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上）

南風

（一）

青森第一次見到萬夜是在精靈族的地牢里。

在幾個精靈族侍衛(wèi)的帶領下，她和媽媽走進一扇銹跡斑斑的鐵籠。鐵籠合上后，就開始直線下降，青森眼前一片光明的地面逐漸褪色。從未見過這么大面積黑暗世界的青森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抓住了媽媽的手。

在精靈族居住的不夜城，人們生活的時間從來不用白天和黑夜度量。黑夜在精靈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每當一天過去了，精靈族的長老馬修瑞恩會在森林中央那棵上古的樹木上刻一道痕，以昭示時日的變遷。

黑夜在精靈的意識里，代表著邪惡、嫉妒、仇恨、戰(zhàn)爭，以及一切晦暗的存在。只有在精靈族森林對面、布萊茵河那一頭的蝙蝠族那里，才存在無邊的黑暗。

“我親愛的孩子，千萬不要靠近布萊茵河，也不要把你們稚嫩的小腳丫趟到河水里，那里可沒有什么人魚族的精靈，有的只是對面蝙蝠族那些潛伏在水底的吸血鬼。他們隨時準備用尖牙和利爪把你撕成碎片，你的鮮血將被他們榨成‘精靈果汁，放到他們的雜貨市場上出售，你披肩的金色長發(fā)會被他們編織成手工地毯肆意踐踏，你的腦袋會被他們掛在暗夜城的城門上，當作戰(zhàn)利品和裝飾品。最后，他們連你的骨頭和皮囊都不會放過，他們會用鑄鐵的黑鍋烹煮你的殘骸，融化你的油脂做成肥皂……”

每當在小精靈的成年禮上，馬修瑞恩長老總是瞇著他那雙灰色的眼睛，揮舞著他的紫色藤木權(quán)杖，那權(quán)杖上刻著的精靈族羽翼的花紋，總讓精靈們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那羽翼的花紋還被刻在小精靈的搖籃上。只不過，當權(quán)杖一揮，空氣中就會出現(xiàn)模擬的紙片人，演繹長老口述的那些血腥畫面。

青森記得，在她的成年禮上，當她看見權(quán)杖下面的吸血鬼兇狠地咬著精靈脖子時，那些模擬鮮血的紅色紙片“啪啪啪”地飛到了她的臉上。雖然一切只是長老用法術(shù)演繹的，青森卻分明感到自己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

“特別是你，青森，我們都知道你父親現(xiàn)在還在蝙蝠族的大牢里，被當成俘虜。誰也不知道，那些魔鬼會用什么樣的黑魔法來折磨他！”長老特別貼近青森的耳邊低語。

青森的父親消失在多年前的一個黎明。據(jù)馬修瑞恩長老說，父親在布萊茵河邊取水的時候，被水底的惡魔抓住腳踝，拖進水底，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如果他們敢動你爸爸一根指頭，我就放火燒了蝙蝠的老窩！”走出鐵籠的時候，青森的媽媽咬牙切齒地說。

“媽媽，可是我們和蝙蝠族有和平公約，任何一方不能做出主動挑起戰(zhàn)爭的事?！鼻嗌Ｖ{色的大眼睛提醒。

“和平？早晚有一天光明會戰(zhàn)勝黑暗，等我們的軍隊穿過河流，那座鬼城也會被我們夷為平地，然后我們就會迎來真正的和平！”

“這個被抓回來的俘虜會知道爸爸的消息嗎？”青森問。

“蝙蝠族的那些家伙都很狡猾，他們嘴里從來沒一句真話。他們饑餓的時候，就算是同類，也會相互殘殺。他們嗜血成性，怎么會老實交代你爸爸被關在什么地方？”媽媽的眼里燃燒著仇恨。

萬夜卻跟青森想象中的吸血鬼有些不一樣。

萬夜被綁在十字架上。作為一個男孩，他瘦弱得有些反常，甚至比許多女孩還要瘦弱，嶙峋的骨頭從破爛的黑色衣裳中顯露出來。因為黑魔法被限制住了，他后背的蝙蝠翅膀還沒能收起來，那翅膀也不像馬修瑞恩長老說的那樣寬大可怖，更像是小孩子衣服上的廉價裝飾品。

