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楷?！毖嗾癫亨l(xiāng)村巨變的帶頭人

楊紅彬

從貧困到富裕，從落后到文明，44年間，水磨河村在他的帶領(lǐng)下創(chuàng)造了多個第一：創(chuàng)辦河南省第一個村級敬老院，建設(shè)許昌市第一個農(nóng)村寄宿制學校，成為長葛市第一個億元村、長葛市唯一的“零上訪村”……他本人也先后被評為河南省勞動模范、河南省農(nóng)村基層干部標兵、河南省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許昌市農(nóng)村小康建設(shè)功臣、長葛市功勛黨組織書記。

2016年1月25日，當中共中央宣傳部授予他“時代楷?！睒s譽稱號的時候，他已經(jīng)離開我們一年了。

他叫燕振昌，河南省長葛市水磨河村原黨委書記。

一句承諾扎根農(nóng)村44年

1962年，20歲的燕振昌高中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長葛縣（現(xiàn)長葛市）稅務(wù)局坡胡稅務(wù)所工作。由于成績突出，1966年縣里選拔干部時，他是第一人選。然而，他卻選擇了放棄，執(zhí)意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水磨河村——一個貧瘠的村落。

對于燕振昌的選擇，妻子張改真一百個不樂意：“上面提拔你當脫產(chǎn)干部，你為啥不考慮？”燕振昌安慰妻子說：“留在農(nóng)村照樣能干出個名堂?！?/p>

這是一句安慰，更是一句承諾。對此，張改真當時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沒想到，丈夫從此扎根農(nóng)村，一干就是44年。

因為有文化，又踏實肯干，1967年，燕振昌被推選為第八生產(chǎn)隊隊長，3年后又當選為村黨支部書記。

那陣子，燕振昌腦子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領(lǐng)著社員們?？诩Z、保肚皮。然而，村里人均耕地不超過7分，光靠種糧食，還是要啥沒啥，想修路、建房都沒有活錢，燕振昌一時犯了難。

據(jù)燕振昌的老搭檔、原村主任張漢卿回憶，從參加工作起，燕振昌就有愛學習、愛看報、愛記日記的習慣，對上級精神、政策動向洞若觀火，這讓他像一只最早嗅到春天氣息的燕子一樣，總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黨和國家大政方針的信號。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了機會。

1973年，社隊企業(yè)剛剛興起，燕振昌就和班子成員合計辦企業(yè)：“得辦集體企業(yè)，給大隊多攢點錢。”

幾年里，燕振昌領(lǐng)著社員辦起了農(nóng)機配件廠、面粉廠、冰糕廠、機瓦廠，這幾個廠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水磨河大隊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到1981年，村里已建起十幾家集體企業(yè)，每年上繳利潤30多萬元。

1986年，燕振昌得知，國家開始有了“股份制企業(yè)”的提法，便決定一試。

一天晚上，燕振昌來到時任村主任的張漢卿家里，商量辦一家股份制造紙廠的事兒。一聽燕振昌鼓動自己入一股，張漢卿的第一反應(yīng)是：“我不干?！彼f了自己的想法：“我沒錢，一股3萬塊錢，我得借多少戶才能湊齊??！而且農(nóng)村搞工業(yè)的少，紙廠怕是沒有那么多生意啊。再說了，股份制還沒興起來，辦砸了咋辦？”

一口氣，就是三個顧慮。燕振昌沒有泄氣，還是一個勁兒勸說著。作為村主任，張漢卿也希望村里人過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所以，他還是和以往一樣，堅定地支持了燕振昌。

隨后，燕振昌又找了村里三個手里有點兒“閑錢”的人：張廷然、張軍甫和張留木，挨個兒游說他們。就這樣，水磨河村的造紙廠建起來了，這是長葛市第一家股份制企業(yè)，也是河南省第一批股份制企業(yè)之一。

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精神傳遍神州，股份制企業(yè)、個體經(jīng)濟開始開花。

“水磨河村不能誤了這班車！”燕振昌對十幾個“兩委”班子成員說：“政治過硬是硬本領(lǐng)，帶頭賺錢是真本事。既能服務(wù)又能致富的村干部，才是真正腰桿兒硬的好干部。”他還給“兩委”班子成員和村里100多名黨員下了“死任務(wù)”——都得有個廠：“這不僅僅是為了讓你掙錢，還為了一個廠能解決村里十幾號人的吃飯問題，提高全村經(jīng)濟水平。”

幾年工夫，村里就吸收股金800多萬元，辦起了鑄鋼廠、淀粉廠、瓷廠等股份制企業(yè)，冒出了機械、加工等私營企業(yè)50多家。水磨河村成為長葛市第一個工農(nóng)業(yè)總產(chǎn)值超億元的村子。

