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美妙呼吸

麥琪是個出色的電話接聽員，她有一雙靈敏的耳朵，能分辨出各種細(xì)小的聲音。麥琪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她與一個啞巴父親相依為命。啞巴父親雖然不會說話，但給麥琪的愛卻不比別的父親少一分。

或許是父親太好了，麥琪一直沒有嫁人的想法。26歲了，她還沒有一個男朋友。公司里有個叫彼得的小伙對她不錯，可對他火辣辣的眼神，她也只是給予敷衍。

麥琪26歲那年的春天，父親經(jīng)常胃部劇烈疼痛，人一下子消瘦了很多。麥琪帶父親去看病，結(jié)果父親被診斷出患有胃癌，而且是晚期了。麥琪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會離開自己。她一連幾天睡不著覺，最后決定帶父親去醫(yī)院治療。接下來是撕心裂肺的日子，父親經(jīng)歷了手術(shù)、化療等一系列摧毀式的治療。父親被折磨得干癟了很多，看著父親單薄的身體，麥琪難過極了。

出院時，醫(yī)生叮囑麥琪：“你父親不能說話，你要格外細(xì)心觀察他病情的變化?！睘榱苏疹櫢赣H，麥琪睡在了父親的房間。父親睡在一張大床上，麥琪在床邊的地上鋪了一張?zhí)鹤幼鲎约旱拇?。父親是啞巴，不能呼喊疼痛，也不能在最危機的時候叫她的名字，麥琪總害怕父親的呼吸突然停止，永遠(yuǎn)離開她。她還擔(dān)心父親憂慮過重，而不能入睡。因此在夜晚，她格外關(guān)心父親的每一個細(xì)小的動作。

父親每一個動作都牽動著她的神經(jīng)，甚至一聲咳嗽她都會被驚醒。漸漸地，在夜晚她養(yǎng)成了一種習(xí)慣，每次睡醒時，她就會刻意地聽一聽父親的呼吸聲，聽到父親的呼吸均勻有力，她的心就踏實很多。這均勻的呼吸聲說明父親睡得很香，也說明父親沒有疼痛。

傾聽父親的呼吸聲，成了麥琪夜晚醒來時最重要的任務(wù)，也是她覺得最幸福的事情。但是一想到或許有一天，她再也聽不到父親的呼吸聲，她就難過萬分。那一呼一吸的聲音是那么普通，但對麥琪來說這卻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在這呼吸的伴隨下她才能再次安心入睡。

有一天，麥琪幫父親刮胡子，她對父親說：“父親，您知道嗎，我覺得每天能聽到您的呼吸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只有每天晚上聽到您均勻的呼吸聲我才能睡著覺……”說到這里，麥琪忍不住流淚了。父親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的眼眶也潮濕了。

其實麥琪并非是孤立無援的，自從父親病倒后，彼得一直很關(guān)心她，經(jīng)常來看望她的父親。彼得的關(guān)愛讓麥琪的心中感到溫暖許多，她漸漸愛上了彼得。

不久后的一個夜晚，麥琪突然腹痛去醫(yī)院急診，她請彼得來代替自己照顧父親一個晚上。那一夜在醫(yī)院打點滴的麥琪一直擔(dān)心著父親，所幸的是，彼得告訴她這一夜父親睡得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異常狀況。

然而兩個月后，父親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而急促起來。父親病情惡化，被再次送到了醫(yī)院。十幾天后，父親去世了，彼得幫她辦理了父親的后事。

麥琪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不久，麥琪和彼得結(jié)婚了，新婚之夜，麥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直到這個時候彼得才得知，父親去世讓麥琪受到了太大的打擊，她患了神經(jīng)衰弱無法入眠，每個晚上能睡1個小時就非常幸運了。很多時候她只能睜著眼睛，等待著黎明的到來。這種無法入眠的折磨讓麥琪痛苦不堪。

聽了麥琪的訴說，彼得突然想到什么。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黑色的錄音機，對麥琪說：“親愛的，你閉上眼睛，傾聽一段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也許能夠入睡?！?/p>

麥琪納悶地問：“難道你會催眠術(shù)？”然后她按彼得說的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房間里安靜極了。彼得輕輕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突然一個均勻的呼吸聲從里面?zhèn)鞒鰜?，在房間里慢慢蕩開。那聲音是那么熟悉，兩行淚水突然從麥琪的眼睛里滑出。那是父親的呼吸聲啊，父親的呼吸非常特別，由于他長期抽煙，呼吸聲里總帶著重重的喉音。

她驚奇地看著彼得，滿臉的疑問。彼得微笑著告訴她，那晚他替麥琪守護(hù)她父親時，她的父親寫了一張紙條給他，請求他幫忙錄下他入睡后的呼吸聲。他在紙條上還說，他的呼吸聲對麥琪很重要，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離開麥琪，不可能永遠(yuǎn)伴隨著她。因為他是個啞巴，不能給女兒留下安慰她的話語，只能留下他的呼吸聲了，在他去世后，如果女兒思念他的時候，可以聽一聽他的呼吸聲。

麥琪一下怔住了，她抱著錄音機哭泣起來，仿佛再次擁抱了父親溫暖的身體。那呼吸聲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天天伴隨著她。只有耳邊響起那熟悉的呼吸聲，她才能平靜地入睡。那一夜，麥琪擁著父親的呼吸聲很快進(jìn)入了睡眠，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得那樣香甜了。

父親一輩子都沒有對麥琪說過一句話，而他留給麥琪的呼吸聲，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訴說的最美麗的語言。

孫長春摘自《快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