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是金磚

【散文空間】

金化倫，廣西天峨縣人，文學碩士，散文作家，廣西作家協(xié)會理事。散文作品《故鄉(xiāng)剪影》榮獲2012年度《廣西文學》“金嗓子”文學獎，出版有散文集《雪泥鴻爪》。

1993年8月，我從北師大中文系碩士畢業(yè)分回廣西工作還不到兩個月，就與拍拖幾年的女朋友到民政部門領(lǐng)取大紅喜慶的結(jié)婚證書，攜手步入婚姻的城堡。盡管我是一名機關(guān)干部，但因為年屆而立，所以新婚燕爾的當務(wù)之急，不是票子房子車子位子，而是抓緊時間孕育自己的孩子。作為一名高級知識分子，我的思想并不保守，已經(jīng)接受男女平等的現(xiàn)代觀念，如果妻子生下女兒，我當然不會遷怒于她，冷眼相向，更不會以此為借口進行“換屆選舉”，找個年輕漂亮的蘿莉另起爐灶。但我畢竟在農(nóng)村出生長大，總希望妻子生個帶把的孩子，以便將來繼承我家香火。

經(jīng)過兩年夜以繼日的辛勤耕耘，妻子終于懷上了身孕。隨著妻子肚子漸漸隆起，經(jīng)常來照顧她的岳母偷偷跟女兒說：從孕相來看，你懷上的十有八九是個女孩。我覺得從孕相來判斷孩子的性別很不靠譜，就沒有在意。過了一段時間，我攜妻子與朋友聚會，一位綽號“猛男”的華姓兄弟肆無忌憚地跟我開玩笑說：老金，你自己看看，你的將軍肚比嫂子懷孕幾個月的肚子還大，你那方面的能力恐怕不行，你就等著當外公吧。其他朋友也跟著起哄。古語云眾口鑠金，類似的話聽得多了，我的自信心開始動搖，以為自己這輩子當不成爺爺了，心里難免有點沮喪。然而推測畢竟不是事實，1996年春節(jié)即將來臨之際，我本已做好了當外公的心理準備，誰知妻子卻帶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在廣西中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生下了我想要的男孩。當電話里傳來妻子疲憊的報喜聲時，我就像買彩票的窮光蛋突然中了千萬元大獎一般，高興得找不著北。

帶著夢想成真的喜悅，我騎車急匆匆趕往醫(yī)院給妻子送飯。然而剛見兒子第一面，我心里就涼了半截。因為他身高僅有0.47米，體重不足5斤，頭小身細，膚色暗紅，滿臉皺紋，頭發(fā)凌亂，活脫脫一只大老鼠。盡管我和妻子算不上俊男靚女，但也不是歪瓜裂棗，身高和長相都達到了廣西平均水平。造人期間，我抽煙不曾上癮，喝酒從未過量，也無后來每逢周末通宵鏖戰(zhàn)牌桌的陋習，生活比較有規(guī)律，一向循規(guī)蹈矩、堪稱良家婦女的妻子更無任何不良嗜好，怎么會生出如此不堪的兒子呢？就連性格開朗的外公見了他，也只是笑著搖頭，不愿說話。那意思不言自明：外孫長得太難看了。郁悶之中，我仔細想了又想，覺得問題可能出在綽號“果子貍”的妻子身上，因為她從小偏食，除酷愛吃水果外，只吃雞鴨豬肉、禽蛋蔬菜，對牛羊肉和任何野味一律拒絕入口，更不吃一切動物內(nèi)臟。特別是懷孕兩個月后，妊娠反應(yīng)重，吃任何沾油腥味的東西都嘔個不停，差不多把五臟六腑都吐空了。母親長期營養(yǎng)不良，兒子的身體發(fā)育自然受到影響。

