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不能沒好報

韓冬

撿個大活人

李青山是開三輪“摩的”的，老婆叫王素麗。這天傍晚，王素麗賣完雞蛋餅回家，剛踏進(jìn)院門，就見丈夫李青山神情奇怪地走過來，小聲說：“老婆，我撿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王素麗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詫異地問：“撿個人，你逗我玩吧，有撿錢撿物的，還沒聽說過有撿個大活人的呢！”

“真的，他叫二駝?！?/p>

一聽到“二駝”，王素麗站住了，回頭驚異地盯著丈夫。也難怪王素麗這副表情，“二駝”這名字本市沒幾個人不知道的?！岸劇毙蘸?，是市里最大的一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身價幾十億。這么一個重量級的人物，被丈夫李青山這樣一個開三輪“摩的”的撿到，真是奇聞。

見老婆不相信，李青山把她拉到里屋門外，隔著玻璃窗，王素麗見床上坐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瘦瘦的，刀條臉上留著胡子，腦后還扎了一個馬尾辮。見家里真有個陌生人，還是一個模樣古怪的男人，霎時，王素麗的嘴張成了“O”型，險些喊出聲來，李青山趕緊一把拽她去了另一間屋。

王素麗生氣地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青山告訴她，傍晚他收工回家時，在一個荒僻的路段，見有一個人倒在地上向他求救。他開始以為這個人摔傷了或病了，本想把他送醫(yī)院，可他說什么也不去醫(yī)院，還說他叫二駝，有黑社會的人在追殺他。李青山要替他報警，沒想到二駝還是不讓，說現(xiàn)在還不是報警的時候，并說他的腰受了傷，要找處僻靜的地方躲一躲，聽到這里，李青山就把他弄自己家來了。

李青山說完，見王素麗一臉疑惑，繼續(xù)說：“我以前見過二駝，這個人就是他。他剛才還向我許諾，等他避過這次風(fēng)頭，就送咱家一套兩居室的新房?！?/p>

一聽有這好事，王素麗立時瞪大了雙眼。她和丈夫李青山都是下崗職工，平日里，丈夫開三輪“摩的”，她推著小車?yán)与u蛋餅，日子過得挺緊巴。兩人還有一個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兒子，“漂”在北京，因為沒房子，連個對象也沒有?，F(xiàn)在天上掉下個財神爺，王素麗激動得說話都走了調(diào)，問：“真的嗎？就怕二駝?wù)f話不算數(shù)！”

“哪能呀，”李青山說，“人家二駝是啥身份，他可是說話板上砸釘?shù)娜??！?/p>

第二天早上，李青山跟王素麗說，二駝讓他去市區(qū)找個人。王素麗見丈夫神秘兮兮的樣子，也沒多問，只是告訴他要小心謹(jǐn)慎，有危險的事可不要去干。李青山天天出去為二駝?wù)胰?，究竟辦的啥事情，他也沒告訴王素麗。不過，從丈夫每次回家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上，王素麗知道，這事情一定挺難的。要說這段時間，李青山也真是累得夠嗆，二駝的腰動不了，每天只能半臥在床上，李青山還得伺候他吃喝。最難忍的是大小便都在屋里，王素麗有潔癖，也只能強(qiáng)忍著，有時她也會幫丈夫搭把手。

原來是舊識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李青山天天忙著為二駝的事奔走，不光沒時間出車掙錢，人還累瘦了一圈兒。這天下午，他早早回到家，臉上眉飛色舞的，王素麗問：“怎么，二駝的事有著落啦？”

誰知這一問，李青山又沉默了，他嘴里支支吾吾的，眼光也躲躲閃閃。半晌，他忽然說：“對不起老婆，我說了謊，屋里那人不是二駝，他叫馮蕭，是我初中同學(xué)……”

李青山講了實情：這個馮蕭，人稱“舞王”，年輕時霹靂舞跳得非常棒，后來辭了工作，拋妻棄女去外地走穴，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后來，馮蕭在南方一個大城市開了所舞蹈學(xué)校。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去年的一天，馮蕭突發(fā)腦溢血，住了半年醫(yī)院，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末了命是保住了，下半身卻癱瘓了。和馮蕭同居的女人見他沒用了，就租了一輛面包車，雇司機(jī)把馮蕭送回了家鄉(xiāng)。司機(jī)按馮蕭說的地址，找到了原先的家，到了那里一看，全變了樣。這幾年城市擴(kuò)建拆遷，市區(qū)到處高樓林立，原先的小平房都不見了。找了半天沒結(jié)果，那個外地的面包車司機(jī)失去了耐心，索性把馮蕭拉到郊外，把人放在道邊就走了。正巧李青山路過那里，見一群人圍著一個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過去仔細(xì)一瞧，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老同學(xué)馮蕭。問明緣由后，他就把馮蕭弄到家里來了，生怕老婆王素麗不允許，就撒了謊。

李青山這些日子一直在四處打聽馮蕭的家人，可這馮蕭的命也是夠凄慘的，父母前幾年都過世了，唯一的妹妹也因離婚患了精神病。李青山又找到了馮蕭的前妻，得知人家早已再婚成家，表示早就和馮蕭沒一毛錢關(guān)系了，就連馮蕭的親生女兒，也對這個落魄的老爸不屑一顧。沒辦法，李青山找了居委會和派出所，磨破了嘴皮，跑斷了腿，今兒個事情總算有了眉目，街道辦事處出錢給馮蕭安排了一家福利院，明早就可以把他送過去。

