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

王季明

下午一點的時候，男人與女人站在基地行道樹下草坪前，一大片知了伏在墨綠色的樹葉里不停聒噪，男人從便攜式電動割草機上拿起大草帽不停地扇著，嘴里罵罵咧咧，狗日的太陽，你還讓人活不活呀。女人遞上茶缸，男人接過，像牛喝水似的咕咚喝個精光。女人心疼地說，慢點喝。男人沒接茬，看了看眼前幾大塊草坪，說，主任說了，明天有人來基地檢查，今天非得修整完畢。女人從男人手里接過空空蕩蕩的茶缸，看了看頭上的大太陽，瞇著眼說，沒五六個小時沒法整完。男人沒說話，戴上大草帽，操起機器往肩上一背。女人輕聲說，今天會很累，要不晚上你帶我到小浴室泡個澡，解解乏。男人轉(zhuǎn)臉盯著女人，他知道女人在打基地小浴室的主意，不禁煩躁地說，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那里不準泡澡，這是規(guī)矩。女人低下頭不高興地說，我后背癢癢嘛。男人說，后背癢癢，我?guī)湍銚稀Ｅ速€氣說，你那手像鏵犁，后背都被你撓出血痂了。說著，女人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男人看看女人，語氣放緩說，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只是打工的，怎么能進老板泡澡的小浴室呢。女人一聽，嘴巴翹得能掛油瓶，說，怎么不行，老板不是常帶老板娘進去泡澡嗎？你以為我沒看見。男人哭笑不得，說，老板是咱基地里的老大，他帶老板娘泡澡天經(jīng)地義，你我是什么？女人嘟囔著，是人，他們能泡，咱為何不能泡？再說了，你又是管浴室的，有鑰匙，半夜三更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男人知道女人一根筋，三言兩語別想說通她，想了想說，這樣吧，明天我用鐵皮給你敲個大澡盆，你想怎么泡都行。女人搖頭，我不，我要在小池里泡，不但要泡，你還得給我搓背撓癢癢。男人一聽，生氣了，說，你太過分了。女人說，老板與老板娘能泡那個啥鴛鴦澡，咱倆為何不行？男人臉沉了下來，像不認識似的看著女人，說，那是城里人的花頭，咱學(xué)不得。以前你在農(nóng)村家里洗澡，咱只要一進門，你馬上臉就板了起來，讓我滾，現(xiàn)在進城了，你倒好，比我還厲害。

男人說完，不理女人，直接走進草坪，擰開電動割草機開關(guān)，背上突突突地響起轟鳴聲，震得男人肌肉不停地抖動。女人有些惱火，走到一邊，擰動自來水開關(guān)，草坪四周自動噴水器開始搖頭，噴出了扇形般的水花。男人皺眉，粗聲粗氣地說，你沒看到我在干活。女人尖著嗓子說，割草是你的活，澆水是我的活，咱不搭界。男人知道女人不高興時，總喜歡與他對著干。男人沒理女人，關(guān)了割草機，走到一邊，狠命操起大剪刀，說，你澆水，我修樹，弄到半夜三更你別怪我。

一邊辦公樓三樓窗口推開，傳來主任的聲音，李師傅，李師傅，趕緊去小商品市場買個癢癢撓。男人沒聽清，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上面問，買啥東西？主任在三樓窗口前比畫著說，撓癢癢的東西。

男人明白了，癢癢撓就是竹片做成，前端有竹齒撓癢癢的家伙?？赡腥瞬幻靼走@東西一般都是手腳不靈的老年人用，李主任年輕，關(guān)節(jié)好得很，要這東西干嗎？想著時，主任又在催，快點哪。男人說，草坪活兒還沒干完呢。主任說，草坪不管了，買東西要緊。男人想了想又說，主任，這東西不是煙酒茶，說買就買，我不敢保證大賣場一定有。主任眉頭一皺，顯得不滿地說，有，要買，沒有，也要買。男人傻了。男人知道主任一向?qū)λ麄兎蚱藓?，說話做事總是商量，今天怎么啦？沒想到女人抬頭高聲說，主任，不用買，讓我男人做一個，很快。主任這才笑著說，好。說完把窗戶緊緊關(guān)上，免得冷氣跑掉。

