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你親,也不說出愛。
清晨潮濕且透明,我逆風行走,讓長發(fā)飛。
已是桃之夭夭,海棠的胭脂紅過夕陽。
路旁的丁香花,散漫著細微的紫,謹慎又優(yōu)雅地流動。
天空時藍時灰,路在腳下,延伸到午后,時光格外漫長。
黃昏隨漁歌唱晚。我收好落日的帳幔,開始在月光坐過的樹梢間,梳理夜色。
風可以慢一些,一根青絲和更多的青絲,有曲水的回旋,也有瀑布的垂直;可以有三千丈的尺度,臨摹夜的深和黑;乘著未曾落上霜雪,乘著藤條般的纏繞,在跋涉中,蔓延到你所在的遠方。
你的目光,終會走進我的目光,隨一路浩蕩,散布沿途而來的芬芳。
一粒沙塵在四月,面對十里紅妝,會顯得笨重,會略有遲疑,會沉溺泛濫的綠,放棄私奔。
突出時間的重圍,我要讓長發(fā),大于給你全部。
所有肉眼中的靜物,它們的心都在動,就像被青春悄悄剝離,已經深感傷痛,卻無法找到彌補的配方。
我不叫你親,也不說出愛。
沿著春光和河流,順著你所在的遠方,我已長發(fā)及腰。
在風中,一定會給你,目不暇接的浩蕩和持久。
在曠野,只想把今生再愛一遍
夜雨初晴,四月的陽光輕快而透明。
戈壁是無邊爐膛,只待太陽的烈焰從地平升騰,遍布千錘百煉的熾烤,向蒼天敞開它一覽無余的溫度。
荒漠對晝夜挑明心跡,寬容風卷黃沙的橫掃,擔當剃度,枯寂,孤守一盞冷月的清燈,袒露飽經霜雪的襟懷。
沒有河水流淌,沒有村莊房舍,沒有炊煙飄蕩。
蒼蒼與茫茫,穹廬蓋過四野。
風有一襲長衫,無遮又無攔,吹過曠野,吹過無疆,吹過我內心和目光一樣的遼闊。
低矮的梭梭,沒有搖搖欲墜的風情,毫不遮掩被東風西風順行逆向左轉右轉中扭曲的筋骨,生長著高于時間的堅韌,我愛它藐視寒暑,身懷絕技,千摧不折,經萬戰(zhàn)而不殆。
覆蓋往昔的石頭,揭開蒙塵的面紗,走出土壤裸露在光天之下,敞亮玉體歷經的悲歡。億萬年的尖銳已接近圓潤,金絲玉的美名脫穎而出,不須修飾邊幅,放任原始的模樣,是風雪歷練了瑕不掩瑜,在一塊石頭里,浸透日月的映照,風沙的打磨,以裂紋、傷痕、粗糲和硬朗,展示與歲月較量的勝出。
風凌石,戈壁漆,石英石;朱紅,蠟黃,淺白,一切色彩淹沒了聲音,淹沒了無數(shù)過客驚嘆的目光和掠美的腳印。
首尾,目擊,情長與理短,旅途與遠方,已失去本能的駕馭。
白云盛開著白,藍湖漂洗著藍,像剛剛出浴的朝圣者,像獲得重生的肉身,濾凈靈魂的混沌和含糊。
廣袤的美,空蕩的美。
安放塵世的飄蕩和凌亂,接受浩大的日曬風吹。
思緒信馬由韁,開辟出精神草原,風生水起時,在僅有的河流里扁舟,隱身水草舉杯談笑。散漫于時光深處的寶石光和紅瑪瑙,如同大海撈針,微乎其微的機會,又如尋找一生的期待,在某一個岔路口目目相對,讓靈與魂的相通浮現(xiàn)閃念之間。
一顆形如米粒般大小的寶石,一顆小拇指甲蓋大小的紅瑪瑙,陽光下生輝,格外耀眼。正是被千萬次搜尋的目光遺漏在大片礫沙間,我像擁有鳳冠霞帔和陽光的翅膀,礫石瞬間如碑文般生動,面對寬袍大袖的戈壁,高呼:我的君王,我的江山。
頓時目生錦繡:“日以熠乎晝,月以熠乎夜。”
隔年的蘆葦是奢侈的,它在不遠處的洼地招搖。
我渴望有一株小草,以卑微安撫卑微,以貼近地面的飛翔,回到前世和過往。
多么想坐地為王,升起一縷孤煙,溫暖它蒼涼的胸膛,時間是我的,自由和愛也是我的。
釋放匆匆與茍且,拒絕填補漏洞的陰影,擁有無人攀比的快樂。
月落于世外的掌心,日升人間的額頭。
枕著空曠,我和四月,不知是誰擁抱著誰入眠,夢都一樣美好。
陡峭處遠望,承諾是刀鋒和懸空的結果。
我懷著敬畏,接近沒有取露為飲的生命,它們對抗肆虐,默許和堅守生存之道,延續(xù)子子孫孫。
日漸偏西。
在荒野,前世與過往,今生與來世。
我是尋找另一個我而來嗎?
天空心懷仁慈,又一場雨即將落下來。
如果能把今生再愛一遍,幸福就放大了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