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思想在弗羅斯特詩歌中的體現(xiàn)

摘 要：中庸之道是中國文化的精髓，不僅為東方所獨有，在西方哲學與文學作品中也有其重要的地位。本文以弗羅斯特的詩歌為例，從其詩歌的語言，表現(xiàn)形式及詩人心靈的中庸三個角度分析其詩歌中的中庸思想，旨在為讀者解讀詩歌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關鍵詞：中庸思想 語言的中庸 形式的中庸 心靈的中庸

《中庸》是儒家學說的經(jīng)典著作之一，中庸思想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有關修身處世的最高智慧的體現(xiàn)。但其并不為中華民族所獨有，而是中西方共同認同的一種行為準則。真正的中庸思想是指人生的大道，有關事業(yè)的成功以及身心的健康。中庸指的是一種人生的態(tài)度：確定目標，不隨意更換，并持之以恒；中庸也指一種為人處事的心態(tài)：無論何時，都保持中正平和，不大喜大悲，從而健康得以保障。在中國，孔子是中庸之道的踐行者，在西方，德謨克利特、柏拉圖等偉大的哲學家也都對中庸思想有著獨特的理解。中庸思想為美國偉大的現(xiàn)代詩人弗羅斯特所崇尚。

一、語言的中庸：簡單而深邃的素樸之美 用簡單質樸的語言表達悠遠深邃的哲思是弗羅斯特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要手法。在著名的《雪夜林邊逗留》中，詩人用林子、村莊、小馬、冰湖、農(nóng)舍、鈴兒、雪花等極其簡單、普通的詞匯描繪了一幅銀裝素裹的林邊雪景圖。詩中的遣詞造句也沒有任何令人費解之處，然而，這首詩卻是弗羅斯特詩歌創(chuàng)作貌似簡單性藝術特征的一個有力例證。眾多批評家將其作為解讀弗氏詩歌之謎的突破口。弗羅斯特自稱自己是一位“提喻詩人”，提喻的運用增添了詩歌的無限魅力。

這首詩的語言特點與中庸之道的“中”與“和”完全契合?？鬃诱f：“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薄爸小笔侵赶才返那楦袥]有表現(xiàn)出來時的狀態(tài)，而“和”則指的是表達出來的情感符合法度常理。中是天下最根本的根本，和是天下共同的原則，中和的境界是世間萬物存在的最佳境界。在這首小詩中，詩人既沒有運用絢麗多彩、波瀾壯闊的語言來描繪自然之美，也沒有運用晦澀難懂、旁征博引的經(jīng)典來抒發(fā)憤懣、悲嘆人生，而是用極其簡單素樸的語言、輕松愉悅的口吻，通過林子、村莊、小馬等具體的意象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幅唯美如畫的雪景圖，而且借景抒情、融情于景，讓我們在欣賞美景的同時強烈地感受到了自然之外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使人充滿希望與無奈的客觀、復雜、真實，而又無法逃避的人類世界。詩中人最后選擇告別幽深、可愛的林子，繼續(xù)趕路，登程赴約。詩人用提喻的方式，以個人具體的生命體驗拋磚引玉似地喚起了無數(shù)個自我對生活經(jīng)驗、對自然世界與人類世界關系的無限反思。

詩人運用口語化的語言，用講故事似的娓娓道來的方式，把自然的世界與人類的世界巧妙地合二為一，達到了文字與情感的“中和”佳境，亦使人在簡單、素樸的語言之中感悟到悠遠而又深邃的哲思。