女人看著男人愣在那里，說，快呀。

男人不滿地說，就你話多。

女人說，來回大賣場至少十公里，你還不如找根竹片做一個。

男人說，說得輕巧。

女人說，你沒看到主任猴急樣嗎？我估計是老板急用。

男人說，你怎么知道？

女人說，我們在基地都干三年了，每回主任大聲說話，那就是替老板辦事。老板急，他更急。不是老板需要，他會讓你放下手頭的工作，買那玩意兒嗎？

這事還真被女人說中。五分鐘前，老板在基地會議室召開高管會議，高管們剛到齊，會還沒開，老板就心不在焉坐臥不寧。主任奇怪，高管們也奇怪，但誰都不敢問他怎回事，你看我，我看你。主任到底是主任，從座位上起來，走到老板跟前，輕輕問，老板，你身體是否……老板點點頭。主任又問，要不推遲半小時？老板又點點頭，隨即急急站起，出了會議室直奔總裁室。

老板前腳走，主任后腳跟了過去。

主任尾隨老板進了總裁室，輕輕把門帶上，就見老板迫不及待脫了西裝，解了領(lǐng)帶。老板在脫那件“阿瑪尼”襯衫時，主任輕聲問，老板，你哪兒不舒服，我趕緊替你買藥。老板看了主任一眼說，不舒服就一定要買藥？主任愣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老板脫了襯衫，主任沒看到背心，看到老板一身白白的肥肉，接著就見老板伸出肥肥的五指，費勁往后背抓什么。老板手臂粗而短，怎么也抓不到。主任明白了，老板一定后背奇癢，有些討好地說，老板，要不我替你撓撓？老板再次看了主任一眼說，你說什么？

主任不敢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老板，就見老板走到寬大辦公桌后書架前，肥肥的身子貼在書架轉(zhuǎn)角處，狠命而不停地上下磨蹭著，主任聽到書架咯吱咯吱叫喚著，老板呢，微閉雙眼，露出一臉笑意。突然主任驚叫起來，老板，你后背出血了。老板停下，猛地睜大眼睛，回頭看看書架轉(zhuǎn)角，果然有血。老板沒吃驚，輕描淡寫地說，出點血沒關(guān)系，不癢就行。主任說，這樣不行，你得去醫(yī)院。老板長嘆一聲，說，我有時間嗎？主任想了想又說，對了，記得你曾說身上癢癢，只要泡個澡，燙一下就行，要不馬上讓李師傅去小浴室替你放水？老板眼睛一瞪，說，上班能泡澡嗎？主任馬上笑了，說，上班是不能泡澡，我的意思是把高管們?nèi)冀械叫≡∈依锛w泡澡開會。老板笑了，邊泡澡邊開會，虧你想得出，再說，你嫂子說她下午也要過來泡澡。主任點點頭，倏地想起什么，頓時眉開眼笑地說，老板你這樣太費事，要不，我馬上讓李師傅替你買個癢癢撓，那東西前后上下左右都能撓到，省事呀。老板這才笑著說，我怎么沒想到呢，行。

男人來到會議室門口，從窗口朝里望，恰好與主任眼光相對，主任馬上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男人把癢癢撓遞給主任，說，時間緊，做工粗糙，原諒啊。主任一看，說，不錯呀。男人笑著說，再怎么不錯，總沒專業(yè)做得好，現(xiàn)在將就著用，回頭我給你買個雞翅木的。主任點點頭。男人說完轉(zhuǎn)身要走，又被主任叫住，李師傅，讓你媳婦先放下工作，馬上去打掃小浴室，另外，別忘了在小池里放好熱水開好空調(diào)，蒸格里的毛巾必須蒸好。男人奇怪地問，為啥叫我媳婦，小浴室歸我管，這些活兒我熟。主任笑說，老板娘等會兒要來泡澡，你去合適嗎？男人奇怪，說，早先老板娘也來泡澡，不也是我打掃放水的嗎？主任看了男人一眼，慢條斯理地說，今天老板娘點名要找女的。男人這才不吭聲。