《孝經(jīng)》里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奔热蝗绱耍敲磧鹤娱L得難看不是他的錯，錯在賦予他生命的父母，我沒有任何理由歧視他。剛出院那陣子，家里還沒有請到保姆，兒子只能由我們兩口子自己帶。每天下班回家，我不再像過去那樣，常常把“君子遠庖廚”的孟子名言掛在嘴上，為自己偷懶不下廚房開脫，而是主動買菜做飯，洗碗擦桌。忙完家務(wù)活，我就抱起兒子逗他玩耍，幫他清洗換下來的屎片尿布。雖然做這些事瑣碎臟臭，但我總算盡到了為夫為父的一份責任，享受到父子之間的天倫之樂。相比之下，妻子比我要辛苦好幾倍，成天圍著兒子轉(zhuǎn)，給他喂奶喂水，洗頭洗澡，把屎把尿，帶他出門曬太陽。有時兒子感冒發(fā)燒，反復(fù)哭鬧，母性意識極強的她更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予以照料，即使被折騰得精疲力竭、形容枯槁也心甘情愿。岳父岳母為減輕我們的負擔，經(jīng)常抽空乘公交車來到我家，里里外外地幫忙。在父母親人關(guān)愛的陽光雨露滋潤下，兒子像山間破土而出的竹筍，節(jié)節(jié)拔高，長勢喜人。滿100天時，他身高已達0.7米，體重超過了7斤，臉上的皺紋全部消失，頭發(fā)變得柔順，膚色一片紅潤，笑起來特別迷人。幾年過去，他已從剛出生時那個看似毛茸茸的大老鼠，蛻變成一個英俊可愛的小帥哥，給家庭生活帶來無窮的樂趣。

上小學后，隨著食量逐漸增大，加上不愛運動，兒子的身體像發(fā)酵的面團不斷膨脹。其肥胖的體型和走路的姿勢，越來越像我，幾乎是我的翻版。有時關(guān)系比較親密的幾個家庭聚在一起，個別朋友喜歡拿我開涮：“老哥，看侄仔的相貌身材，不必做親子鑒定，就知道他是你播下的種子。你千萬不要疑神疑鬼，以為嫂子有什么外遇?！蔽殷w胖心寬，不僅不計較，反而跟著幽默幾句：“我當然知道，生兒育女這種事情，既不需領(lǐng)導(dǎo)出力，也不靠朋友幫忙，完全是我本人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結(jié)果。我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把自己的肥胖基因遺傳給兒子，害得他小小年紀就要承受減肥的痛苦?！迸笥褌兟犃T，笑得人仰馬翻。

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中華民族不僅形成了獨特的姓氏文化，給孩子取名也十分講究，每個家族都定有區(qū)分老幼次序的輩分字。我受傳統(tǒng)文化熏陶多年，給兒子取名不敢標新立異。鑒于我們“化”字輩之下為“翔”字輩，我給兒子取名“翔云”，希望他像一朵輕靈的云彩，在藍天里自由自在地飛翔，比父母飛得更高更遠。外公則按照民間習俗，給他取小名“金磚”，昵稱“磚磚”，寓意將來出人頭地，像金磚一樣閃閃發(fā)光。某次出差桂林，我跟本系統(tǒng)一位朋友在飯桌上談及兒子的小名，他大笑著說，這樣的小名不夠大氣，建議改名“金庫”或“金山”，祝愿他將來財運亨通，富甲一方。朋友的建議純屬戲謔，而且比較俗氣，我們當然沒有采納。我很自信的是，我是文學碩士，妻子是教育學碩士，我們的智商都不低，按照“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的遺傳學觀點，我們生下的兒子先天秉賦應(yīng)該不錯，上學讀書取得好成績應(yīng)當不成問題。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剛上幼兒園，我就發(fā)現(xiàn)兒子雖然智力正常，也不逃學翹課，但玩心較重，在課堂上注意力不夠集中，容易分心，缺乏咬住青山不放松的定力。上了小學，這一毛病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無論學什么課程，他基本上是水過鴨背，淺嘗輒止，遇到不懂的問題，感興趣的話偶爾還刨根問底，不感興趣立馬撂到一邊。俗話說：強按牛馬喝水不行。盡管我和妻子苦口婆心進行教育引導(dǎo)，兒子仍是我行我素。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各科成績均不理想。小學升初中考試，名義上是考他本人，實際上是考我們父母。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限制，我們夫妻只有這么一塊金磚，哪怕看上去成色不好，我們也不能棄之如敝履。

