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一詞,19世紀70年代最早由德國地理學家李?;舴姨岢?,是指起始于古代中國,連接亞洲、非洲和歐洲的古代陸上商業(yè)貿(mào)易路線。絲綢之路分為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歷史上,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都是我國同中亞、東南亞、南亞、西亞、東非、歐洲商業(yè)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的大通道。古老的海上絲綢之路自秦漢時期開通以來,一直是溝通東西方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梁。尤其是在陸上絲綢之路不斷衰落過程中,隨著中國造船及航海技術的不斷發(fā)展,作為海洋貿(mào)易商路的海上絲綢之路逐漸上升為中國對外交往的主要通道。
福建是世所公認的古代海上絲綢之路重要的東方起點,從漢唐到明清直至近代,福建都是海上絲綢之路最重要的參與者與見證者。福建在海上絲綢之路發(fā)展歷史上長期處于獨特地位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福建泉州是唯一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的海上絲綢之路起點,福州、漳州、廈門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隨著海上絲綢之路貿(mào)易的發(fā)展,大量的外國銀幣流入福建,并對福建乃至中國歷史都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至今存世的各個歷史時期的種類繁多、數(shù)量龐大的外國銀幣,是福建作為古代海上絲綢之路主要起點的重要歷史見證物。
海上絲路東方起點
福建位于中國東南沿海,有著3000多公里的海岸線,是世所公認的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和主要發(fā)祥地。從漢唐到明清直至近代,福建都是海上絲綢之路最重要的參與者與見證者,在中國的對外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歷史上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福建的發(fā)展史與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密切相關,先后涌現(xiàn)出福州、泉州、漳州月港、廈門等重要港口。
福州港是福建最早的海上交通口岸。漢代,福州就開辟了東冶港。據(jù)《后漢書·鄭弘傳》記載,東漢時期舊交趾七郡(包括今粵、桂、滇及越南等地)貢獻轉運,皆從東冶港泛海而至。唐宋時期,福州已成為“海舶千艘浪,潮田萬頃秋”的繁華國際貿(mào)易港口。明代,福州對外貿(mào)易進入鼎盛時期。著名航海家鄭和七下西洋大都在福州太平港增加給養(yǎng)后揚帆出海。明成化年間,福建市舶司從泉州遷回福州,福州港開辟了到南亞、東亞、北亞航線,成為中國與日本、琉球往來的最重要港口。清代自康熙之后開禁設關,福州的對外貿(mào)易又趨繁榮。鴉片戰(zhàn)爭后,福州被迫成為最早開放的“五口通商”口岸之一。
