綠抹胸，如云的烏發(fā)垂落肩頭，流淌在他的膝上。

突然，一聲女子的慘叫從旁邊的館舍傳來，撕破了甜蜜的寧靜，完顏皓猛然警醒，這一圍館舍是他負責押送的女子，他屏息靜聽，頓覺不妙，急急披了外襖，操了把短刀沖出了房間。直奔向朱皇后的館舍。

“來人，救命啊！”朱皇后凄慘的叫聲伴著柔嘉公主恐懼的哭聲，而隨后那聲音很快被人捂住，完顏皓一腳踹開房門沖進去，那個蒙面的男人正在撕裂著朱后的衣服，聽到動靜之后趕緊轉過身來，硬著頭皮想逃跑被完顏皓從背后踹倒，他順勢單膝壓住來人，一手揪住他的頭發(fā)一手執(zhí)刀割他的頭，來人一邊受死一邊撲騰著亂叫，竟如屠狗一般，血吡吡亂噴，漫流一地。完顏皓將血紅的短刀咬在嘴里，提著那色鬼的頭站起來，撕下了面幕。

朱后衣裙不整地癱軟在床上。

國祿的頭被掛在院中的桃樹上，旁邊掛了一截撕下來的布條，用他的血寫著，如果再有人膽敢侵犯此院中的女眷同此下場。

完顏宗賢一清早看到這個景象，有些膽怯地走到完顏皓身邊去說“都是自家弟兄，何必？”“阿爹說過，朱后乃少主之正妻，是明令要護好的，不得有閃失?！蓖觐侌┑溃骸八€有一個幼女帶在身邊，亦是公主，當著女兒的面強奸其母，是何做法？”“你我做的強暴宋女之事可是不比國祿他少……”“我們那是郎主正經的賞賜?！蓖觐侌├湫α艘幌?，他的虎牙在凜凜的寒天閃著光：“他是在動我的女人！你忘了野利是怎么死的嗎？”

宗賢一時語塞，他轉過臉，看到一身紅衣的柔福在廊上靜立，朝這邊望來，美人與斷顱相對，竟讓他一陣哆嗦。

綠翹剛侍候惠福帝姬把頭梳好，卻見朱皇后帶著柔嘉過來了，她忙招呼著小公主，把紅豆糕拿給她吃，“妹妹……這次多謝了妹夫。”朱后臉色蒼白心有余悸，“昨晚若不是他，你嫂子怕是死在這里了?！被莞Ｒ徽?，想起昨晚完顏皓回來仍摟她而睡，身上血腥揮之不去，看到朱后的樣子，明白了七八分，道：“他又殺人了？”“這些帝姬里，怕只有你最好了，蠻人里竟有這樣正派的人，這一路上照顧我們母女，也是操勞。妹妹你是不幸中的萬幸啊?！薄吧┥?，你怎么給金人做起說客來了？”惠福打斷朱后的話說道，朱后被這樣搶白竟不好說話，柔嘉正吃著開心，惠福拉著小公主的手坐在身邊看看，對朱后說：“柔嘉身上臟了，頭發(fā)也油了，我叫綠翹給她侍候著洗一下。她愛吃的糕，全拿去吧，下回再有我再叫綠翹送來?！敝旌舐犃说皖^不語，她鎮(zhèn)日恍恍惚惚竟連女兒也沒去多管。

完顏皓回來時看她們都在，笑了一下，柔嘉見他卻是熟了，歡喜地跑過來，一聲脆脆的姑爹叫著歡喜，完顏皓把她抱起來，拋了一下立馬接住，她笑得咯咯的，如一朵綻開的桃花。

綠翹提來燒熱的水，給大家一一斟上，卻見惠福的臉色突變，淡眉擰起，急急用手帕捂住了嘴，她慌忙從幾案旁起身，往門外跑去。綠翹追了出去卻見她干嘔起來。

柔嘉好奇地問道“姑爹，姑姑她怎么了？”“你姑姑可能有小弟弟了?！蓖觐侌┓畔氯峒危旎畹卮鸬?，臉上難掩喜色。一邊的朱后本要致謝他的話在嘴里忽然凝固了，驚懼而悲涼的目光像淚水在她眼里流轉著。

下集預告：惠福帝姬因懷孕而生死志，在舊國界無奈跳崖。過泥沼時柔嘉險被溺死，由完顏皓救出。一行人歷盡苦難終入金國境內，金人圍觀宋俘。帝姬們面臨著再度被金國郎主分賞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