女人怎會不知道，基地里有個專門為老板還有高管們建造的小浴室呢？只是她從沒進去過?，F(xiàn)在烈日當頭，讓她放下工作，打掃小浴室衛(wèi)生，放水，開空調(diào)，心里自然有種莫名的興奮。

女人以前問過男人，不就洗個澡嘛，老板和高管們?yōu)楹尾蝗ゴ笤∈?，而要弄個什么勞什子的小浴室呢？男人一聽就笑了，說，你真天真呢，你見哪個老板會與員工同??？女人奇怪，為什么不可以呢，難道大小浴室有區(qū)別？男人笑著說，當然。男人這一說，女人來勁了，問，不就是蓮蓬頭加更衣室嘛。男人說，我告訴你吧，還有一間全封閉的小木屋，里面放著炭爐，叫桑拿。女人驚訝地睜大眼睛，桑拿？拿什么？男人笑了笑，說，拿什么我也不知道。嗯，打個比方吧，就好比把包子放入蒸籠里蒸。女人驚訝地睜大眼睛，說，這大熱天的，不把人蒸熟了。男人笑道，蒸熟了，還不死人哪。女人說，這不是吃飽飯沒事做嗎？男人說，你怎么說話的，這叫逼去身上的寒氣，舒服得很呢。女人說，你也蒸過？男人點點頭，說，偷偷蒸過一會兒，舒服是舒服，只是受不了。女人說，舒服的事，怎么受不了呢？我也要進去舒服一回。男人趕緊閉嘴，知道女人在動小腦筋。主任明確說過，那是老板的浴室，即便高管們進去也得老板同意，可見自己的女人真他媽的異想天開。女人見男人不回答，又問，還有啥？男人不耐煩了，說，你沒完沒了地問這干嗎？女人好奇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一下男人的小浴室而已嘛。男人想了想，說，還有四米見方，一米來深，有臺階的小池。女人奇怪地問，小池是干嗎的？男人說，小池泡澡。女人明白了，說，小池還可以嬉水呢，不過泡澡比那個什么拿的究竟哪個舒服？男人點點頭說，各有千秋，不過我還是覺得泡澡舒服。女人噢了下，又問，還有嗎？男人說，沒有了。女人上前一把擰住男人臉頰，說，肯定還有。男人說，你松手。女人說，你說了，我就松手。男人無奈地說，還有皮床。女人一聽，臉上頓時放光，問，皮床，是用皮做的床嗎？難怪老板娘那么喜歡來泡澡，原來皮床等著他倆呢。男人叫了起來，你可別瞎說呀，不是那回事兒，皮床是老板泡完澡，躺在上面，讓人替他搓背的。嚴格的叫法是，搓背床。女人笑了，說，做老板的可真會享受。男人說，人家是老板哪。女人眼珠一轉(zhuǎn)，說，那誰替他搓背呀。男人苦笑著說，還有誰，我呀。女人吃驚地說，怎么讓你做這事呢？男人說，我是萬金油，清潔工，綠化工，電工，水暖工，當然還是搓背工了，啥事都得干，不過，老板也是慷慨的，每次替他搓完，總會給我十元錢。女人點點頭說，嗯，這倒差不多，不過，你是怎么個搓的？男人說，搓背就是搓背，這有啥好說的。女人有些發(fā)嗲地說，說嘛。男人說，嗯，就像刮魚鱗。正面刮完刮反面，上面刮完刮下面，反正把身上污垢刮出就是。女人輕嘆一聲，其他呢。男人說，沒了，要說有，就是休息室。女人一愣，說，該泡泡了，該搓搓了，還要休息室干嗎？男人終于不耐煩了，說，泡完澡，搓完背，總得到休息室里躺一會兒，喝喝咖啡、酒、茶什么的，興趣來了，他們還會玩會兒麻將，懂嗎？女人暗暗地罵了一句，媽的，男人泡個澡還真他媽的會享受哇，我們女人呢？想著時，還想問，男人大手一揮，趕忙說，沒了。女人低下頭，恨恨地說了一句，做男人真滋潤呢。

