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古人的跪拜禮

謝芳琳

在電視連續(xù)劇《還珠格格》里，調皮而聰明的小燕子為了跪拜舒服，偷偷地準備了一副棉絮護膝。不料初次試用，便在皇阿瑪（乾隆帝）面前露了“餡”，直令觀眾捧腹，同時也為古人繁縟的跪拜禮節(jié)而感嘆。

其實，古人的跪拜禮節(jié)早就被《周禮》所記載并規(guī)定下來。僅從這點來看，它的成型或完備最遲也是西周時期的事。《周禮·春官·大?！氛f：

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五曰吉拜，六曰兇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肅拜。

這“九拜”里面，以稽首、頓首、空首為正拜，是跪拜禮節(jié)內的最基本類型?！吨芏Y》要求人們辨識“九拜”，最要緊的就是掌握這三拜，而后六拜則是由前三拜衍化出來的。

禮中之重——稽首

東漢鄭玄《周禮注》說：“稽首，拜頭至地也?！碧迫速Z公彥《周禮疏》認為，“ 稽首”之“稽”，為“留之字，頭至地多時，則為稽首也。……稽首，拜中最重，臣拜君之拜”。可見，稽首是臣子對君王表示最虔誠最恭順的大禮，因此要求跪拜時，頭觸地的時間要長久。

《左傳·哀公十七年》記載：“齊侯稽首，公（魯哀公）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濒敯Ч粡澭饕荆窗荩┒换祝碛墒菍Ψ剑R侯）非（周）天子，而只有天子才能享受臣子的稽首之禮。至于齊侯對魯哀公行稽首禮，是他一廂情愿的事；當然，哀公不還以稽首之禮，則顯得齊侯在禮節(jié)上吃了大虧，難怪齊人要勃然大怒了。這段記載，同時也反映出春秋之際，諸侯爭雄，尊卑不分，無視周天子威儀，使整個社會禮數亂了套。而大約也就是從這時起，稽首便已不再限于在君臣之禮上使用了。

春秋以降，“稽首”除了用于臣拜君之禮外，也用在子拜父，郊祀拜天，拜神，新婚夫婦拜天地、拜父母，宗廟拜祖（亦稱拜容）、拜廟，學生拜師，臣下迎領圣旨的拜詔，到城隍廟求家人病愈的拜愿，對死去親人的拜墓等古人視為最隆重的大禮中。

不卑不亢之禮——頓首

“頓首”，鄭玄注為“拜頭叩地也”。林尹注釋說：“與稽首略同，惟頭急遽叩于地而觸其額?！边@就是講，頭觸地后很快抬起，即今所謂叩響頭。賈公彥《周禮疏》還說：“頓首者，平敵自相拜之拜”，就是說，頓首在周代屬平輩之間的禮節(jié)。之后下對上的敬禮也用頓首。其使用場合有官僚之間的拜迎、拜送，民間的拜賀、拜候、拜望、拜別、拜謁等。

此外，舊時書信中也引進“頓首”作為起頭或結尾，以示敬意。最典型的例子是南朝梁丘遲《與陳伯之書》：“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丘遲頓首。”今人對此有不以為然者，認為身為臨川王的咨議參軍兼領記室（相當于秘書）的丘遲，在對叛將陳伯之的勸降書中，竟一再口稱叩頭，未免過于卑躬屈節(jié)，且與信中斥責對方忘恩負義，同時曉以大義的內容相抵牾。對此，林洪文在《頓首·稽首·空首》（載《古代禮制風俗漫談》，中華書局1983年版）一文中指出，丘遲在信中的措辭其實很得體，因為“頓首”之禮畢竟有別于“稽首”，并非大禮?！扒疬t信中這樣用，表示普通的禮貌，是恰當的，保持了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p>