今天，沿著水磨河村環(huán)村路、彭花路走，兩邊全是一個挨一個的廠院。全村投資在百萬元以上的企業(yè)有50多家，吸納周邊剩余勞動力近萬人。

建新村 樹新風

1976年的一個下雨天，燕振昌在街上碰到了村民趙國義。趙國義一見他就大倒苦水：“你看俺家那房子又漏得不行，天天拿鍋碗瓢盆接著。啥時候能住上新房就好了?！?/p>

吃得飽，住得好，這是村民們最樸素的愿望。

幾十年前，水磨河村土坯草房“里生外熟”，即外面是磚，里面是土坯，以麥草或瓦苫頂。房子未經(jīng)規(guī)劃，大門朝向亂七八糟；五戶一院、三輩同室的情況比比皆是；條條小土路，在各家各戶之間“自然”形成，坑坑洼洼，七拐八扭。

第二天，燕振昌在“兩委”班子會上提出了這事，要大家想想辦法。在廣泛征求各個村民組的意見后，一項規(guī)?？涨暗呐f村改造工程開始了。

宅基地不足，他帶領(lǐng)村民扒掉老寨墻，騰出了數(shù)百畝土地；沒有石灰，他帶領(lǐng)全村人拉著架子車到相鄰的禹州拉石頭，自建石灰窯；沒有磚瓦，他就發(fā)動各生產(chǎn)隊建磚瓦窯。后來，大隊還成立了3個建筑隊和1個石工隊，工人近100人，統(tǒng)一給各戶建房。

據(jù)《水磨河村志》記載，1978年，村民陳憲建起了水磨河大隊第一所5間的“示范房”。此后，隊里每年都會有一批新房建成：300間、420間、520間、433間、480間……

1986年，水磨河村歷時10年的舊村改造，終于勝利結(jié)束。全村1000多戶村民基本都住上了新房。小瓦青磚的排房住了十幾年后，一部分較富裕的村民要求拆舊房、建新房，于是，村里引導著村民開始了第二輪新村建設(shè)。1998年以來，水磨河村又陸陸續(xù)續(xù)翻蓋了新房，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的二層、三層樓房拔地而起，外墻貼瓷片，街道兩旁綠樹蔥蘢，遠遠望去，猶如一個繁盛的集鎮(zhèn)。

1981年，水磨河村建成了全省第一個村級敬老院。村里那些無兒無女的老人有了安身之所、養(yǎng)老之處。

20世紀70年代末，水磨河村戲風很盛。三天兩頭一臺大戲，孩子們整天圍著戲班子看稀奇，無心向?qū)W。為了改變這種風氣，燕振昌做出了一個“武斷”的決定：把戲班子趕出村子，帶領(lǐng)村民辦校興學。

在他的帶領(lǐng)下，水磨河村小學、中學先后經(jīng)歷了8次建校。其中，1982年，建成了長葛市第一個農(nóng)村百米長廊的教學大樓；2004年，擴建坡胡鎮(zhèn)二中，4層教學樓、學生宿舍樓、餐廳拔地而起，建成了長葛市第一個農(nóng)村全寄宿制中學。

學校蓋起來了，燕振昌怕學生不好好學習，又想了個招兒。從1985年開始的30年間，村里每年8月28日都舉行學生歡送會，給新考上的本科生、研究生和高中生們披綢戴花，發(fā)獎品、送路費。從恢復高考制度至今，水磨河村已有460多名學生考上大學。

建設(shè)新村難，移風易俗更難。燕振昌常常以身作則，處處帶頭示范?！把鄷浗o黨員干部帶了個好頭，全村沒有一個不支持他工作的?！彼ズ哟逦瘑T燕松軍說。

燕振昌年輕時是桿“老煙槍”，可在30年前突然把煙給戒了。原來在建設(shè)新村時，不少村民為先建自家房給燕振昌送煙，為了秉公辦事又不傷害村民間感情，燕振昌開始戒煙。燕振昌在日記中寫道：“就這一根煙，不僅壞了規(guī)矩，也給村民原本就不富裕的日子增加負擔，這煙以后不能再抽了。”

在任44年，燕振昌為自己和村“兩委”各定下了一條不可逾越的規(guī)矩。對自己，是“五個不沾邊”：錢不沾邊、物不沾邊、獎金不沾邊、紅白喜事酒場不沾邊、煙不沾邊；對村“兩委”，是“四個不干”：村民不同意的不干、收費攤派的不干、搞形式做面子的不干、村民得不到實惠的不干。

黨風正，則民風淳。燕振昌在任的44年里，水磨河村沒有發(fā)生過一起上訪事件，成為長葛市唯一的“零上訪村”。此外，每年重陽節(jié)水磨河村都開展“好兒子”“好媳婦”“五好家庭”評選，為70歲以上老人發(fā)補助。水磨河村先后被河南省委、省政府授予“文明村”“生態(tài)示范村”等榮譽稱號。

為一湖碧水長流奔走6年

在水磨河村的各項事業(yè)蒸蒸日上時，燕振昌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難題：幸福湖水仿佛是一夜蒸發(fā)，莫名其妙地沒了。