二、表現(xiàn)形式的中庸：傳統(tǒng)的韻律之美與現(xiàn)代主題的巧妙結合 表達形式的傳統(tǒng)性與詩歌主題的現(xiàn)代性的相互交織是弗羅斯特詩歌形式的典型特征。弗羅斯特強調詩人應該善于運用人們日常話語中的“意義聲音”，弗羅斯特詩歌創(chuàng)作的成功之處就在于他善于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將人們輕松自如的說話語調融入傳統(tǒng)嚴謹?shù)脑姼韪衤芍?。弗羅斯特認為他的這種堅持是在新時代的一種非常有意義的創(chuàng)新，他甚至為此感到自豪，在給巴特利特的一封信中，他曾經(jīng)說道：“我可能是當今唯一一位仍然在用過時的詩歌創(chuàng)作理論進行創(chuàng)作的詩人……可是在英語詩人中，我卻另辟蹊徑，有意識地去挖掘那意義聲音的音樂性……”這里，弗羅斯特談的“另辟蹊徑”亦即其詩歌在形式上的獨特魅力：方言式的話語以及具有無限韻味的意義聲音。任何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都是形式與內容的完美結合，弗羅斯特的詩歌亦如此。他的詩歌不僅講究形式的意義之音，還注重內容的“時代之音”，簡潔、素樸的陳述之中蘊含著永恒的主題：對人的關注。在詩歌中，弗羅斯特一直在用自己溫婉、含蓄的表達方式探討現(xiàn)代社會人所面臨的種種問題：與自然的不和諧、社會的混亂無序、信仰的丟失與傳統(tǒng)的被拋棄、人的異化與孤獨……《補墻》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相互隔離與無法溝通；《害怕風暴》《荒野》表達了現(xiàn)代社會中那種復雜、無常、焦慮的生命意義；《冷落》《風暴之歌》通過失敗的婚姻來挖掘人的精神孤獨；《仆人們的仆人》則通過喜劇獨白的方式表達了現(xiàn)代人生的種種痛苦與無奈?，F(xiàn)在，距離弗羅斯特第一部詩集的發(fā)表已百年有余，然而弗羅斯特在當今的美國仍然深受歡迎，究其緣由，這種把傳統(tǒng)的表達方式與現(xiàn)代的表現(xiàn)技巧及主題的相互融合，既不忘本、又不拒新的中庸之道也許是其詩歌魅力經(jīng)久不衰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吧。

三、心靈的中庸：對目標與夢想的堅持 弗羅斯特出生于19世紀70年代，十四歲便開始寫詩，在他的青年時期在美國文壇上，現(xiàn)代主義文學最重要的兩位領軍人物艾略特和龐德還沒有真正踏上文學之路，20年代叱咤文壇的海明威、菲茲杰拉德等人也還未踏上創(chuàng)作之路，南北戰(zhàn)爭后最具鋒芒、被譽為美國現(xiàn)代詩歌之父的惠特曼，1892年的離世更使美國文學陷入了青黃不接，如此一來，弗羅斯特便成了一個連接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橋梁，既要承載傳統(tǒng)又要兼顧現(xiàn)代。弗羅斯特是一個大器晚成的作家，他1913年在英國出版第一部詩集時已經(jīng)三十九歲，當時龐德領導的意象主義運動已經(jīng)進行得如火如荼，人們迷戀于意象主義詩歌帶來的種種美的感受：短小的篇幅、自由的節(jié)奏與韻律、口語化的語言、簡潔唯美卻具有可無限闡釋的內涵的種種意象……意象主義詩歌成了當時文壇上的流行與時尚，意象主義詩人們自然也成了讀者們競相追捧的對象。然而，面對成功成名的誘惑，弗羅斯特絲毫不為之所動，仍然堅守著自己的理想，追隨自己的內心堅持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原則。

深受華茲華斯、愛默生、梭羅的影響，弗羅斯特一生熱愛自然、書寫自然，但他與他們的自然觀又有著本質的區(qū)別。眾所周知，華茲華斯認為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美國超驗主義運動領袖愛默生相信“超靈”，認為宇宙是由自然和精神構成的，精神無處不在，自然是精神的外衣；梭羅對大自然的熱愛更是達到了極致，他避開社會與人群，獨自一人在瓦爾登湖畔過了兩年對自然觀察入微的生活，寫出了舉世美文《瓦爾登湖》。不難看出，自然對華茲華斯而言是一方恬靜的心靈凈土；對于愛默生而言是無所不能的上帝的象征；對于梭羅而言是唯美遁世的世外桃源。然而，被F.O.馬西蓀稱為“傳統(tǒng)的自然詩人”的弗羅斯特的詩歌，又與華茲華斯、愛默生的浪漫主義傳統(tǒng)一脈相承。弗羅斯特的母親是個愛默生迷，童年時代的弗羅斯特放學回家經(jīng)常和妹妹一起聽母親講故事、朗誦愛默生的散文和詩歌，從那時起，就深受愛默生的影響，這種影響貫穿了他的一生，極大地影響了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愛默生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執(zhí)念成了弗羅斯特內心深處最強大有力的精神支撐，陪伴他度過了成名之前艱難的漫長歲月；同樣也是這種無拘無束的自由執(zhí)念使得他能夠在功成名就之后不驕傲不浮躁，仍然堅持自己的初衷堅守心靈的寧靜。