泉州港是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唯一認定的海上絲綢之路起點。在南北朝時期泉州已成為對外交通的港口。在唐代是我國四大外貿(mào)港口之一,“云山百越路,市井十洲人”([唐]包何:《送泉州李使君之任詩》),反映了當時泉州外國商人、使者云集的盛況。北宋在泉州設立市舶司,泉州港的對外貿(mào)易迅速增長。南宋時期泉州港開始超過廣州港,成為中國最大的對外貿(mào)易港口。元代,泉州港與埃及亞歷山大港齊名,被譽為“東方第一大港”。當時著名的外國旅行家馬可·波羅和伊本·白圖泰都贊譽過泉州。趙汝適《諸蕃志》、汪大淵《島夷志略》、周致中《異域記》等也對宋元時期泉州港興旺發(fā)達的情景有詳細的記載?,F(xiàn)今留存于泉州的眾多海上交通遺址遺跡見證了當年泉州港的繁榮昌盛。明代罷泉州市舶司后,泉州港逐漸失去了世界大港的地位。
漳州月港原先只是一個民間貿(mào)易港口。明代中葉以后,由于實行海禁政策,官方的海外交通貿(mào)易活動漸趨停滯,而私人對外海上貿(mào)易活動卻漸趨活躍,漳州月港開始興起。1567年明朝統(tǒng)治者同意在福建漳州月港部分開放海禁,月港成為當時我國最大的對外貿(mào)易港口,從中國經(jīng)呂宋馬尼拉至拉美的“海上絲綢之路”即以漳州月港作為主要啟航港。清初實行禁海、遷界政策后,漳州月港迅速衰落。
廈門港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明代廈門即已開港。明末清初鄭成功曾以廈門港為中心,積極開展海外及沿海地區(qū)的貿(mào)易。清康熙中葉開放海禁,海外交通貿(mào)易逐漸恢復,康熙二十三年(1684)在廈門設立閩海關管理海外貿(mào)易,廈門港正式取代了漳州月港。鴉片戰(zhàn)爭后,廈門與福州一起被迫對外通商,成為中國最早對外開放的城市之一。
現(xiàn)今福建各地仍存留有眾多與海上絲綢之路相關的歷史遺跡、文化遺產(chǎn),都見證著福建悠久的“海絲”歷史。福建博物院珍藏著不少與海上絲綢之路密切相關的文化遺產(chǎn),如唐朝《球場山亭記》碑,五代孔雀藍釉陶瓶,唐懷安窯,宋建窯盞,明清漳窯瓷、德化瓷、媽祖塑像以及各類宗教石刻等。泉州現(xiàn)在保存著古代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印度教、摩尼教等文化遺存,被譽為“世界宗教博物館”。草庵的摩尼石雕像是世界上保留下來的唯一摩尼雕像。泉州有艾蘇哈卜清真寺、“靈山圣墓”和眾多的穆斯林墓碑石,福州有南門兜清真寺和圣人墓,這些都說明了中世紀福建與伊斯蘭國家往來密切。錫蘭王裔墓在泉州的出土證實了福建與斯里蘭卡的關系淵源流長。福建各地存留的鄭和下西洋遺物,是明代福建與東南亞、南亞、西亞友好交往的歷史見證。還有遍布全省的窯址、港口、碑刻、海神廟宇等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以及南音、媽祖文化、僑批等眾多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也與海上絲綢之路歷史緊密相連??梢哉f“海絲”印記已深藏于八閩大地的血脈中,向世人展現(xiàn)著福建在海上絲綢之路中不可忽視的地位和作用。
現(xiàn)今福建城鄉(xiāng)各地考古發(fā)現(xiàn)、民間收藏的,種類繁多、數(shù)量龐大的,各個歷史時期的外國銀幣,也印證著福建悠久而燦爛的“海絲”文化。
外國銀幣大量流入