素有“小江南”之稱的水磨河村從來不缺水。村西的暖泉湖水，自古以來長年奔流不息，澆灌著村里90%的農(nóng)田。由于湖水的滲透，水磨河村地下淺水層水源十分豐富，村內(nèi)的吃水井水位不超過3米，老百姓用扁擔掛桶就能打到水。因1958年長葛縣委書記題詞“百畝幸福湖”，暖泉湖也被稱為幸福湖。

2008年12月31日，驟變突起?！澳憧烊タ纯?，湖水都快見底了?！贝迕駛兘辜钡嘏軄碚已嗾癫?，和他一起去現(xiàn)場察看。

生態(tài)園里也沒水了。2008年6月，燕振昌提議村內(nèi)自籌20余萬元，把40畝的低洼地打造成清水蕩漾、回廊悠長的水磨河生態(tài)園，好讓村民們有個玩處?？僧斈昴甑咨鷳B(tài)園竣工、注水后僅3天，水就消失了。

幸福湖水“蒸發(fā)”，導致附近3個鄉(xiāng)鎮(zhèn)23個村近4萬口人的吃水和灌溉出現(xiàn)嚴重困難，4000多畝莊稼地絕收。

水究竟去哪兒了？2009年，燕振昌多方考察后發(fā)現(xiàn)，水磨河村這邊湖水憑空消失，西邊的平禹煤礦（原新峰龍屯煤礦）卻在用4個大水泵24小時不斷往外抽水。他推斷，應(yīng)該是煤礦透水事故，導致幸福湖水及地下水全部流向煤礦所在地。

水的謎案找到了線索，可是確認事故原因，特別是想讓水回流，又談何容易？

已經(jīng)年近70歲的燕振昌，為此一籌莫展。但有一點，他心里明鏡兒似的清楚：“我當書記時，湖里有水。我不干了，湖里還得有水。無論如何，得給子孫后代留一方清水?！?/p>

燕振昌開始不斷給上級寫信，匯報幸福湖“遭遇”?？墒?，囿于這一問題的協(xié)調(diào)、解決難度大，事情進展緩慢。為解燃眉之急，村“兩委”千方百計爭取資金，打150米以上深的水井12眼，新修水渠和地埋管各1萬多米?？墒侨彼畣栴}，依然困擾著這個曾經(jīng)的“小江南”。

2009年，省里的應(yīng)急抗旱小分隊來到長葛調(diào)研工作。燕振昌聽說后，趕緊帶著三名班子成員趕了過去。他誠懇地向省地礦廳總工程師趙云章反映幸福湖的問題。趙云章聽說后非常重視，并給燕振昌“指路”，告訴他可以向省里哪些領(lǐng)導反映和尋求幫助。

在“高人”指點下，燕振昌又先后寫了一二十封信向上級匯報，甚至把信寄到了國務(wù)院。他反映的問題，得到了各級領(lǐng)導的重視。2011年，長葛市水利局給水磨河村和周邊的村打了深井，建了自來水廠，希望先緩解村民吃水困難。

可是，費時一個月打的一眼300米的深井，抽了十分鐘，又沒水了！因為，此時水磨河村缺水的根本問題在于地表水、地下水不斷“溜走”。不“回調(diào)”水源，打再多、再深的井都無濟于事。

苦心人，天不負?？柿?年的水磨河人，絕收了4年的莊稼地，終于在2013年迎來轉(zhuǎn)機。

2013年夏，第一批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征求意見時，河南省紀委副書記齊新安到長葛市調(diào)研。座談會上，燕振昌大膽提出了長葛西部的吃水難問題。齊新安聽罷非常重視，將其作為民心工程來對待，沒幾天，就協(xié)調(diào)省水利廳等幾個部門組成專案組前來實地調(diào)查，經(jīng)仔細勘察論證，終于確認了因平禹煤礦透水事故導致湖水干涸。

在有關(guān)部門的大力推動下，水磨河村以及周邊23個村的這個一等一的大難題，終于得到了實質(zhì)性推動。

2013年10月，長葛市西部引水灌溉工程正式得到批復——該項目通過引平禹一礦礦井排水入長葛，注入幸福湖，解決坡胡鎮(zhèn)、后河鎮(zhèn)、石固鎮(zhèn)灌溉水源問題，同時配套建設(shè)2.56萬畝田間灌溉工程。燕振昌常說：“這是咱這里的‘小南水北調(diào)啊?！?/p>

2014年6月，工程正式施工。當年12月，工程完工并開始向幸福湖注水。

如今，幸福湖已經(jīng)再度盈滿，水磨河村的莊稼又能澆上水了。燕振昌還借此機會，將湖周圍修了小路、建了綠化帶，形成了園林一般的景致。

水磨河的美好明天是他的未了牽掛

2014年12月11日凌晨4時，天，漆黑一片。

燕振昌起床了。簡單地洗漱之后，他開始寫頭一天的工作日記，思考當天的工作安排。這個習慣，他已經(jīng)堅持了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