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指甲

華慶富

當(dāng)路過一家家美甲店，看見一面面夸張的招牌上或卡通或?qū)憣嵉墓夤株戨x的美容后的指甲圖片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兒時二嬸給我們?nèi)具^的紅指甲。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物質(zhì)貧乏，鄉(xiāng)村孩子除了泥土草堆，是沒有什么娛樂器材的，少女們空懷一顆愛美的心，卻只能用柳枝編織的草帽或者一葉荷葉遮陽擋日。不過，每年的農(nóng)歷七月七，我們卻可以在一夜之間，就地取材染紅所有的手指甲和腳趾甲。

也不知源自于何時的風(fēng)俗，這一夜到來之前的黃昏，母親們會讓家里的孩子們到處采摘鳳仙花的花朵，孩子們采摘回來的鳳仙花花朵交給母親們后，母親們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坨明礬，拌上父輩們抽的劣質(zhì)的香煙末，一番搗鼓之后，靜靜地置于夜色漸濃的庭院之中，然后招呼孩子們提著手電走進門前的黃豆田里，采摘些肥厚闊大的豆葉，就著朦朧的月色，母親們挖一坨剛剛搗鼓后散發(fā)著有點讓人惡心的花朵煙葉明礬泥，均勻地涂抹在孩子們的手指甲或者腳趾甲上，然后用一兩張鮮豆葉包好，再三下五除二地用細線或者曬干后柔韌的莎草扎緊，然后就讓孩子們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覺。第二天早晨解開豆葉，昨天還晶瑩剔透的指甲或者趾甲，無一例外地變成一片片鮮艷的紅指甲了！

這一天，在外地工作的爸爸自然是缺席我們這些小兒女眼中的盛會的，而忙里忙外的母親也沒有時間和閑情逸致給我們包紅指甲。不甘于明天了無顏色的指甲，我們姐妹總會探頭探腦地來到隔壁二叔家里，期待著二嬸給我們包紅指甲。

往往二叔家的情景是那么的讓我們姐妹眼饞：二叔洗完澡愜意地躺在竹床上吸煙，二嬸正在給幾個孩子包著指甲。于是我們姐妹立刻圍上去，忙不迭地給二嬸遞線、遞豆葉，祈禱著二嬸少用一點花泥，好用剩下的給我們的指甲包上花泥。等二嬸包好了堂姐堂弟的指甲后，二嬸就會招呼我們坐下，用那幾乎還剩下一半的鳳仙花泥，給我們的指甲包裹好。于是，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們也有了一片片紅艷艷的指甲。

也曾問過媽媽，為什么要在七月七日夜包紅指甲？媽媽說包了紅指甲可以辟邪，小鬼們就不敢再來騷擾年幼的孩子們，孩子們也就得以健康長大；也曾問過媽媽，為什么這一夜總是不幫我們包紅指甲？媽媽的目光往往在無言中閃閃爍爍。

多年后的今天，偶然回老家又恰好是仲夏季節(jié)，看著雨后漫天晚霞的河邊爛漫的鳳仙花和葳蕤的青豆葉，看著已經(jīng)垂垂老矣的爸爸媽媽和二嬸時，突然明白了媽媽當(dāng)年的無暇，也明白了二嬸家當(dāng)年為什么總是能剩下那么多的鳳仙花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