男子常拜禮——空首

至于“空首”，鄭玄注說：“拜頭至手，所謂拜手也?！绷忠⑨屨f：“男子之常拜，屈膝跪地，拱手于胸前與心平，俯頭至手也?！彼c“稽首”“頓首”的最大不同就是頭不挨地。它相對于大禮的“稽首”來說只可謂半禮。因此，它成為古代男子表示相互尊重的常禮之一。誠如顧炎武《日知錄·雜事·拜稽首》所記：“古人席地而坐，引身而起，則為長跪。首至手則為拜手，手至地則為頓首，首至地則為稽首。此禮之等也……‘拜而后稽首，此禮之漸也；必以稽首終，此禮之成也。”

對“空首”（拜手）最早的記載大約是《尚書》中的《益稷》。那上面講：“皋陶拜手稽首?！闭f的大約是先行“空首”禮繼而頭長久挨地，再行稽首禮吧。

需要指出的是，在古代，婦人也行“空首”即拜手禮，亦稱“手拜”。但與男子稍有不同。在男子，其拜手是跪姿，兩手拱合，俯頭至手心平而不至地；在女子雖也是取跪姿，卻是兩手先到地，然后拱手，同時頭低下去，到手為止。

女子正禮——肅拜與“女人拜”

不過，拜手并非婦人的正禮，其正禮乃“肅拜”。所謂肅拜，鄭玄《禮記注》說：“拜低頭也。婦人以肅拜為正?！蔽鲿x杜預注《左傳·成公十六年》“敢肅使者”句時又進一步指出：“肅，手至地，若今撎（揖）?！彼詪D人行禮被稱作“端肅”。

《禮記·少儀》還有婦人須以肅拜為正的專節(jié)規(guī)定：“婦人吉事，雖有君賜，肅拜。為尸坐則不手拜，肅拜。為喪主則不手拜?！边@大意是講，婦人遇到喜事、好事，即使是遇到有國君賞賜，須答謝時，也都僅行低頭這種肅拜禮。至于遇到兇事，如丈夫的祖母（即祖姑）乃至丈夫或長子逝世，在辦喪事時，也只以肅拜來回答別人的哀悼與慰問。在這里，表面上是要保持婦女的端肅，實則乃基于婦女地位比男子低下，不能作為一家之主而成為家庭正式發(fā)言人這一立場。由此亦可見即便在交際禮節(jié)上，從周代起，便已有了較為嚴格的男女尊卑之別：即跪拜禮這種重大禮節(jié)僅用于男子交往使用，女子只能行肅拜這種較輕禮節(jié)。

不過，也有一個例外，就是女子大婚時可行跪拜禮?！秲x禮·士昏禮》規(guī)定，夫婦入室合巹，婿婦皆與贊者相向而拜；次日新婦見公婆，婦跪拜，公婆答拜；如公婆已逝，三月之內，新婦祭奠，須跪拜至地。除此之外，婦女是沒有資格行跪拜禮的。

到武則天做了武周皇帝后，她索性將女子的肅拜姿式改為正身直立，兩手放于胸前，微俯首，微動手，微屈膝，時稱“女人拜”（《景德傳燈錄》卷八）。武則天所改禮節(jié)，大大長了女兒家的威風，令大男子們好不喪氣！唐宋時，女子行此禮還?？诘馈叭f?！?，故該禮又稱“萬福禮”。此禮一直沿用到清代，這在古裝戲、古裝電影里屢屢可見。

從三跪九叩到抱拳握手

據《清宮瑣記》等記載，清代還有一種“三跪九叩”禮——我們常在清宮題材的影視劇里見到。行此禮時，首先是放下馬蹄袖，再跪下，上身挺直，右手平伸舉起至鬢角處，手心向前，然后放下，再舉起，再放下，如此再三為三跪；反復三次即為“三跪九叩”。與此同時，還要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從《周禮》《禮記》等明載的跪拜禮開始，這種繁縟禮儀一直倡行了兩千多年，直至辛亥革命推翻了皇帝，結束了帝制，才正式宣布取締這種封建社會禮儀。從此，人們相見敬禮，只須脫帽（女子無須脫帽）鞠躬或抱拳（即作揖）、握手（由西方引進的禮節(jié)）而已。

編輯/王劍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