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戈平
人要覺得舒坦,還得去山中走走。大部分中國人都有這樣的感受,總覺得城市到處都擠得滿滿當當?shù)?,個個都像渾水中缺氧的魚。我迷戀著到處游走,隨便什么天氣,隨便什么風景,隨便什么偶爾一聲鳥叫。
谷雨過后,一個周末有朋友邀約去大塘鄉(xiāng)郊游,我機械枯燥的心倏然鮮活起來。
我們一早從郴州出發(fā),剛抵山腳,嶺勢便陡峻起來,公路沿山坡盤旋蜿蜒而上。一邊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但茂林修竹,飛泉流瀑,柴扉農(nóng)舍和雜色野花撲面而來。這些原生態(tài)的景色,是城里模仿不了的。
我們驅(qū)車一口氣爬到一個叫分水嶺的班車點,稍作歇息便繼續(xù)往上走,山勢起伏不大,道路較平坦。雖然海拔越來越高,沿途牧草卻透出盎然生機,一眼望去,山巒如園丁修剪過一般,綠油油,軟綿綿,好一床厚茸茸的綠毯啊。綠毯上繡滿野花,黃的、紅的、紫的、白的、粉的……各種怪石橫空出世,層層梯田生機勃勃,灌木叢中深沉的黑松和青春的毛栗特別顯眼。我突然看見藍天白云下驕陽似火,我大叫著,看,杜鵑花,杜鵑花。我們馬上停車,爬上高坡拍照。我們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一路拍照。山坡草場上牛羊群在悠閑地吃草。
又轉過山頭,一座奇峰突兀在眼前。從側面看過去,活脫脫一尊巨石雕像:眉宇軒昂,雙目突出,鼻梁高聳,嘴巴微張。這便是傳說中的仰天巨佛。
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叫起來:看,看,巨佛,巨佛。
走進寨門,有一排生活用房,旁邊是巨石坪,上面山風很大。進佛堂前,巨型直立石壁上面,鐫刻“金仙寨”三個大字及一副對聯(lián):
古寨依然永傲乾坤日月
閑云似舊不聞人事滄桑
這個佛堂供奉千手觀音,塑像不大,供堂也未必寬敞軒達。通過供堂出去,是回轉的長廊,光線較陰暗,兩側依次擺放一些雕像。出門再上十幾級臺階,又是一個供堂,供奉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這里經(jīng)幡較多,隨風飄動。再上幾級臺階,便是巔峰,上面還有一個小供堂,供奉一位現(xiàn)代偉人。供堂旁邊都是巨石,四周景色盡收眼底。東南方,是云遮霧繞的騎田嶺主峰;東北方,是兀立仰天湖高巔的大風車群;西南方,則是香花嶺主峰。順著大佛面對的南方往下俯瞰,左邊是大塘的層層梯田,村莊農(nóng)家鱗次櫛比;右邊則是金江、荷葉良田萬頃。
站在巨石坪上,天空碧藍如洗,耳旁有山風吹動雜草的聲響。我們屏住氣息,進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境界。
金仙寨原先叫高峰山。據(jù)傳元末,金山和尚到此,以傳教為名暗中組織反元。造營房,筑寨墻,設山門,并以此為據(jù)點,劫富濟貧。朱元璋建立明朝后,金山不愿赴京受封,而是在高峰山誠心念佛,修心養(yǎng)性,活到九十余歲。朱元璋感其義舉,親題挽辭“金山為民風范永存”。后人為紀念金山和尚,遂改高峰山為金山寨。又說他死后得道成仙,得名金仙寨。因金山是六月初六圓寂的,后每年六月初六,來焚香祈福的人很多。
那天我們?nèi)ソ鹣烧慌鲆妿讉€零星游客,守廟管事的人也沒在,多少顯得有些冷清。剛出寨門,我順手把一些照片發(fā)到微信,說我在大塘爬金仙寨,馬上有臨武微友指出:此寨有爭論,不要輕易下結論!
我馬上意識到,我第一次觀看到仰天巨佛是在臨武金江,那是一處觀佛的絕佳位置。
現(xiàn)在臨武說金仙寨是臨武的,桂陽說金仙寨是桂陽的,北湖說金仙寨是北湖的,甚至宜章也有人說金仙寨是宜章的。其實,金仙寨只是立于臨武、桂陽、北湖交界之巔,可以明顯看出周邊山勢,把三個地方分開,正所謂一腳踏三地。雖未與宜章接壤,其直線距離估計也不過千米,難道是一塊飛地?
我很理解三地,甚至四地的立場,但于我這個郴州人來講,金仙寨到底是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山路上,藍天明麗得刺眼,我突然發(fā)現(xiàn)遠處的盤山公路,纏繞在大大小小的山嶺間,想到雖然好行車,卻分明是一道道鮮明的久不能愈的傷痕。還有立于各個山頭的大風車群,在貢獻給我們清潔能源的同時,又是否破壞了生態(tài)?人類發(fā)展的速度是不是快了些?
“開慢點!”
我不知為什么突然對司機這樣說。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