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帥成這樣

阿姨們總是為年輕人的終身大事著想

客戶王小姐和周悅談合同的時候，一直在瞄唐少，臨走時不忘和她說：“你哪找來的小鮮肉當(dāng)助理，長得真帥啊?！敝軔偦仡^看了一眼，說：“你哪兒看出是小鮮肉了？”王小姐一愣說：“不是吧。姑娘家?guī)洺蛇@樣，還要不要找男朋友了。”

唐少在心里冒一串“呵呵呵”。阿姨們總是為年輕人的終身大事著想，這傳統(tǒng)算是千古不破了。其實(shí)周悅也不大，年方二十八，可唐少在心里一直叫她周阿姨。回公司的路上，堵在雙井橋下，車窗外是京城蔚為壯觀的霧霾，車子里的凈化器，拼命吐散著清新的負(fù)離子。

周阿姨閑著也是閑著，問她：“Hey，你現(xiàn)在有男朋友嗎？”

你看，又來。

唐少搖搖頭?！澳悄阆矚g男人嗎？”唐少忽然好想上知乎發(fā)個自問自答的帖子，有個八卦的領(lǐng)導(dǎo)什么體驗(yàn)？她說：“我喜歡比我還帥的男人?！敝馨⒁虇枺骸坝袉?？”

唐少打開手機(jī)，找出一張照片晃了晃。她和一個男生，并肩笑在鏡頭前。周悅掃了一眼，說：“你男神啊？沒你帥嘛?！?/p>

唐少沒說話。車流開始緩緩前行了，這大霧天的，周阿姨的車技根本支撐不了她邊開車邊八卦。唐少終于感到了內(nèi)心的平靜，像許多年前，坐在某人身邊的波瀾不驚。

此喜歡不是彼喜歡

不是所有男神都讓人小鹿亂撞的。有一款男神，會給你安寧。

給唐少安寧的人，叫俞青。作為一個帥過男生的女生，從高中起，唐少就被同學(xué)叫唐少了。到了大學(xué)，更是一群女粉追著她喊“老公”。她習(xí)慣了對男生不屑一顧，直到她遇到了俞青。

那是大一的下半年，唐少入了街舞社團(tuán)。其實(shí)，她跳得不行，但女粉實(shí)在多，隨便抱肩扎個臺型，就可以賺尖叫。社里的男生紛紛抱怨，跳街舞是為了泡妹子的，結(jié)果妹子都給她泡了。

但俞青喜歡她。當(dāng)然，此喜歡不是彼喜歡。俞青說：“每個組合里，都得有個靠臉的。你們臉不行就別爭?！?/p>

俞青是副社長，但不會跳舞，主要負(fù)責(zé)招人和聯(lián)系商演。像唐少這樣走到哪兒都自帶粉絲團(tuán)的人，他哪能不喜歡呢。

大二那年的國慶，社團(tuán)去參加商業(yè)中心的路演，遇到了意外。一個熊孩子忽然爬到臺上，剛好被唐少一腳帥帥地踢到。其實(shí)，只是擦到胳膊，但驚天的哭聲和熊媽的尖叫簡直是宇宙第一大殺器。

唐少一言不發(fā)，看起來很酷，其實(shí)她是不知所措。俞青飛快地跑過來，攔在唐少身前，抱起孩子，帶走熊媽，道歉說理，軟硬兼施。那天唐少一直跟在俞青身后。他的背影穩(wěn)健地?fù)踔?。大盾牌一只，真好?/p>

那是唐少第一次對一個男生產(chǎn)生了依靠的心，好像只要他在，世界暴亂都與她無關(guān)，只要酷酷地站著就好。

什么都不用說但什么都會懂的朋友

回想起來，唐少和俞青之間的相處，就是一個默默做事，一個默默接受。比如吃盒飯，俞青總是拿起一個塞給唐少，里面一定不會有青椒。或者分錢的時候，留下最后一份給她，不用看也不會少5毛。他們就是那種“她什么都不用說但他什么都會懂”的朋友。