讓青森吃驚的是，他居然有一頭和精靈一樣的金色長發(fā)，以及精靈族才擁有的水藍色眼睛！

“嗨，哥們！我的媽媽也是一只精靈。說起來，我和你們精靈族還是半個親戚呢！”萬夜努力抬起頭，用殘存的力氣和身邊的侍衛(wèi)說。

兩個侍衛(wèi)哈哈大笑，像從沒聽過這么好笑的笑話。

“你說你的媽媽是精靈？”青森倒有些好奇。

“當然！我可是聽著精靈族歌謠長大的！”萬夜咧開嘴對青森笑笑。不笑還好，一笑就露出了吸血鬼尖銳的牙齒。那牙齒像寒夜里一把瘆人的匕首。

青森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惡魔，”青森的媽媽走上前，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萬夜的喉嚨上，“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樣，你要是有半點關于我孩子父親的消息，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我這把刀子可不管什么狗屁公約！”

“女士，我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萬夜現(xiàn)在是我們的戰(zhàn)俘，按照法律，我們必須要保證他的安全。”侍衛(wèi)上前阻止青森的母親。

“那誰來保證我丈夫的安全？”女人冷笑。

“這位女士，至少，你不會希望在我們蝙蝠族那里，你丈夫受到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的對待吧？你說呢？”萬夜微微抬起頭，嘴角上揚，鄭重其事地對青森的母親說。他的身體上滿是沒有治療的創(chuàng)傷，翅膀已經(jīng)殘破一只，嘴邊還有沒結(jié)痂的傷口。

陰暗的地牢里，青森看見這個蝙蝠男孩嘴角上揚的鬼魅笑容，像一句難以揣測的異國咒語。

（二）

接下來幾天的夢里，青森反復夢見萬夜的那個笑容。

這天，她又夢見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里，渾身是傷的萬夜被綁在十字架上。他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瞪著她，那眼睛的瞳孔在夢里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變成一個可以穿越的藍色容器，最后變成了橫亙在蝙蝠族和精靈族之間的那條布萊茵河。

青森在夢里走了很久很久，才穿過那條河流，來到一扇黑色的門前。她打開門后，又回到了夢境開始的精靈族的地牢。

牢房的十字架上綁著遍體鱗傷的萬夜。

只是，等青森一步步走近，綁在十字架上的萬夜抬起頭，那張臉不再是萬夜的臉，而是變成了多年不見的爸爸的面容。

他滿面滄桑，滿眼淚水。他臉上每一道傷口，都深深扎進青森的心里。

這一幕讓青森半夜從夢中驚醒，她坐在床上氣喘吁吁，起身走出房門后，她看見隔壁房間的媽媽還沒入睡。媽媽正在研究蝙蝠族的地圖，這是爸爸走之后她每天都會做的事情?？粗鴭寢寙伪〉谋秤?，青森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這個時間的地牢里守衛(wèi)都少了一半，青森再見到萬夜的時候，他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好像知道她要回來一樣。

“你都不睡覺的嗎？”青森眨巴著眼睛問。

“我還沒有適應這邊的時差。在蝙蝠族，這會兒我們正在外面狩獵呢！”

“你們真的吸血嗎？”

“當然，不吸血沒法活。我們吸血，和你們精靈喝水一樣。可我們一般都是抓些老鼠和麻雀吃而已?！?/p>

“馬修瑞恩長老說你們獵殺精靈，還有自己的同類……”

“我們不吃人，那太可怕了！吸血也要有吸血的原則。我們倒是聽說你們精靈族雖然表面看起來清新素雅，其實關起門后，就開始肢解蝙蝠，茹毛飲血……”

“胡說！”

“看吧，這就是精靈和蝙蝠眼中的彼此，都不是什么好東西?！?/p>

“如果你們不吃精靈，那你們?yōu)槭裁匆ノ野职?？?/p>

“你們也不吃蝙蝠，為什么要抓我呢？嘿，小家伙，很明顯，這一切都是一個可笑的誤會。我們之間隔著一條河流，你們不了解我們，我們也不了解你們。我們只有黑暗，你們只有白天，所以我們都把彼此當怪物。其實你不要看我長這樣，我可是個內(nèi)心溫暖的男孩，你仔細看看我，是不是很溫暖，很帥氣？”

