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聲無哀樂論》中的哲學立場與美學觀念

[摘要]嵇康的《聲無哀樂論》成為魏晉玄學清談的主要論題，他的音樂理論深刻而又新穎，“聲無哀樂”即音樂是客觀存在，而情感是主觀感受，二者并沒有因果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嵇康；聲無哀樂；情感

中圖分類號：J60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6）06-0083-03

“治世之音安以樂，亡國之音哀以思”（嵇康）。音樂美學自古以來都是人們用具有一定理論形態(tài)的概念范疇以及相對穩(wěn)定的知識結(jié)構(gòu)來進行表述人們對音樂審美意識實踐活動的多科認識的過程。美學的哲學理論與其他哲學學派哲學領(lǐng)域都熱衷于在美學的主觀論和客觀倫以及統(tǒng)一論的觀點上展開一些爭論。音樂美學中的審美之客體關(guān)系成了音樂美學中最受人們關(guān)注的問題。

嵇康的《聲無哀樂論》是我國歷史上具有極高思辨性的一部美學論著，它在當時及歷朝歷代及乃至今日對音樂美學思想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古代人們的智慧和不朽之作，為建設(shè)當今社會音樂美學體系提供了重要的參照與標桿。

一、嵇康生平與《聲無哀樂論》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

正始時期有兩大文人群體為后世稱道，即所謂“正始名士”和“竹林名士”?！罢济俊钡拇砣宋镉泻侮?、王弼，二人的哲學思辨在哲學史上開創(chuàng)了玄學的新時代，流芳于后世。而后者“竹林名士“的代表人物則有阮籍、嵇康、山濤、王戎、向秀、阮咸、劉伶等七人。此七人之中，同為魏晉時期思想家、美學家、音樂家的阮籍和嵇康常被世人相提并論，且道：“魏晉風流，阮嵇頡頏”。二者相比較之下雖然阮籍的詩更勝一籌，而嵇康的文章之妙處的確是前者所不能及，他在文章的結(jié)構(gòu)邏輯思維、文筆及寓意方面都顯示出了獨特之處，文風新穎思路清晰的。魯迅就曾指出：“嵇康的論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穎，往往與古時舊說反對?！笨傮w看來二人各有千秋。不過，縱然阮籍的年歲比嵇康大，可是嵇康思想境界之高深卻也是被廣泛認可的?？上М敃r政壇風云變幻，文人士大夫也必然會受到影響。面對司馬氏集團的政權(quán)，不同的立場也就決定了不同的境遇：山濤高升；阮籍放縱沉淪；而嵇康因其剛正不阿的性格，致之被殺，當時太學生三千人，集體請求赦免嵇康，愿以康為師，司馬昭不許。臨行，嵇康奏一曲《廣陵散》，從容赴死。

嵇康幼年喪父，但他并沒有因此而被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反而從小就顯得“聰穎出群”，這當然與其家庭教導(dǎo)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幼年時的嵇康便是在母兄的憐愛和嬌慣中長大成人的。雖然家世儒學，但他自己不涉經(jīng)學，在這種不師不訓的學習環(huán)境中，他較早的便在學問上達到了既“博洽多聞”又融會貫通的境界，受儒家學說的影響，嵇康十分重視音樂方面的研究和探索，他將自然之和的美學理念灌注到音樂理論建構(gòu)中，同時，作為音樂家的嵇康也善于彈琴，對音樂有獨立的見解，琴賦序中第一句便寫道：“余少好音聲，長而玩之。”世說新語雅量篇也曾描寫：“嵇中散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稄V陵散》于今絕矣！”，史稱其音樂演奏“聲調(diào)絕倫”，可見嵇康此人的音樂造詣之深。

二、《聲無哀樂論》的哲學立場

在理論上，嵇康更是獨樹一幟的，在中國古典美學史上留下了燦爛而又清冷的一筆。其《聲無哀樂論》成為魏晉玄學清談的主要論題，極具思辨性，尤其是首次前無古人地提出了“自律論”的音樂體系。音樂理論深刻而又新穎，打破了兩漢經(jīng)學沉悶厚重的狀況，嵇康音樂理論的誕生可以看作是一種嶄新的審美意識的出現(xiàn)，在當時及后世的思想界引發(fā)了深刻的探討。