是的，朋友。

2013年的寒假。開放二胎的小道消息已經(jīng)飛遍全中國。唐少從沒想過這種阿姨新聞會和自己沾邊，但某個周末的午后，爸媽坐在客廳里聊天，說的就是這個事。爸說政策一下來就要一胎，希望是個男的。媽說她現(xiàn)在就得調(diào)養(yǎng)身體，別到時候沒力氣生。

唐少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百香果，扒開，像異形的卵囊，一堆的受精卵安靜躺在黃綠色的黏液里。唐少挖了一勺，忽然惡心得吃不下去。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愛自己的父親也患有直男癌呢。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母親那么熱衷給父親生個男孩。45歲了好嗎，是要一命換一命么。

后來，唐少聽不下去了，出門閑逛。先去打電玩，又去看了場電影，散場出來，遇見了打工歸來的俞青。相見不如偶遇。兩個人就在離電影院不遠(yuǎn)的壱番屋吃了飯。俞青幫唐少點(diǎn)了奶香雞肉咖喱蛋包飯加南瓜湯，自己要了炸豬排咖喱飯配玉米湯。

飯上來的時候，唐少說：“你幫我點(diǎn)，不怕我不愛吃?。俊?/p>

俞青反問：“你不喜歡吃嗎？”“和你一起真省心，什么都不用管?！?/p>

“扮酷的女生都有社恐癥，我?guī)湍愎?，省得你麻煩?！?/p>

他這是說自己有病吧，但唐少卻不討厭。也許是因?yàn)榈昀稆Z黃的溫度驅(qū)散了一天的郁結(jié)，一口咖喱下去，心就暖了。

為誰勉為其難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就是一句話的事。在某場景的某個瞬間，心里驟然被戳開了一個透明窟窿。

那一段時間，唐少常常和俞青出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排練廳、自習(xí)室、圖書館、食堂……他們沒有太多的對話。因?yàn)橛崆噙@種人，隨時隨地都在忙。有論文要寫，有社團(tuán)的宣傳要做，打工那邊的老板也不放過他。他總是把自己搞成萬能的。

不過唐少很愛這樣的相處，符合她時時發(fā)作的社恐癥。她安靜地玩手機(jī)，聽他在身旁“啪啪”地敲鍵盤?；蚴莾蓚€人一起到室外，抽一根煙。

那時候的天空，也像現(xiàn)在這樣天天陰霾，只不過離爆表還有一點(diǎn)距離。唐少半隱在霧氣里吸煙的畫風(fēng)，帥破蒼穹。

有一次，俞青心血來潮，拿出手機(jī)說：“來，跳一段，放在咱們的宣傳片上?！薄斑@里啊？”“對啊。”

唐少其實(shí)不想，但沒拒絕，就在圖書館門前的空地上，比劃了一套還算拿手的動作。

后來，俞青配了音樂，剪了鏡頭，發(fā)在微博上，這一段視頻就紅了。

有人說：“太帥了吧，亮瞎我鈦合金狗眼?！庇腥苏f：“我老公啊，誰也別和我搶。”有人說：“衣服好贊，哪買的啊?！庇腥苏f：“褲子什么牌子啊，我給男朋友也買一條。”有人說：“鞋子好漂亮哦?！?/p>

所謂“粉絲經(jīng)濟(jì)”就是這個意思吧。只是萬能的俞青嗅到了商機(jī)，卻沒嗅出唐少為誰才會勉為其難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了這段舞。

泡面頭的隱喻

周悅問唐少：“你沒微博嗎？”唐少答：“有啊?！?/p>

“加我啊。”“還是算了吧。發(fā)微博的人，都不是我?！?/p>

其實(shí)，唐少不只微博，還有公眾號。只是上面所有的段子和文章，都不是她在發(fā)。她有一個小團(tuán)隊(duì)，有文案，有造型，有采購，有發(fā)貨，他們是某寶上的雙冠賣家。