《既不遠，也不深》一詩能夠很好地闡釋弗羅斯特對于原則及夢想的堅持?！八麄儾荒芸吹煤苓h，/他們不能看透海洋，/但是，何曾妨礙過/他們堅持不斷觀望?！迸c《雪夜林邊逗留》一樣，這首詩的表達手法與語言也都非常簡單：沙灘、陸地、海洋、鷗鳥、海輪、望海的人等意象十分具體和自然，如風平浪靜之時的大海般那樣平靜的語氣，簡短的句子，重復手法的使用，都使得這首詩看似非常簡單易懂，但是反復閱讀、仔細琢磨之后，我們便會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這是一首有關追求夢想與真理的詩?；趯粝肱c真理的渴望，人們沿著沙灘站立，全都朝著一個方向，詩人把對夢想與真理的追求比喻為茫茫大海之上的航行，但是他們全都是背對著陸地的，陸地象征著客觀現(xiàn)實世界，因此，真理與夢想是與現(xiàn)實相背離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盡管大海巨大無邊、充滿了冒險與未知，仍然會有勇敢的海輪出現(xiàn)，就像翱翔于海面的鷗鳥，使人看到希望。在第三節(jié)中，詩人重又把目光投回陸地，陸地的變化象征著現(xiàn)實世界的艱難險阻，但是詩人強調，不管有怎樣的艱難險阻，盡管不能把大海一眼望穿，也不能透視海上航程中的挫折與風險，但是，他們堅持不斷觀望。人們堅守夢想追求真理的初衷是不會改變的，他們將一如既往，乘風破浪。具體、簡單、自然的意象蘊含著深刻、悠遠、深邃的哲思，這首詩再次完美闡釋了弗羅斯特“致中和”的中庸精神。

弗羅斯特詩歌創(chuàng)作的總體特征是：簡單、平實、素樸的語言；不溫不火、溫婉平靜的語氣。自然世界與人類世界的巧妙平衡；既不拋棄傳統(tǒng)又不拒絕時尚的不偏不倚之“中”；遵從自己的內心、踐行自己的創(chuàng)作原則，一生不易之“庸”。如果用他自己的一首詩來總結他對中庸精神的追求與堅持的話，這首詩應該是《忠貞不渝》：“心靈想象不出有什么東西，比海岸對大海更忠貞不渝；海岸守住彎彎曲曲的陣地，永遠數(shù)著無休無止的沖擊?！痹谶@里，我們可以看到堅守的快樂：有什么樣的事情比對心靈自由與夢想的追逐更快樂、更有意義？在這里，我們亦可以看到堅守的困難：20世紀初，面對新詩改革運動的浩大聲勢，堅守傳統(tǒng)是多么的不易！面對傳統(tǒng)的自然主義詩歌，在傳承之時打破傳統(tǒng)又是多么的不易！在紛繁嘈雜的時代，經(jīng)歷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硝煙，在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諸多派別爭相斗艷之時，仍然幾十年如一日，堅持平衡自然與人類兩個世界、行進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用簡潔素樸的語言表達深邃悠遠的哲思又是多么的不易！因而，弗羅斯特是一位值得我們肅然起敬的詩人，他始終踐行著中庸的精神，行走在追夢的勁旅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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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省科技廳基礎與前沿技術研究項目“比較文化視野下的中庸之道與弗羅斯特比較研究”，編號（152300410182）的部分研究成果

作 者：蔣麗琴，碩士，鄭州成功財經(jīng)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教學及英美文學研究。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