進了初中，兒子仍未開竅，并不理解我們費盡心力幫他擇校的良苦用心，對學習還是漫不經(jīng)心，得過且過，應(yīng)付了事，除了語文成績差強人意，其他科目都不咋的，尤其是數(shù)學、物理和化學差得一塌糊涂。此時他已進入叛逆期，我們越是批評教育，他越是吵鬧頂撞，偶爾還跟我們對著干。我少不更事時調(diào)皮搗蛋，無甚文化、脾氣暴躁的父母堅信棍棒底下出好人，一旦我惹是生非，他們非打即罵。正是在父母的棍棒教育下，我才慢慢改掉頑劣天性，步入正軌，長大后成為村里最有出息的人?；谧陨淼某砷L經(jīng)歷和體會，我對不能以打罵的方式教育孩子的說辭不以為然，對叛逆的兒子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但收效甚微。每次考試，兒子的成績總是在全班倒數(shù)幾名徘徊，我們?yōu)榇藗噶四X筋。直到初三最后一個學期，他才翻然醒悟，心無旁騖突擊復(fù)習了幾個月。中考那幾天，我和專程從老家天峨開車趕來的表弟負責接送他。每次走出考場，他都說考試題目不算難，自己基本答出來了，因而自信滿滿，笑逐顏開。我們深受鼓舞，以為他有望升入二中或三中，也跟著他樂呵。誰知考試結(jié)果一公布，我們當場就傻眼了，因為他各科成績都是“B”，沒有一科達到“B+”以上。他自己比我們父母更失落，像只經(jīng)霜的茄子，成天愁眉苦臉，蔫頭耷腦，不愿跟我們說話。不過在我看來，他那么差的基礎(chǔ)，能考出這樣的成績還算交代得過去。

作為一名90后，兒子是在越來越濃厚的動漫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在長期的耳濡目染中，他對動漫由最初的喜愛變成后來的癡迷。剛學會說話，他經(jīng)常霸占電視，盯著里面的動畫節(jié)目看個不停。上幼兒園認識幾個字后，他進一步迷上了《奧特曼》《哆啦A夢》《蠟筆小新》等日本動漫。上了小學，每年春節(jié)家人和親戚朋友給壓歲錢，錢一到手，他轉(zhuǎn)身全部拿去奉獻給學校旁邊賣游戲機、游戲卡和動漫書的攤主。我們發(fā)現(xiàn)后想制止，他口袋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讀初中期間，他又戀上《知音漫客》雜志，幾乎每期必買，拿回家看得津津有味。家里安裝寬帶后，他如魚得水，一有空就上網(wǎng)沖浪，玩游戲，周末經(jīng)常泡在網(wǎng)上不能自拔。如同醫(yī)生治不好自家病人一樣，我雖然擔任過七年網(wǎng)絡(luò)宣傳管理處處長，但對幫助兒子戒除網(wǎng)癮并沒有什么獨門絕技，只能泛泛而談，講講諸如“玩物喪志”、“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之類的大道理。他貌似聽得很認真，不時點頭答應(yīng)，其實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基本不往心里去，不出兩個星期就故態(tài)復(fù)萌。我對此深感無奈，很想扇他幾個耳光。但就算我真的扇他幾個耳光，除了能發(fā)泄心中的怒火，還能解決什么問題呢？

話說回來，別看我兒子毛病不少，但他的優(yōu)點也很突出。由于從小在動漫世界里遨游，他的想象力不錯，寫出來的文章雖嫌稚嫩，但構(gòu)思巧妙，想象豐富，可讀性強。上高中不久，他開始學寫小說，每個周末，當靈感的火花一閃，他就坐在家里的電腦桌前，從早到晚不停地敲擊鍵盤，每天能敲一萬字左右。其高產(chǎn)程度，令寫了幾十年文章的我自愧弗如。不過，因為一向不愛閱讀課外書（動漫書除外），知識面窄，積累不厚，加上涉世不深，生活閱歷有限，他寫的小說人物大多不食人間煙火，常常是天馬行空，在不同的時空里穿越。某次他參加一個網(wǎng)站舉辦的征文活動，通過電子郵箱向其投遞了一部長篇玄幻小說。網(wǎng)站管理人員看后覺得基礎(chǔ)不錯，曾主動聯(lián)系他，囑咐他精心修改，如果質(zhì)量達到要求，就買下版權(quán)，在網(wǎng)上分期連載，并給予適當報酬。當時他非常興奮，以為從此可以靠寫作賺錢謀生了。可惜他后勁不足，又缺乏耐心，改了兩稿還沒通過就放棄了。去年過完國慶節(jié)，我和妻子在閑聊中談及兒子的前程，想引導(dǎo)他在高考時選擇一個合適的專業(yè)報考。鑒于兒子學的是文科，有寫作特長，會編故事，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相當投入，我打電話向東西、黃佩華等朋友咨詢，想委托他們幫我物色一兩位家庭教師，教我兒子學點編導(dǎo)方面的基礎(chǔ)知識，以便將來報考廣西民族大學藝術(shù)學院的編導(dǎo)專業(yè)。通過咨詢我才知道，當時離藝考開考只有兩三個月時間，臨時抱佛腳收效不大，我心有不甘，卻只能放棄。