俞青說：“粉絲就是錢。咱們合作，你幫我賺粉，我?guī)湍阗嶅X?！?/p>

那是2014年，發(fā)誓做一輩子朋友的一群人要作鳥獸散。有人哭，有人笑，只有唐少的心是定的。因?yàn)橛崆嗖粫x她太遠(yuǎn)。他要操辦她的形象，打理她的微博。為她編故事，寫段子。她穿過的每一款衣服，都賣得很好。三個月后，月銷售額就破了百萬。

有一天，俞青喊唐少來拍照。那已是2015年的春天，俞青如新生般換了泡面頭。唐少看見的第一眼，就“噗”地笑出來。

俞青的臉當(dāng)即紅了。他說：“我換個發(fā)型不行嗎？”唐少說：“行?！?/p>

那天拍完所有的衣服，唐少和俞青在路邊抽了根煙。北京的春風(fēng)暖暖的，就是有點(diǎn)急，吹得俞青頭發(fā)勁道十足。

唐少抽完最后一口說：“交女朋友了吧？”“嗯。”俞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

唐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泡面”說：“你也算是混時尚圈的人，要注意品位呢?！?/p>

唐少就是從那天起，決定找一份工作了。

終是要娶位庸脂俗粉過生活

在公司，唐少叫Sam。沒有人認(rèn)出她是網(wǎng)紅唐少。因?yàn)檎掌?，她有種亦正亦邪的妖氣。但現(xiàn)實(shí)里，她只是很帥的女孩，每天跟著周阿姨進(jìn)進(jìn)出出，不急，不躁，不求升遷，不求漲薪。她只是要個不專心做網(wǎng)紅的理由。

她想嘗試一下新環(huán)境，認(rèn)識一些不喜歡的人，來填補(bǔ)心臟被戳穿的透明窟窿。

那時候，唐少在家里開始邊緣化了。誰讓政策這事兒說來就來了呢。母親每天一碗烏雞湯，養(yǎng)身養(yǎng)性，修煉第二春。偶爾想起唐少，也是說：“你天天穿成這樣，哪個男的會要你?！?/p>

唐少對著鏡子，一邊吹著口哨整理衣服，一邊琢磨著想要搬出去。

她和俞青說：“我想在外面租個房子?！?/p>

俞青說：“我那個房子還有半年租金呢，你想住，就過去住吧?！?/p>

唐少說：“你們住一起了？”“算是吧?！庇崆嗪鋈痪蛿堖^她的肩頭，拍了拍，像拍一個即將遠(yuǎn)行的小兄弟。有些人了解你，理解你，但不一定會喜歡你。他們欣賞你，贊美你，卻終是要娶位庸脂俗粉過生活。

唐少在俞青的臂彎里，筆直地挺了一會兒說：“答應(yīng)我，結(jié)婚那天千萬別梳泡面頭。”

別叫我Sam，叫我唐少

12月7日18時，北京市應(yīng)急辦發(fā)布，空氣重污染預(yù)警等級由“橙色”提升為“紅色”。可是第二天，唐少依然跟著周悅跑客戶，困死在德勝門外的車河里。

最近，周悅迷上了馬頔，車子里周而復(fù)始地放著《南山南》，人也變成了文藝版的周阿姨。她說：“Sam，你說，等我們老了，是不是得對孩子說，我們小時候那個藍(lán)天啊，你們都沒見過?！?/p>

唐少看著窗外說：“霧霾不好嗎？多漂亮。”

說完，她就打開車門，在車子和車子之間，跳了段爆帥的街舞。這個好事年代，多濃的污染都擋不住探出車窗的鏡頭。

唐少坐回車子的時候，周悅都看呆了。她說：“這是怎么個意思??？”

其實(shí)，能有什么意思呢？唐少只是忽然想起了某一天，想起圖書館門前滾動著霧霾的空地，想起他要她跳的那段舞。

如果她做不成他的新娘，那就干脆做一個敬業(yè)的網(wǎng)紅。

周悅說：“喂，Sam，人家都拍咱們呢。”

唐少的臉，忽然就有了亦正亦邪的妖氣，她說：“別叫我Sam，叫我唐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