女人進入小浴室，朝四周一看，大吃一驚，這里一切井井有條，非常干凈。沐浴露，洗發(fā)水，護發(fā)素，香皂，一次性剃須刀，整整齊齊擺放在大理石臺面上，消毒毛巾一條條掛在架子上，拖鞋呢，規(guī)矩有序擺放在鞋柜木格子里，潔白的浴袍疊放在消毒柜里?？吹竭@些，女人有些自豪。自家男人干粗活是把好手，沒想到這種類似于女人做的細活，也做得滴水不漏，難怪主任喜歡他呢。

那么干凈整潔的小浴室，其實根本用不著再打掃了，不過既然主任說是打掃打掃，女人覺得再衛(wèi)生一下也是必須的。女人打開空調(diào)后，拿起掃把，進入小池清掃，接著用刷子把四周的馬賽克狠狠刷了一遍，隨后用皮管子沖洗，做完這些，便放上溫?zé)崆逅?/p>

老板娘開著小巧玲瓏咖啡色寶馬X1來到小浴室，只見她肩挎大草包，光潔飽滿的前額上架著副太陽鏡。她一下車，輕輕沖著虛掩的小浴室玻璃門叫道，有人嗎？女人一聽連忙出來，見是老板娘，慌慌地說，老板娘，浴室打掃好了。老板娘嗯了一下，說，謝謝你呀，能不能麻煩你把車上東西拿下來？女人說，行啊。老板娘用遙控器一按，車后蓋慢慢升起，女人就見到一個竹籃放著水果，一個大袋里放著兩瓶葡萄酒和各式點心，還有一個塑料袋里裝著一些叫不出名的花瓣。女人提著東西進入浴室，老板娘跟了進來。

老板娘親切地問，叫什么？

女人看著像畫中人一樣漂亮的老板娘，低頭輕聲說，花兒。

老板娘細眉一揚，說，花兒，嗯，名兒不錯。

女人不吭聲。

老板娘走進更衣室，三兩下脫去原本就很少的衣服。女人不敢看，囁嚅著說，老板娘，要不你泡澡，我去忙別的事好嗎？

老板娘奇怪地看著女人說，主任沒跟你說嗎？

女人說，說了，打掃衛(wèi)生。

老板娘說，其他呢？

女人搖頭。

老板娘說，這個主任呢，做事糙，你哪兒都別去，幫我做事就可以了。

女人怔怔地看著老板娘，心想衛(wèi)生工作做好了，還要做啥事呀。

老板娘說，把塑料袋里的玫瑰花全都撒進小池里。

女人有些遲疑不決，她搞不懂老板娘為何要把干枯玫瑰花瓣撒入小池里。雖說搞不懂，事實上她還是立馬做了。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原先看似干枯的玫瑰花瓣一進水里，慢慢盛開，一股香氣彌漫在小池上空，縈繞著。女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只見赤條條的老板娘長發(fā)披肩，輕巧地坐到小池大理石上，細長的雙腿輕輕地劃著小池里的清水，隨后滑入。

女人只是愣愣地看著，不知還要做什么。

老板娘笑笑說，嗯，水溫還好，你把葡萄酒打開，替我倒上一杯。

女人如夢方醒，趕緊替老板娘倒了酒，輕輕放在大理石上。此刻老板娘坐到水池臺階上，拿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女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老板娘。