隨著海上絲綢之路貿(mào)易的發(fā)展,西方商人來福建采購絲綢、茶葉、瓷器等物產(chǎn)運往東西洋沿岸各國。19世紀之前的中國為自給自足的社會,加之國人勤勞儉樸,對舶來消費品需求有限,因此物產(chǎn)交易的差額,需要西方商人以貴金屬的錢幣進行補償。明代解除海禁后,至乾隆末年以前,中國始終處于出超的地位,為了彌補貿(mào)易逆差,西方商船都要向中國支付大量白銀。于是,明代中期以后,西方各國制造的、以枚計值的各式銀幣,便源源不斷地輸入到我國東南沿海地區(qū),并逐漸進入內(nèi)地。這些外國銀幣,民間俗稱為“洋錢”、“番銀”。
明代《皇明象胥錄》卷四《爪哇篇》記載:“東洋有呂宋(今菲律賓),其地無出產(chǎn),番人率用銀錢易貨。錢用銀制造,字用番文,九六成色,今漳人多用之?!薄肚宄墨I通考》卷十六《錢幣考四》記載了清乾隆十年(1745)福建行使洋錢的情況:“至于福建、廣東近海之地,又多行使洋錢。其銀皆范為錢式,來自西南二洋,約有數(shù)等:大者曰馬錢,為海馬形。次者曰花邊錢。又次曰十字錢?;ㄟ呭X有大中小三等,大者重七錢有奇,中者重三錢有奇,小者重一錢有奇?!庇州d,這些洋銀“閩粵之人稱為番銀,或稱為花邊錢,凡荷蘭、佛朗機(葡萄牙)諸國商船所載,每以數(shù)千萬元計?!?/p>
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外國銀幣大量流入福建。彭信威教授在《中國貨幣史》中認為:“自隆慶五年馬尼拉開港以來,到明末70—80年間,經(jīng)由菲律賓而流入中國的美洲白銀可能在6000萬比索(PESO,西班牙貨幣單位)以上,約合4000多萬庫平兩。”福建學者蔣九如先生認為,按照當時到馬尼拉的中國商船中福建商船占91.25%折算,流入福建的白銀應在3650萬兩以上。福建師大徐心希教授對明清兩朝通過海上絲綢之路流入福建的西方白銀數(shù)量作過專題研究,基本認定明代輸入福建的西方白銀數(shù)額5152.26萬兩,清代輸入9347.74萬兩。
作為海絲貿(mào)易往來的歷史見證,20世紀以來,在福建沿海地區(qū)特別是閩南的泉州、漳州等地陸續(xù)發(fā)現(xiàn)外國銀幣。據(jù)統(tǒng)計,漳州地區(qū)先后出土了100多批外國銀幣,泉州地區(qū)僅在20世紀70年代就出土10批之多。1975年《考古》第6期載有《福建泉州地區(qū)出土的五批外國銀幣》,介紹了晉江市安海鄉(xiāng)、南安市官橋鄉(xiāng)、南安市詩山鄉(xiāng)、惠安縣北門街及泉州市浮橋街出土的五批外國銀幣情況。《文物》1975年第八期也發(fā)表了泉州地區(qū)出土外國銀幣資料。如1972年春南安市官橋鄉(xiāng)在舊房重建挖地基時,掘出一陶罐,內(nèi)有外國銀幣1.04公斤,為西班牙雙獅雙城“十”字幣,大小、重量相差較大,大型重25.8-27.4克,平均重20.78克;小型僅重3.2克。1975年1月泉州浮橋街中心醫(yī)院工地出土一粗陶罐,內(nèi)裝外國銀幣37枚。近年漳州地區(qū)又陸續(xù)出土多批外國銀幣。如2008年2月,漳州市薌城區(qū)青年路舊城改造拆遷現(xiàn)場,出土了18、19世紀的西班牙、墨西哥、日本、荷蘭等國銀幣100多枚。同年4月,在漳州市龍文區(qū)萬松關也出土了18、19世紀的外國銀元38枚。2011年3月18日,云霄縣火田鎮(zhèn)和瑞堂村民在開挖宅基地時發(fā)現(xiàn)了一壇裝滿16、17世紀“番銀”的陶罐。2011年7月6日,龍海市紫泥鎮(zhèn)南書村港西社里一戶村民挖宅基地時發(fā)現(xiàn)數(shù)百枚西班牙“雙柱”銀幣。 這些出土外國銀幣大部分是窖藏,少數(shù)是墓葬出土。
外國銀幣種類繁多