“聲無哀樂”即音樂是客觀存在，而情感是主觀感受，二者并沒有因果關(guān)系。引用嵇康的原話便是“心之與聲，明為二物”。對于“聲無哀樂論”到底屬于哪個哲學陣營，大致有兩種聲音呼聲最高：一是唯物主義一元論，主張世界只有一個本原的哲學學說，即音樂（聲音）是世間本就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其二便是唯心主義二元論，主張世界存在物質(zhì)和精神兩種性質(zhì)不同、互不依賴、彼此平行的本原的哲學學說，認為“音樂（聲音）是世上本就存在的”，這句話說明了音樂是思維的一種，而思維是第一性的，思維是先于存在而存在的，嵇康所說的是因為聽者內(nèi)心的情感而導(dǎo)致音樂聽起來悲傷或歡快，這樣的觀點是典型的主觀唯心主義。根據(jù)以上兩種觀點筆者認為嵇康是舉著唯物主義的思想意識在闡述主觀唯心主義的思想，“心之與聲，明為二物”，其中心在于強調(diào)“心”與“聲”的區(qū)別，雖然嵇康口口聲聲認為作為“聲”的音樂作品一經(jīng)創(chuàng)作出來就成為一種客觀存在，“心”（情感、思維）則是主觀的東西，“聲”作為一種客觀存在，不會因“心”的變化而改變其客觀存在。但是《聲論》的 開篇處就明確地指出了“心”“聲”的本源問題：“天地合德，萬物滋生，寒暑代往，無行以成，章為五色，發(fā)為五聲?！闭J為“元氣”是萬物的本源，當然也就是“心”與“聲”的共同本源，這顯然是客觀唯心主義的哲學觀點與理論。從哲學上的“無”到音樂上的“和”實質(zhì)都是對有限和無限的辯證處理的產(chǎn)物，而且都對人格與本體的追求聯(lián)系在一起。

而嵇康樂論之所以形成如此特色的原因是嵇康的音樂美學思想深受道家思想的影響，與此同時也帶有一定儒家樂論思想中重視藝術(shù)欣賞主體的觀點，受到了道家的思想特色但又包含深層儒家矛盾的玄學思潮影響。這或許是因為當時司馬氏集團竭力提倡禮法推崇名教導(dǎo)致社會產(chǎn)生嚴重的道德虛偽的情況下，文人為了逃避現(xiàn)實，在精神上又追求自由，但內(nèi)心強烈的感慨既無處釋放，同時又不甘于現(xiàn)實的無為的一種思潮反射。