原來是這么回事，聽到這兒，王素麗雙手捂臉“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嚷：“好你個李青山，你連老婆都騙，我、我跟你沒完……”

王素麗又哭又鬧，這時馮蕭住的那屋傳來聲響，李青山跑過去一看，馮蕭從床上摔到了地上，正掙扎著想爬起來。李青山趕緊扶住他，卻見馮蕭滿臉是淚，雙手緊緊握住李青山的手，一字一頓地說：“老同學(xué)，難為你了，你們兩口子的話我都聽見了，我下輩子就是變牛變馬，也要報答你！”

把馮蕭送到福利院后，李青山和老婆王素麗為這件事“冷戰(zhàn)”了一個多月才和好。其實，王素麗也是個善良的女人，她只是嗔怪李青山不該欺瞞自己，還編出什么二駝和兩居室的謊話，把她王素麗當(dāng)成勢利眼了！馮蕭住進(jìn)福利院后，不知是缺少親情還是病癥惡化，病情一天天加重，終于在冬日里的一個大冷天，孤獨(dú)地去了。

李青山得到消息后，去參加了馮蕭的葬禮。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跟李青山說，馮蕭在彌留之際不住地說胡話，翻來覆去總說：“老同學(xué)，我一定要報答你……”李青山聽了，禁不住潸然淚下，他默默地祝福道：“馮蕭，你一路走好……”

好人有好報

因為參加馮蕭的葬禮耽誤了活兒，傍晚時李青山給老婆打了一個電話，說今天要晚點(diǎn)回去，好把白天的損失補(bǔ)回來?？傻搅送砩鲜c(diǎn)多，李青山還沒回來。王素麗在家著急了，打丈夫的手機(jī)，總是沒人接聽。一直到深夜十二點(diǎn)多，李青山才一身疲憊地回了家，進(jìn)了家就像中了邪似的笑開了，對王素麗說：“老婆，我今晚把一個喝醉了的人送到了醫(yī)院，你猜，他是誰？”

王素麗沒好氣地說：“就你風(fēng)格高，又編胡話來蒙我！”

李青山見老婆不搭茬，就把經(jīng)過講了一遍：晚上九點(diǎn)多，他把一個客人送到了城郊，忙完了，下車找了個墻旮旯撒了泡尿，就在這時，意外看見有個渾身酒氣的人蹲在那里。他嚇了一跳，后來見這個人可能凍迷糊了，就把他送到了醫(yī)院……李青山自言自語地說：“這林子大了呀，什么鳥都有，我把那個人送到醫(yī)院后，經(jīng)過救治他醒了，竟告訴我，他叫二駝，問清我的住址后，還說要上門來感謝我，哈，二駝，你說可笑不可笑……”王素麗狠狠瞪了丈夫幾眼，沒搭理他。

這事過去后，李青山很快就忘了，沒想到一個星期后，李青山正在街上等活兒，忽然接到老婆的電話，王素麗在電話里聲音都有些走調(diào)了：“老李，你快回來吧，家里來了客人，說你前幾天救了他。他說他姓侯，叫二駝！”

李青山以為老婆跟他開玩笑，取笑自己，就掛了手機(jī)，可王素麗馬上又打來了，這一次她用命令的口氣讓他趕緊回家。李青山還沒到家，就見門口停著幾輛高級轎車。

李青山遲疑地走進(jìn)自己的家，一進(jìn)屋，嚯，一屋子的人，當(dāng)中一個矮個子，面孔黑黑的，一見李青山，就激動地一躍而起，過來一把攥住李青山的手，說：“我的救命恩人，沒你救我，那天晚上我非凍死不可……”

原來，這人真是侯二駝。這二駝就愛杯中酒，喝醉了還有個怪毛病，就愛糊里糊涂地找個沒人的地方蹲旮旯。因為這個毛病，家人和朋友好幾次四處尋他。后來二駝的老婆專門雇了個人，陪著二駝，防止他喝醉了去蹲旮旯。誰知這次在一家酒店里，那個陪著的人上了趟衛(wèi)生間，出來后二駝就不見了，找遍了周圍也不見人。當(dāng)時大冷的天，都怕時間長了出意外，親戚、朋友和公司的員工都出動了，四下尋找，還報了警，一直到半夜，才接到二駝從醫(yī)院打來的電話……

見李青山住的地方簡陋，為了報恩，二駝送了一套兩居室的新房給恩人，還雇李青山照顧自己，一個月6000元。說是照顧，其實就是陪他外出吃吃喝喝，防止喝醉了的他溜出去蹲旮旯?？衫钋嗌礁闪艘欢螘r間，實在不適應(yīng)，婉言謝絕了二駝的好意，說什么也不干了，用他的話說，自己天生是受累的命，享不了那個福。

李青山仍然去干自己的老本行——三輪“摩的”載客的生意。忽然有一天，王素麗早上醒來，跟丈夫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見馮蕭了，夢里馮蕭竟然能走了，還樂呵呵地跟她說：為了感謝他們兩口子的照顧，那天晚上，他把那個二駝從市里背到了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