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麥克拉肯一開始的確把我當成個怪物了。不過這也不算壞事。我剛縮回人群里,她就問自己的保鏢:“那個傻瓜蛋是誰???”他們如實奉告。
“他們竟然認識我?”我驚訝地問。
夏天點點頭:“這是他們的工作。爸爸認定為了我的安全,他們應該認識公園里的所有人?!?/p>
“可是這公園里起碼有兩千名員工?!?/p>
“嗨,他們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記住,不過總歸要盡量嘍。你又不難記住,你是這里唯一的小孩,再說了,他們說你在這里惹過不少麻煩。”
我僵在那里,不安起來:“實際上不是那么……”
“昨天不是你給大猩猩送水氣球的?”
“他們連這個都知道?”
“他們經常找公園保安套料?!毕奶煺f,“顯然,那些海獅在表演的時候粗魯地叫起來也是你教的吧……”
“演出需要來點笑料,那個馴獸員也覺得挺好玩的嘛。”
“你還散播謠言說,這里的熱狗都是用剛死掉的動物肉做的。”
“那是個意外。我純粹是開玩笑,沒想到有人信了?!?/p>
“反正,我的跟屁蟲叫我離你三尺遠。所以,我來找你了。”
我們坐在大猩猩燒烤店后面的一小塊草地上,不遠處就是飯館的垃圾箱。這里風景不怎么樣,可我不得不承認,倒挺隱蔽的。在玩樂叢林里轉悠了這么幾個月,甚至還在大猩猩燒烤店吃過好幾頓飯,我都沒注意到這里還有一小塊草皮。
我比夏天早幾分鐘到的這兒,就這幾分鐘也足夠讓我擔心她是不是在戲弄我了。她知道我反正會相信,是不是存心叫我站在一堆垃圾箱里,把我當個土包子耍得團團轉?好在緊接著她就出現在了轉角,笑得很明媚,問我餓不餓。
作為一個十二歲的男生,我?guī)缀趺繒r每刻都覺得餓。夏天往我手里塞了點錢,叫我去買點漢堡、薯條和可樂來。她說她自己沒法去,會被人認出來的??偛荒茏屌⒆咏o我錢去買吃的吧,我正打算抗議,夏天揮了揮手大笑著說:“得了吧,我請得起客。”
于是,我們倆就在這垃圾箱后面野餐了起來,夏天給我解釋了她是怎么甩掉保鏢的。
“我以前也這么干過?!彼f,“爸爸說他們是來保護我的,可說實話,有他們兩個在不是更顯眼嗎?兩個人個個都有一棟房子那么大。大家一看到他們,就知道我來了,然后我就要在那里站上一天,給人家簽名合影,可我只想去看看那些動物呀。還好,要甩掉他們也不是那么難。因為他們是男的。我爸爸還生活在三十年前,他不相信女人也能保護我。所以我只要去上個廁所就行了?!?/p>
“然后呢?從窗子里溜走?”
“拜托,你見過哪個公共廁所有窗戶的?才不是呢。我就隨便找了個女孩子,問我能不能買下她的帽子和T恤。她激動壞了,差點都要免費送給我。我穿上之后就這么走出去就行了。不然我干嗎成天要穿粉紅色呢,我一換衣服,那兩個跟屁蟲馬上就認不出我了。這一次,一直到我走遠了跑起來他們才反應過來。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這兩個人塊頭不小,跑步卻不大行。他們倆現在應該已經嚇壞了,生怕找不到我要被我爸爸開除?!?/p>
“你經常這么干?”
“時不時地來一下。要是太頻繁了,他們就要把我拖回去鎖起來了。有時候我要裝幾天乖乖女,讓他們以為我變好了……然后,一等他們放松了警惕,我就開溜?!?/p>
“你說他們會不會打電話給你爸爸?”
“今天不會。爸爸有事去印度了。現在那邊是半夜,而且他們最不想做的事,應該就是打電話告訴爸爸自己闖禍了吧。另外,他們知道我會回去的。我最后總歸會回去的。好了,下面你來說說死河馬的事吧?!?/p>
我一時失神,愣在了那里。自從坐下來之后夏天就說個不停,我一句話也插不上,她一直在說了解我多少多少,都沒問過我半個問題。起先我想大概是因為她這個人很自大,喜歡自說自話,后來我開始覺得可能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跟人好好說過話了。她倒是經常接受記者采訪,可除此之外,她和外界的聯系就被保鏢保持在一條胳膊那么遠的活動范圍之內了吧。
她說著說著,忽然就這么停下來,期待地等著我開口。
我于是把一切都告訴了她。關于怎么發(fā)現河馬亨利的死,怎么溜進去看的尸檢,醫(yī)生關于謀殺的判斷是什么,還有我怎么白白打了個電話給警察,以及我家門外皮鞋腳印的事情……一直說到我在河馬溪附近轉悠這一段。起先我有點緊張,生怕她把我當成一個想象力太豐富的蠢蛋,可是看起來她好像聽進去了我的話。
夏天不像我媽媽那樣就只是聽著。她會不時地打斷我的話。不過卻一點也不惹人討厭,一點都不是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不像有些人那樣。她甚至還有點有趣,總是有不少好主意,問的問題也很機智。她對什么事都充滿了興趣。她對我媽媽的工作簡直著了迷,非要逼著我扯開話題,好好講講我媽媽的研究工作。她還對我在非洲叢林的生活激動不已,問了我各種問題,從有沒有見過獅子捕獵到臨時廁所是怎么用的。等我從頭到尾講完的時候,已經過去快一個小時了。
我時不時地得提醒自己一下,坐在這里跟我說話的可是夏天·麥克拉肯。因為她實在是和超市收銀處雜志上的那個女孩子沒什么共同之處。她更像是,呃,怎么說呢……一個朋友。
我沒多少同齡的朋友,在亞特蘭大的時候,同學們覺得我是非洲叢林來的一個怪小子,在得州我們周圍又沒什么孩子。交朋友對我來說也算是一件新鮮事了。
聽我講完了故事,夏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消化了一陣子,然后說道:“我知道怎么進入河馬溪?!?/p>
自從見到她以來,我這是第兩百次地震驚了:“你是說……你打算幫我查出是誰殺了亨利?”
“嗨,不然也就只能回家看看電視了。不知道你發(fā)現沒有,這塊地方除了玩樂叢林,簡直無聊透了。”
夏天說著微笑起來,我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簡直不能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夏天這個人可能會有兩百個朋友吧,另外還有上千個人想要不惜一切代價跟她待上一會兒。可她卻在這里,說要幫我做調查。關于進入亨利水池的任何一點猶疑都煙消云散了,我再也不是孤軍奮戰(zhàn)了。
這下事情就變得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