流入福建的外國銀幣,種類繁多,不下數(shù)十種,其中數(shù)量最多、流通最廣的外國銀幣有西班牙、墨西哥、英國、日本、法屬安南銀幣等。
最早流入福建的是西班牙銀幣,被稱為“雙柱”或“本洋”銀幣。早期的西班牙銀幣系采用手工打制,幣面凹凸不平,邊緣剪切,大小不一,形狀無規(guī)則,有菱角形、長方形、圓形等,俗稱“塊幣”、“切割銀”,幣面圖案一面是王冠和王徽,另一面是十字架及獅子、城堡等圖案(圖1、2)。1732年,西班牙采用新式機器鑄造出另一種銀幣,幣正面是王冠和王徽,背面中央有重疊的東西兩半球,左右分列兩根柱子,各繞有綬帶,呈$形。在幣邊增加麥穗花紋,形如圈花,俗稱“花邊銀”、“雙柱地球”銀幣(圖3、4)。由西班牙在其美洲殖民地墨西哥、秘魯、玻利維亞、危地馬拉、智利等地造幣廠鑄造,形狀、成色和重量漸趨規(guī)范。1771年以后,西班牙又改鑄正面為國王頭像的“人像雙柱”銀幣,閩臺地區(qū)民間有“佛銀”、“佛頭銀”、“番面”、“蓬頭”或“佛番”等各種稱呼,先后有卡洛斯三世、卡洛斯四世(圖5、6)、費迪南七世三位西班牙國王頭像登上雙柱銀幣;背面仍為著名的雙柱$卷軸和王冠王徽。面值有1/2R(里亞爾)、1R、2R、4R、8R五種。在18世紀中期以前,曾廣泛流通于福建沿海。
1821年8月墨西哥脫離西班牙統(tǒng)治獨立后停鑄西班牙雙柱銀幣,于1824年開始鑄造墨西哥銀幣,幣面上有一只雄鷹嘴里叼著一條蛇站在仙人掌上,故俗稱“鷹洋”;背面是一頂自由帽,邊飾呈放射狀的32根光芒線(圖7、8)。墨西哥銀幣面值、直徑、重量和成色與西班牙銀幣完全一脈相承,只是貨幣單位由R(里亞爾)改為 PESO(比索)。由分布墨西哥各地的14家(一說13家)造幣廠鑄造,在幣面加鑄各造幣廠的縮寫文字,以示區(qū)別。墨西哥鷹洋銀幣鑄造數(shù)量巨大,版別豐富,自清道光、咸豐年間開始大量流入閩臺地區(qū),很快就取代西班牙雙柱銀幣的地位,成為福建市場上流通量最大的外來貨幣。早期閩臺地區(qū)誤以為“鷹洋”是英國鑄造,加之“鷹”與“英”諧音,因此在民間文書中常出現(xiàn)“英洋”、“英番”、“英銀”等稱呼,實際上指的都是墨西哥銀幣。
英國貿(mào)易銀幣,俗稱“站洋”、“站人洋”。幣正面為一位手持三叉戟和盾牌站立的武士(一說為大不列顛女神)圖,四周環(huán)繞英文幣值“壹元”及鑄造年份;背面是具有中國傳統(tǒng)特色的壽字紋圖案,并鑄有中文“壹圓”和馬來文幣值(圖9、10)。其幣設計融英文、中文、馬來文等三種文字于一體,較有特色。此幣由英國殖民地印度孟買皇家造幣廠和加爾各答造幣廠采用機器鑄造,專門用于遠東地區(qū)貿(mào)易使用,含銀量在96.5%—98%,直徑38—39毫米左右,重量26.95克,始鑄于1895年,1935年停鑄。該銀幣鑄造精致,成色統(tǒng)一,計算方便,頗受百姓歡迎,成為墨西哥鷹洋在中國流通的主要競爭對手。
日本銀幣,俗稱“龍洋”或“龍銀”,成色91%,重27克,制作精細,采用中文標值。幣面繪有一條飛龍圖案,并紀成色。背面有太陽、櫻花圖案(圖11、12)。除有一元主幣外,還鑄有五錢、十錢、二十錢、五十錢4種銀質輔幣以及銅元輔幣等。隨著日本對外的侵略擴張,日本龍洋開始流入我國。甲午戰(zhàn)爭后,日本侵占了寶島臺灣,并將其侵略魔爪伸向了與臺灣僅一水之隔的福建,日本龍洋大量在福建沿海地區(qū)流通使用,特別在閩南貨幣流通市場上占據(jù)較大的份額。閩南民間素來有崇龍的習俗,民眾樂于儲存,加之閩南風俗,嫁娶需要“龍洋”滾床或焊成八卦吊掛于蚊帳里驅邪,寄寓來年生個“龍子”,因而日本龍洋在閩南地區(qū)流通較廣。日本龍洋始鑄于明治三年(1870),停鑄于大正三年(1914),共有34個年號,幾乎所有年份的日本龍洋在福建都有發(fā)現(xiàn)。
