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會想起陪伴?!?/p>
或許在無事的人看來,這個想法沒什么大驚小怪的。這正應(yīng)了“幽靈”號船長拉爾森的一句話:“生命當(dāng)然一文不值,但除了對它自己。”
這個幽靈船長我倒是想先說說的。
他生活在杰克·倫敦的海洋小說《海狼》中。當(dāng)我一接觸到這位詭異的船長時,首先想到的是《加勒比海盜》中的杰克,雖然一個駕駛的是“黑珍珠”號海盜船,一個掌管的是“幽靈”號捕獵船。但是兩位船長有如此多的相似之處,當(dāng)然二者也有本質(zhì)的不同。
電影對杰克的處理過于商業(yè),導(dǎo)演更愿意樹立一個供觀眾崇拜的偶像,而不是一個供心理學(xué)家或是心理學(xué)愛好者探索的對象。而杰克·倫敦筆下的海狼拉爾森則是一個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思想極為詭異的“生遲了一千年的野蠻人”。他輕視生命,否定價值,認(rèn)為人類就是發(fā)酵的酵母,總是大的酵母吃掉小的,強的吃掉弱的。他對待船上的水手,就像對待一群牲畜。落難的文學(xué)評論家范·魏登在他的船上被迫做苦役,有一次倒煤渣不料刮逆風(fēng),煤渣吹了拉爾森一身,被拉爾森狠狠踢了一腳,這位始終不忘記自己尊嚴(yán)的文學(xué)評論家是這樣描述這段慘痛的經(jīng)歷的:“風(fēng)把渣滓刮了回來,不但刮到了我身上,而且刮到了亨德森和海狼拉爾森身上。拉爾森立即狠狠踢了我一腳,像踢狗一樣。我從來不知道挨踢會有那么痛。我一個趔趄從他身邊竄到了艙房才算被擋住了,幾乎痛昏死過去,眼前一切都在旋轉(zhuǎn),心里還惡心?!?/p>
就是這樣一個擁有一身巨大野蠻力量的不講理的船長,可是別忘了,他又熟讀過莎士比亞、達(dá)爾文、斯賓塞,還深諳英文語法。當(dāng)他與范·魏登辯論本屬于范·魏登的185元錢時,被這位可憐的文學(xué)評論家口中的“倫理”一詞觸動,他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悲哀調(diào)子鄭重而緩慢地說:“你知道不,駱駝?這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嘴里聽見‘倫理’這個詞。這船上只有你和我懂得它的意思?!碑?dāng)時我在想,多么孤獨的幽靈號船長啊,海狼拉爾森,有時我也說不清楚,孤獨究竟需不需要陪伴?海狼拉爾森表面上顯出一副無情不講理的樣子,實際上他的內(nèi)心極度孤獨,只是他的野蠻力量掩蓋了他那孤獨而已,即使有陪伴,陪伴他的也一定不是尋常的凡人能夠想象的東西。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啃得多苦只有斯賓塞和我自己才明白。”
回到孤獨與陪伴。我們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很多甚至無數(shù)熱鬧的場面,在這樣的場面中,每個人都處于陪伴中或是陪伴著別人,當(dāng)然也有處于熱鬧中的寂寞之人,坐在熱鬧之中,卻嗟嘆著“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也有,不過不會多。因為熱鬧或群體生活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東西,沒有它人類就活不成。
在自習(xí)室泡一下午,讀李長之,這個性情文人,太讓我喜歡了。李白說自己讀書“片言茍會心,掩卷忽而笑”。我讀長之《李白傳》,幾乎要“掩卷忽而嘯”了!又如前幾日讀《詩經(jīng)·召南·野有死麕》,就著幾位文學(xué)大師的評論讀它,幾欣喜若狂,更不只是“掩卷忽而笑”能概括的。書是一個讀書人極好的陪伴,當(dāng)然也要看讀的是不是合自己口味的書。
偉大作家偉大的靈魂大多是通過他們偉大的作品展現(xiàn)出來的。他們的靈魂往往會成為許多人的陪伴,通過閱讀他們。如李長之,他的陪伴是李白和其他感動他的靈魂的詩人,如司馬遷、陶淵明、杜甫、李商隱。“我有許多時候想到李白。當(dāng)我一苦悶了,當(dāng)我一覺得四周圍的空氣太窒塞了,當(dāng)我覺得處處不得伸展,焦灼與渺茫,悲憤與惶惑,向我雜然并投地襲擊起來了,我就尤其想到李白了。”這是李長之在什么樣的心情下寫下來的呢,我們是可以設(shè)想的。
人是群居動物,人有許多陪伴,只是人往往忽視他(她)身邊的陪伴,當(dāng)他(她)孤獨時,才會想起來,這是否正應(yīng)了周星馳的那句經(jīng)典臺詞呢,有人知道答案。
《未央歌》中有這么一段,我十分喜歡:“藺燕梅在繁華時常有的一點寂寞感覺又被大余一句話引出來了。她早想到這些個固然熱鬧的場面終于會凄涼,但是有幾個年輕人能在歡笑里獨自驚醒,披星戴月地去趕路?”
或許,星星與月亮也是一種陪伴呢,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