老板娘感慨地說，泡澡真舒服哇。

女人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老板娘說，把煙給我拿來。

女人一愣，煙，煙在哪兒？

老板娘指了指女人后邊的臺面，女人回頭，果然看到一包煙，還有打火機、煙灰缸。女人慌忙拿了過來，放到小水池大理石上。女人抽出一支細長的煙，輕輕點燃，深吸一口，隨即按滅，接著慢慢沉入水池。女人看到老板娘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飄散在水面上。

大約過了半小時，老板娘從小池里站起，兩條閃著瓷光的潔白長腿，跨過小水池邊大理石，走到一張床前，女人這才注意那張自家男人說過的皮床。

老板娘說，花兒，幫我搓搓背吧。

女人一愣，脫口而問，搓背，怎么個搓法？

看著女人一臉傻樣，老板娘笑了，說，我躺下，你就搓，這也不懂嗎？

老板娘直條條地倒臥在皮床上。

女人想到男人曾說，搓背就像刮魚鱗。正面刮完刮反面，上面刮完刮下面，可是刮魚鱗，總得要刀吧，搓背也總得有東西。女人拿眼往四周一掃，什么東西都沒有。

老板娘有些不滿，說，花兒，還愣著干嗎？

女人急了，就見大理石臺面上有塊百潔布，也不管了，拿起走到皮床前，正要動手時，老板娘又說，先弄盆清水，往身上澆一下，這樣搓起來舒服。

女人一聽，慌忙找臉盆，臉盆沒找到，卻見一只塑料水桶與水瓢，于是馬上去水池里拎了滿滿一桶溫水走到皮床前，隨即用水瓢舀了，由上至下輕輕地澆在老板娘身上。

這時，女人才注意到老板娘的整個身材。像什么？活脫脫的像條美人魚。她的臀部像一座高聳的小山，在全身中分外突出。全身最高的地方是頭。滿頭的黑發(fā)從后背披下來，攤在皮床上，像是一道黑色的瀑布。接下來是渾圓的肩膀，也像一座小山，只是略微低一些。再往下就是臀部，圓圓的，高聳著。再下來就是大腿，像一道由高變低的山梁，膝蓋以下有一道很好看的弧線。

女人在想，老板娘歲數(shù)要比她大好多，可為何她就保養(yǎng)得那么好呢？這太不可思議了。女人怔怔想著時，老板娘說了，愣著干嗎？動手哇。

女人這才縮手縮腳地替老板娘搓了起來。

老板娘說，你是搓背，還是蜻蜓點水？

女人想，她這分明要重了，咱最不缺的就是力氣，重，還不簡單。想著時，雙手的分量增大了，這時就見老板娘快活地叫著并扭動起來。

有那么一剎那，女人在想，我是在幫老板娘搓背嗎？是，或者說不是。是，老板娘赤裸裸的就在眼皮底下；不是，眼皮底下分明是條活蹦亂跳的大魚。她是在幫老板娘搓背，她也是在清洗一條準備下鍋的大魚。

背面搓完，老板娘翻動身子，正面對著她。

女人害羞了，這輩子她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清晰地看到過自己同類。她有些莫名的緊張。她想，若是自家男人此刻面對赤條條躺著的老板，他會不會像自己一樣害羞與緊張呢？