法屬安南銀元,亦稱“坐洋”、“坐人”、“法光”,因銀幣正面鑄有一自由女神坐像故名。又因為正面所鑄的自由女神坐像頭上的花圈有光芒七束,也俗稱“七角”(圖13)。它是法屬印度支那殖民地發(fā)行的。法屬印度支那位于東南亞印度支那半島東部,包括法屬東京(今越南北部)、安南、交趾支那、老撾和柬埔寨等地(相當于現(xiàn)今的越南、老撾和柬埔寨三國)。法屬安南坐洋銀元始鑄于1885年。1885—1895年鑄造的是加重坐洋,成色90%,直徑39毫米,重量為27.215克,其中1895有加重和普通兩種,普通坐洋重27克。1896—1928年鑄造重量為27克的普通坐洋。坐洋很快成為法屬印度支那地區(qū)的主要流通貨幣,并大量流入我國。除與印度支那相鄰的云南、廣西、廣東、海南等地較多流通外,也有不少流入福建,與墨西哥鷹洋、日本龍洋、英國站洋并列為近代福建市場流通的四大外來銀幣。
早期在閩臺地區(qū)最通行的外國銀幣,還有荷蘭馬劍銀幣。該銀幣鑄于1659至1798年,因幣正面鑄有一騎馬身披全副盔甲、手持寶劍的武士圖案,故在閩臺一帶俗稱“馬劍”或“馬錢”(圖14)。馬腹下為獅子及皇冠圖案,有單獅、上下獅、左右獅等多種版別,是荷蘭各省鑄幣廠的標識。有一圓、半圓和貳角型多種,其中流入福建最多的是一圓形荷蘭“馬劍”。該銀幣是在閩臺流通的外國銀幣中最大(直徑約42毫米)、最重(重量達32.6克)的銀幣。由于其重量足、成色好,民間認為銷熔重鑄有利可圖,所以被閩臺地區(qū)的金銀店銷熔很多,官局也將其熔化改鑄其他銀幣,現(xiàn)今這種最重的外國銀幣,在福建地區(qū)存世已經(jīng)非常少見了。
此外,流入福建的外國銀幣還有美國貿(mào)易銀元,英國、法國、葡萄牙、奧匈帝國早期銀幣,秘魯、玻利維亞、智利、危地馬拉、古巴等南美各國銀幣,馬來西亞的海峽殖民地銀幣以及英屬印度盧比銀元等也曾一度在福建流通使用。
影響深遠
1、刺激了福建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促使工商業(yè)市鎮(zhèn)的興起和繁榮。
在銀本位制下,白銀大量流入滿足了貨幣需求,為福建商品市場的擴大和資金的周轉提供了有利的條件,極大程度上促進了商業(yè)發(fā)展、市場擴大和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的專業(yè)化生產(chǎn),刺激了福建資本主義萌芽的迅速增長。
一是出現(xiàn)更多獨立的手工業(yè)門類,如陶瓷業(yè)、絲織業(yè)、麻織業(yè)、棉織業(yè)、冶鐵業(yè)、制茶業(yè)、糧食加工業(yè)、制糖業(yè)、造紙業(yè)、家具業(yè)等等。尤其是陶瓷業(yè)、紡織業(yè),隨著白銀大量流入融資日益便利,民間瓷窯、民營紡織業(yè)蓬勃發(fā)展起來,生產(chǎn)日益市場化、商品化。
二是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生產(chǎn)逐漸朝向區(qū)域化、專業(yè)化方向發(fā)展。如明萬歷年間王世懋《閩部疏》歸納:“凡福之?(綢)絲、漳之紗絹、泉之藍靛、福延之鐵、福漳之橘、福興之荔枝、泉漳之糖、順昌之紙,無日不走分水嶺及浦城之小關,下吳越如流水。其航大海而去者尤不可計,皆衣被天下?!备=ㄍ怃N商品具有鮮明的地域特征。