萬夜邊說邊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朝青森眨了眨眼睛，順便扇了下后背裝飾品一樣的黑色翅膀。

青森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如果你不再懼怕我，并且能夠足夠信任我，我想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嘿，我的擇友標準可是很高的！你要不要考慮這個機會？”萬夜繼續(xù)調(diào)侃。

“我愿意?！鼻嗌瓏烂C地點頭。

萬夜瞬間懵住了，后背的蝙蝠翅膀也停止了扇動。

“你說什么？”他豎起了小吸血鬼尖尖的耳朵。

“我愿意成為你的朋友！甚至愿意交出我頭發(fā)上的精靈羽毛，給地牢當作擔保！我要做你的保釋人，帶你走出地牢?！?/p>

“天下可沒有免費的餡餅。”萬夜撇撇嘴。

“作為回報，你要帶我回蝙蝠族，救出我爸爸?！?/p>

“你就不怕我?guī)愕津鹱逯?，不僅不幫你，還把你和你爸爸關到一起？”萬夜嘴角又勾起了招牌式笑容。

“你不會這樣做的，”青森語氣堅定，“因為——你是我的朋友?！?/p>

（三）

蝙蝠族的城市并沒有傳說的那樣可怕。

城門上并沒有精靈的人頭，只是一排齜牙咧嘴的吸血鬼蝙蝠彩燈。說實在的，單看一個齜牙咧嘴的吸血鬼，青森還覺得有點可怕，可當他們排成一排后，看起來更像是異國的一個歌唱組合在鏡頭前集體賣萌。蝙蝠族的市場上也沒有精靈鮮血榨成的“精靈果汁”，只是最暢銷的果汁牌子正好叫“精靈牌”。

“看到?jīng)]，這就是信息不對稱導致的結(jié)果！我們這可溫馨了，要不要來一串烤老鼠？五成熟的，美味可口！”萬夜遞給青森一串還在冒血的老鼠。

青森擺擺手，說：“我爸爸被關在哪里？”

“你著急啥？好不容易來一趟，先放松心情旅游一下！要不要和吸血鬼女神的雕像合影留念？”萬夜推搡了下青森的肩膀，指指前方的雕像。

青森望過去，雕像下面有一位穿著黑色長袍的老人。老人的頭發(fā)被方巾包著，臉也埋在長袍的帽子下。青森越看越覺得這個身影熟悉，她再走近一些，看見老人正在和一個面目兇狠的吸血鬼交談些什么。那個吸血鬼穿著一件鮮紅色的長袍，眼睛也是血紅色的，面部蒼白得像裸露的骨頭。

“別說話！”萬夜把青森袍子后的帽子戴上，還在她的臉上抹上許多老鼠的鮮血。

“你干嘛啊？”青森不解。

“如果說蝙蝠族誰最痛恨精靈，就是那個穿紅色長袍的吸血鬼了。他是這里的紅衣主教，你爸爸還有許多精靈就關在他的教堂里！”

月光下，青森看見紅衣主教正在和穿黑色長袍的老人商討什么。

當老人從衣袖里掏出什么時，青森大驚失色，差點尖叫出來。

那紫色的藤木權(quán)杖在夜里熠熠生輝，精靈族的羽翼花紋靈動地跳躍著。

站在主教對面、和他相談甚歡的，不是別人，正是馬修瑞恩長老！

（未完待續(xù)）

異想天開

如果24小時都是白天，你的生活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

小天：那樣的話，跟黑夜有關的風景一定會成為很受歡迎的旅游項目。我想我會投資建造一個星空館，專門招攬想感受溫柔夜色的游客！

跟帖：請讓我參一股！

媛媛：那我出門一定要天天帶著防曬霜才行呀！

跟帖：小姑娘還挺愛美呢！

橙子：如果沒有了晚上，我的拖延癥是不是能治好呢？因為一到晚上我就犯困，不想寫作業(yè)，不想背單詞……

跟帖：拖延癥跟白天晚上沒關系哦。沒有黑夜，拉上窗簾，你一樣可能躺進被窩，享受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