三、《聲無哀樂論》與其他音樂美學理論之比較

嵇康是玄學情感理論的代表人物之一，所謂玄學情感理論，即是魏晉時期的一些理論家認為玄學與人的情感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聯(lián)系。《聲無哀樂論》作為嵇康的一部重要的美學作品，其中的音樂美學觀點始終為眾多雅士所推崇，我國歷史上第一位田園詩人陶淵明就深受嵇康音樂美學的影響，他彈奏無弦之琴的舉動，正是“越明教而自然的”的體現(xiàn)。按照書中所講，音樂的美是沒有情感的沒有內(nèi)涵的，它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思想屬性的“和”的存在，然而卻可以使具有不同習性與品德的音樂聽眾得以促進各自的德行。此番針對著德行的綜合作用的理論，他在《琴賦》中稱其為“觸類而長，所致非一，同歸殊途”，它的性質(zhì)是審美的。道家的音樂美學思想總的來說經(jīng)歷了三個時期：老莊、嵇康、李贄。在道家音樂美學的發(fā)展歷程中，嵇康處于一種承上啟下的階段，一方面彌補了前者的不足之處；另一方面，作為儒家音樂美學的異議者，又是道家音樂美學的改正者和發(fā)揚者，可以說嵇康音樂學說的誕生為后來李贄等人發(fā)展道家音樂美學提供了一個新的思想理念。正因如此，也有不少研究者曾提出嵇康與莊子的比較，但筆者認為嵇康與莊子是有所不同的，嵇康講善，但是這里所說的善并不是我們生活中所俗稱的善與惡、是與非，而是每一個體的存在都會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個性，即哲學中的與 普遍存在的特殊性或是具有個性的普遍存在問題。嵇康的理論與魏晉玄學另一位重要人物王弼的理論也有不同，嵇康并非以善為主導(dǎo)來統(tǒng)一美，而是以美為主導(dǎo)來調(diào)和善。在這種統(tǒng)一下的情感也并非是純粹的審美或是情感，而是是指不同的個體擁有屬于他們自身各自不同的德行，可是相同的審美經(jīng)驗將這些不同的德行統(tǒng)一起來，并使它們增強了，進而得到深化，它們表現(xiàn)為每個不同的個體德行融匯了的審美情感。而王弼則是將老子“有生于無”的宇宙生成論，發(fā)展并完善成為了何晏等人的“以無為本”本體論，這也是“貴無論”玄學的基本命題。主張“名教出于自然”，反對何晏“圣人無情”之說，認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體沖和以通無；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yīng)物”。這句話所說的是圣人之高于常人的地方是與神一樣明理，而與常人相同的是各種情感，而圣人心靈穎悟，所以能體會虛靈和諧的道理，即能達到“無”的境界；圣人也跟大家一樣有情感，所以面對事情也產(chǎn)生喜、怒、悲、哀、憤及快樂等情緒反應(yīng)，這是強調(diào)了人的主觀能動性也是人對情感表達的一種方式。由此來看，嵇康與王弼在思想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之處，但其中二人在音樂觀點上存在的內(nèi)在矛盾卻是十分相似的，王弼使儒道結(jié)合，為禮樂的繼續(xù)存在提供了理論依據(jù)，這些都與上文所講到的儒道共存的矛盾特征相吻合。

四、嵇康音樂美學理論在今天的現(xiàn)實意義

嵇康這種反對儒道兩家相結(jié)合，更加關(guān)注音樂本體的思想，對我們現(xiàn)今的音樂教育事業(yè)提供了一定的指導(dǎo)，可以促進音樂教育的發(fā)展；其聲無哀樂論的中心“和”，也與現(xiàn)代創(chuàng)造和諧社會的觀念相吻合；同時這種音樂美學概念，也為藝術(shù)表演者們提供了一個新的美學風貌，我們應(yīng)該給予肯定。

盡管嵇康的聲無哀樂論的命題，否認音樂包含有哀樂的情感內(nèi)容，否認音樂能夠引起人的情感，雖在理論上是錯誤的，嵇康的觀點也有些片面，沒有一分為二地看待問題，所以導(dǎo)致《聲無哀樂論》提出的一些觀點忽略了人在進行音樂欣賞活動中的主觀能動性，否定了音樂根據(jù)旋律、節(jié)奏、強弱等的不同能帶給人們不一樣的情感效果，否定了音樂和情感的聯(lián)系， 這是針對現(xiàn)在音樂欣賞而言應(yīng)該更正的問題所在。

結(jié)語

作為中國古代歷史上以為久負盛名的思想家、音樂家，嵇康終其一生都立志并勤勉于對美學的思考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中，為中國古典美學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也是中國古典美學發(fā)展史上不可或缺的力量，并為后世的研究者開辟了一條新的思想方向。學者盧政便評價嵇康，稱“在中國古典美學研究領(lǐng)域，嵇康美學思想已成為一座高聳的思想界碑，既引導(dǎo)了后人，也從一定意義上昭示了美學在中國的前景?！崩顫珊瘛⒕V紀在其《中國美學史》中認為：“嵇康的以和為核心的樂論的建立，可以說是魏晉玄學的美學的完成?！瘪T契先生在為張節(jié)末《嵇康美學》所做的序中指出：“嵇康是魏晉美學開風氣的人物，嵇康美學體系的建立，標志著中國美學史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睆囊陨蠈W者對其之評論，我們可見嵇康在中國古典美學史上之地位不僅十分重要，更是不可或缺，他所提出的音樂美學新思路，將啟發(fā)后世的研究者，并對今后的社會風貌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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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章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