三是商品經(jīng)濟規(guī)模和層次大大提高,大宗批發(fā)貿(mào)易和遠程貿(mào)易增多。福建商人大量載運商品到外洋出售,外洋商船入閩交易。萬歷四十四年(1616)漳州郡守蕭基說“(月港)洋船多以百計,少亦不下六七十只”,“一船商以數(shù)百計”。清人周凱稱:“按廈門販洋船只,始于雍正五年,盛于乾隆初年。時有各省洋船載貨入口,倚行貿(mào)易征稅,并準呂宋等夷船入口交易,故貨物聚集,關課充盈。至嘉慶元年,尚有洋行八家,大小商行三十余家,洋船、商船千余號,以廈門為通洋正口也。”
四是工商業(yè)市鎮(zhèn)的興起和繁榮。沿海港口大都成長為市鎮(zhèn),如福寧州的水澳原是一個“瀕海舡貨所集”的碼頭,明末成為一個商市。從沿海港口通往內(nèi)地的商道上成長起一連串的市鎮(zhèn)。如漳州府6個縣,在明弘治年間共有11個市鎮(zhèn)。萬歷后期,漳州府10個縣,已有69個市鎮(zhèn)。福州、漳州、泉州等城市獲得較大發(fā)展,人口集聚,商業(yè)、手工業(yè)發(fā)達,城市規(guī)模不斷擴大。最典型的是福州,城市從南門向著閩江岸邊發(fā)展,街道已延伸到閩江江岸,南門外中亭街“自揚威坊至萬壽橋數(shù)里,居民鱗次”。
2、提高了福建社會消費水平,帶動了國內(nèi)其他區(qū)域經(jīng)濟發(fā)展。
巨額白銀流入福建,百姓財富迅速增長,人們開始追逐富裕的生活,社會物質消費水平有了很大提升。晚明泰寧縣人評論說:“泰之產(chǎn)只苧布耳,苧布之外,一絲一絮,必易于外。而今之富民子弟,服必羅綺,色必紅紫,長袖大帶,自為得意。一人倡之,十人效之,浮侈志淫,可為太息。”漳州“中人家才自存,伶俜環(huán)堵,亦自強自修飾,為鄉(xiāng)里顏面焉。人無貴賤,多衣綺繡?!崩钍佬堋秾幓h志》稱:“往承平時,白下、閶門之賈,歲再往還。里巷衣冠,必曰京式。器御酒果,非吳下不珍?!?/p>
福建社會消費水平的提高,對國內(nèi)其他區(qū)域商品的需求大大增加,成為國內(nèi)其他區(qū)域商品的重要市場。以服裝原料為例,過去閩人冬夏不過一件苧布衣裳,而到了晚明,閩人在夏天穿絲綢與苧布,冬天穿棉布衣服,并用絲綿及棉絮做夾襖,這都造成絲綢與棉布、棉花消費的增加。福建本土生產(chǎn)的生絲不如江南的質量好,而多雨的氣候不適宜廣泛種植棉花,因此,閩人對絲綢、棉類商品的消費,導致了江南絲綢與棉布的輸入。
當時輸入福建的商品有江浙地區(qū)的生絲、綢緞、棉花、棉布、糧食,廣東的糧食、棉布,江西的糧食、藥材,四川的白蠟等,這些商品大多是民眾的日常生活用品,消費量巨大。福建人為了購買這些商品,支付了大量的白銀。于是,從海外流入福建的白銀便通過這一渠道流向江浙、廣東等地區(qū),繁榮了江南,也繁榮了中國多數(shù)地區(qū)。
3、改變了流通貨幣形態(tài),影響了中國貨幣體系。
一是推動完成白銀貨幣化進程。過去中國白銀產(chǎn)量不足,雖然白銀很早就成為貨幣家族的一員,但其貨幣屬性大多囿于儲蓄和貯藏,其流通手段的作用發(fā)揮不足,因此直到明代中葉之前,白銀都未能取得本位貨幣的地位。在整個宋、元及明代前期,白銀的貨幣職能主要體現(xiàn)在朝貢稅賦、財富貯藏及世界貨幣(國際貿(mào)易,尤其是海上貿(mào)易)方面,尚未獲得價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的職能。自從明代中后期外國銀幣大量流入福建以后,白銀在中國貨幣體系中的地位大為提升。明朝嘉靖時期,政府確立了“一條鞭法”的賦稅及徭役制度,萬歷九年(1581)由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推廣到全國?!耙粭l鞭法”的主要內(nèi)容是:賦稅及徭役,量地計丁,一概征銀。政府在賦稅及徭役中征收白銀的政策,更凸顯了白銀在社會經(jīng)濟中的重要性,白銀逐漸成為流通中的本位貨幣,不僅在大額交易和政府財政收支上起到紙幣和銅錢無法替代的作用,還用于貨物甚至勞動力的計價和日常支付,標志著我國從唐朝開啟的白銀貨幣化進程,至此趨于完成。