老板娘閉著眼睛，說，能不能手腳利索些？

女人一驚，說，好好。

女人搓了起來。

女人總算搓完脖子、肚子、腹部、兩腿，長噓一口氣。

老板娘說，完了。

女人說，完了。

老板娘說，乳房呢。

女人說，這也要搓嗎？

老板娘說，當然，還有下面。

女人一愣，說，下面？

老板娘說，搓澡就像打掃衛(wèi)生，角角落落都要清掃到位。

女人無法，只得輕輕搓了起來。

女人委屈。

女人不知自家男人是否也替老板做這些？她只知自己眼淚禁不住掉下來。

總算一切做完了，老板娘從皮床上坐了起來，伸長胳膊，笑著說，好舒服。女人心想你舒服了，我可累壞了，干這活兒，還不如澆水、種花、打掃衛(wèi)生。

老板娘說，我要喝酒。

女人往杯里倒了半杯酒，遞了過去，老板娘接過一飲而盡。

老板娘說，把煙拿來。

女人把煙遞了過去，老板娘叼著煙說，你辛苦了，要不，到小池里泡泡？

女人本能地搖著手說，不不不。

老板娘柳眉一豎，說，真的？

女人輕聲說，真的。

老板娘呵呵笑了起來，說，不錯，你很懂規(guī)矩。

女人不解。

老板娘說，在公司做事，規(guī)矩第一。該做的必須做，不該做的堅決不做；該說的必須說，不該說的必須住口。

女人嚇了一跳，原來老板娘在試探她呢。

老板娘說，把我包里的面膜拿來。

女人趕緊把老板娘的化妝包提了過來，老板娘打開包包，挑了一張往臉上一敷，隨即一躺，女人看到老板娘那張臉除了眼睛、嘴巴，其他都像鬼一樣慘白。

老板娘說，去把剃須刀拿來，就是那個一次性的。

女人沒問為什么，趕緊拿了過來。

老板娘接過剃須刀，撕去封閉的塑料紙，看了一下，說，幫我刮刮毛。

女人嚇了一跳，說，你說什么？

老板娘張開雙臂，女人這才看到她腋下黑糊糊的毛發(fā)，女人惡心得差點想吐。沒想到這么漂亮的老板娘，腋下生著這玩意兒。不過女人沒有表露，輕輕拿起刀片刮了起來，寂靜的小浴室里除了角落處不時響起一兩聲水珠滴答聲，還有就是刺啦刺啦的刮毛聲。女人輕輕刮著，生怕刮破了腋窩，這一想，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汗珠沁了出來。好不容易清完兩只腋窩，老板娘又說，花兒，換把剃須刀。

女人說，完事了，不用再換。

老板娘指指下面說，還有這里。

女人頓時臉色緋紅，口吃地說，老板娘，這個……

老板娘奇怪了，說，你緊張啥？你生孩子不刮呀。

女人說，這，這不是生孩子，我覺得……我覺得……

老板娘不高興了，說，知道今天大熱天，我為何跑來泡澡嗎？

女人搖搖頭。

老板娘笑了，今天是我與老板結(jié)婚二十周年紀念日，他喜歡我全身光光，懂嗎？

女人有些后悔了，早先那種進小浴室打掃衛(wèi)生的歡喜勁兒倏地沒了。

老板娘張開兩腿。

女人已經(jīng)忘記待在小浴室里的時間了，做完這些，大理石上的電話響了，女人跳了起來，趕忙接電話。主任在電話里說，忙完了嗎？女人有些生氣，嘴里還是軟軟地說，差不多了。主任說，那好，十分鐘后你出來吧，老板要來泡澡。女人一喜，連說三個好字。

女人怕了老板娘，她怕，是說不定老板娘沒完沒了地讓她折騰身上這些事，于是掛了電話，趕緊說，老板來了，我得走了。

老板娘從皮床上爬起，走到一邊浴缸，打開水龍頭，按了開關(guān)，女人聽到一陣輕微的聲響。老板娘說，這次就不勞你修腳趾甲了，我進按摩浴缸吧。

女人聽后，心想，媽呀，虧得主任來電，否則老板娘身上還不知要干多少活兒。

老板娘進了浴缸，漫不經(jīng)心地說，更衣室凳子上放著一百元，我可不想欠你什么。

女人沒說話，趕緊往外跑。

果然，凳子上有一百元，女人拿了錢，可不知怎的又放下了，逃也似的跑出去。

小浴室外，已近黃昏，烈日沒了，烏云密布，割草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女人知道，自家男人還在干活呢。不由得往草坪處快步走去。