二是促進了流通白銀貨幣形態(tài)的變化。中國傳統(tǒng)的白銀貨幣,一般都鑄造成塊狀,有船形、束腰形、方形、圓形等各種形狀,百姓俗稱其為“元寶”。其形狀、成色、重量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使用時需稱重量、驗成色,十分不方便。外國銀幣剛流入中國時,也僅被當作銀塊流通,使用時一樣要查驗成色,秤稱重量,折算成銀兩進行交易,而非以枚計數(shù)。久之,外國銀幣成色、重量的固定劃一漸為商民熟識,逐漸為百姓接受,并贏得了商民的信任,自19世紀初起便不再稱量驗色,而論枚計數(shù)。由于外國銀幣具有計數(shù)簡單、成色穩(wěn)定、樣式精美、便于攜帶、使用方便等特點,因而商民樂用,在福建各地廣泛流通,官方及民間交易、納稅、商業(yè)記賬等經(jīng)濟活動,大都以外國銀幣結算。這從當時福建各地的銀票、借據(jù)、地契以及文書中貨幣名稱大量使用“佛銀”、“佛頭銀”字眼可以得到印證。
三是引發(fā)了中國商民仿鑄銀元。由于當時我國銀兩制度落后,致使含銀量低的外國銀幣(成色只有90%左右),卻與成色達95%以上的國內(nèi)紋銀等值流通,導致紋銀外流,嚴重損害了國家權益,也引起商民私自仿造洋銀。道光十三年(1833)御史黃爵滋在奏折中說得很清楚:“蓋自洋銀流入中國,市民喜其以枚核值,便于運用,又價與紋銀爭昂,而成色可以稍低,遂有奸民射利,摹造洋板,銷化紋銀,仿造洋錢。其鑄于廣東者曰廣板,鑄于福建者曰福板,鑄于杭州者曰杭板,鑄于江蘇者曰蘇板、曰吳莊、曰錫板,鑄于江西者曰土板、行莊。種種名目,均系內(nèi)地仿鑄。作弊已非一日,流行更非一省,則今日內(nèi)地之洋銀,即內(nèi)地之紋銀也。”同年,江蘇巡撫林則徐在奏折里也提到了這一問題:“至謂內(nèi)地熔化紋銀,仿鑄洋錢。如原奏(指黃爵滋奏)所稱,蘇板、吳莊、錫板等名目,向來誠有此種作偽之弊。然仿鑄原以牟利,自必摻雜銅鉛,然后有利可牟。而近來民間兌驗洋銀極為精細,蘇板等類,較洋板成色懸殊,以之兌銀,價值大減,是以客商剔出不用。民禁嚴于官禁,行商公估,絲毫不能隱瞞。是仿鑄之洋銀在本地已不能適用,更何能行及外洋?”20世紀以來福建各地出土發(fā)現(xiàn)了不少早期民間仿鑄的外國銀幣,有西班牙雙柱銀元、墨西哥鷹洋銀元等。民間仿鑄工藝水平不高,早期民間仿鑄銀幣大多制作粗劣,幣文、圖案錯漏百出。福建地方官府也加入了銀元仿鑄行列?,F(xiàn)存世有一種“漳州軍餉”銀元(圖15),郭沫若先生1982年參觀廈門鄭成功紀念館時,鑒定出該銀元上的簽字花押為“朱成功”和“國姓大木”,認為“漳州軍餉”銀元是南明永歷三年至六年(1649—1652),鄭成功進攻漳州時為籌集軍餉而鑄造發(fā)行的,這是我國最早的地方自鑄銀幣。也有觀點認為“漳州軍餉”銀元是道光年間福建漳州府為了支付當?shù)伛v軍的軍餉,仿照外國銀幣形制、重量、成色,用手工打制方法鑄造的銀元。清代道光、咸豐年間福建臺灣地方政府也仿照外國銀幣,相繼鑄造了“壽星銀餅”、“筆寶銀餅”、“如意銀餅”等銀元,流通于閩臺兩地。我國早期的仿鑄、自鑄銀元之所以集中出現(xiàn)于閩臺地區(qū),外國銀幣最早流入福建并在閩臺地區(qū)廣泛流通使用無疑是其中最主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