到了那里，她看到男人僅僅收拾了一半的草坪，心里不禁一陣抽搐。

男人看見女人往他這邊走來，男人想停下，問問小浴室情況，可還有一半活兒沒干完，男人手中無論如何耽擱不起，這時天空電光閃爍，接著陣陣滾雷響起。

女人邊往辦公樓下跑邊揮手叫道，要下雨了，趕緊回來。

男人背上割草機轟響，聽不清女人說話聲，但他明白意思，熄了機器，沿著草坪小道走向辦公樓。

兩人在辦公樓走廊會合時，天空下起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打在臺階與窗玻璃上。女人幫男人卸下割草機，男人看女人，心疼地問，又沒淋到雨，你怎么渾身上下濕透了？

女人沒吭聲，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男人大驚，問，怎么啦？

女人搖搖頭，說，沒事，只是小浴室的活兒，比在烈日下的活兒還要累。

男人有些疑惑，問，不會吧？

女人未置可否。

天空里的雨一時半會不會停下，男人有些發(fā)呆，這時，就看見老板娘開著那輛小巧玲瓏咖啡色寶馬X1從辦公樓前滑過。

女人有些詫異，男人看得仔細，問，怎么啦？女人說，老板娘怎么走了呢？男人說，泡完了，不走干嗎？女人說，不對呀，她跟我說，今天是他們結(jié)婚二十周年紀念日，再說，剛才主任打電話到小浴室，說是老板要來泡澡呢。

男人說，估計老板有事呢。

女人自言自語說，老板娘回去了，說明老板沒去泡澡。

男人說，應(yīng)該是，估計會還沒開完。

女人說，都快下班了，怎么可能沒開完呢。

男人說，聽說基地生產(chǎn)的一大批產(chǎn)品不合格，被退了，老板火著呢。

女人說，要不你去樓上看看他們會開完沒有？

男人說，你想干嗎？

女人說，讓你去你就去嘛。

男人不知女人在動啥腦筋，三步并作兩步地上了樓，還沒到會議室門前，就聽到從里面?zhèn)鱽砝习宓暮浅饴?。男人知道這會一時半會沒法完。

男人從樓上下來了。

女人神情緊張地問，完了沒有？

男人搖頭。

女人連忙上前貼著男人，親熱地說，你看這雨一時三刻下不完，我們渾身上下都是臭汗一身，要不去小浴室泡澡吧。

男人一聽，厲聲說，不行。

女人沒說話，眼淚掉了下來。

男人聲音低了下來，說，花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浴室……

女人說，小浴室，小浴室，難道我不知道小浴室嗎？

男人說，知道就好。

女人說，你知道個屁。

男人奇怪地看著女人，問，你啥意思？

女人嚶嚶而泣，男人嚇壞了，問，花兒你怎么啦？

女人說，你以為我在那里僅僅是打掃衛(wèi)生嗎？我還替老板娘搓背呢。

男人笑了說，我們是打工的，我也替老板搓背呀，這沒什么。

女人委屈地說，我還替老板娘刮毛呢。

男人愣住了，刮毛，刮什么毛？

女人沒說話，指指腋窩和下身。

男人臉色由紅變白，低沉著嗓子粗聲說，這不是欺負人嗎？

女人不吭聲，半晌才說，欺負了又怎樣？

男人眼睛瞪大了，說，花兒，老子跟你也做回城里人，進小池狠狠泡一回澡，弄他娘的鴛鴦澡享受享受。

女人眼睛睜大了，說，你做老板，我做老板娘？

男人狠狠地說，媽的，啥老板、老板娘的，脫光了，都他媽的一樣。

大雨里，男人與女人一起來到小浴室。倆人進入寂靜的小浴室后，立即脫光身子，一起進入小池。小池水溫?zé)幔倒寤ò觑h散在水面上，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女人死死抱著男人，輕輕撫摸著，嘴里發(fā)出夢囈般的笑聲。男人呢，也緊緊抱著水中女人，他沒想到水中女人的肌膚是如此光滑細膩。

此刻，老板娘的咖啡色寶馬X1折回了基地，開到辦公樓下，老板與高管們都從樓上下來了。

老板進了車，老板娘開著車往小浴室駛來。

責(zé)任編輯 張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