兒子是性情中人，懂得關(guān)心和照顧父母長輩。從上小學開始，每逢媽媽過生日，他總要親手制作或購買一份禮物送給她，表達自己真誠的祝福。媽媽視力不好，有時陪她上街，他總是走在靠近馬路一側(cè)，不時提醒媽媽注意安全。周末或假期在家，能主動幫媽媽洗碗或搬運重物。奶奶患腦溢血來南寧住院，他積極陪同我們前往醫(yī)院看望，回家后還牽掛老人的病情，經(jīng)常向我打聽治療的進展情況，希望她早日康復(fù)。他特別渴望有個完整的家庭，對父母鬧矛盾十分敏感。某次因為一件生活瑣事，我與妻子發(fā)生爭吵，兩人越吵越激烈，我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大聲吼叫說要離婚。受了委屈的妻子毫不示弱地回應(yīng)道：“有理不在高聲。離就離，誰怕誰?！蹦攴桨藲q的兒子聽了格外緊張，馬上跑回自己的房間，緊閉房門哭鬧著說：“如果你們離婚，我誰也不跟，一個人離家出走，到社會上流浪?！币妰鹤友蹨I汪汪，反應(yīng)激烈，我和妻子面面相覷，趕緊偃旗息鼓，轉(zhuǎn)過來安慰他說：“你不用擔心，我們不過吵嘴罷了，不會真的離婚?！眱鹤悠鸪醪⒉幌嘈?，直到我們作出保證，他才慢慢恢復(fù)平靜。十歲那年，夏天的一個周末，兒子半夜被尿憋醒，上完廁所后推開主臥室的房門，揉揉惺忪的睡眼，往床上掃描一番，發(fā)現(xiàn)只有媽媽一人在睡，不見爸爸的身影，神經(jīng)便有點過敏，馬上詢問媽媽：“老爸怎么周末都不回家，是不是搞外遇去了？”媽媽聽罷，哭笑不得，擔心他又做出過激反應(yīng)，趕緊打圓場說：“爸爸不是去搞什么外遇，而是跟朋友打拖拉機去了。”兒子得知真相，神經(jīng)方才松弛下來，轉(zhuǎn)而又為我的身體擔憂：“老爸又不是鐵打的，老是這樣熬夜，身體怎么吃得消？我一定要好好批評他?！鄙狭酥袑W，他見我積習不改，經(jīng)常勸我要愛惜身體，注意休息，周末閑下來的時候，不要總是出去喝酒打牌，要多抽時間陪媽媽散步聊天，免得她太孤單。有時我偷懶，晚上看完電視就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睡大覺，他半夜起床小解，發(fā)現(xiàn)我把被子踢開，急忙走過來給我蓋上，說是怕我著涼。有兒如此，夫復(fù)何求！

除了關(guān)心父母長輩，兒子還很珍惜同學情誼。初中階段，他與一位名叫梁金柱的男生同班。金柱的父母是廣東人，當時從鄰近梧州的某個縣來到南寧，在邕寧一家養(yǎng)殖場從事管理工作，順便把金柱轉(zhuǎn)到南寧讀書。因為性情相投，兒子和金柱交往十分密切。我們家距離學校近，到了周末，兒子經(jīng)常把他帶來家里，吃罷晚飯，兩人形影不離，總是湊在一起打游戲，看電影，侃大山，玩得不亦樂乎。時間長了，兒子擔心我們有意見，有次專門交代我和妻子說：“金柱是我在班上最好的兄弟，他是外地人，在南寧沒有什么親戚，爸爸媽媽又忙于工作，我經(jīng)常帶他來家里玩，是不想讓他太孤單。你們要理解我的做法，千萬不要厭煩?！蔽覀儽頁P他說：“你能夠關(guān)心同學，這是非?？少F的品質(zhì)，以后要繼續(xù)發(fā)揚光大?！背踔挟厴I(yè)前夕，金柱的父母返回廣州做生意，就把他轉(zhuǎn)到那里讀書。臨別之前，兩人經(jīng)常聚在一起，一副難舍難分的樣子。金柱回廣東后，兒子情難自禁，曾寫過一篇文章，紀念他與金柱的友誼。透過這些小事不難看出，雖然兒子的學習不太好，但為人淳樸，處世不差，我對此頗感欣慰。

記得兒子五六歲時，我曾讀過汪曾祺先生的名作《多年父子成兄弟》。汪先生在文章里說，小時候他愛好廣泛，作文、畫畫、寫字、唱戲，樣樣喜歡，性格隨和的父親既不指點也不制止，任由他自己發(fā)展。他的數(shù)學不好，父親也不責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他十幾歲學會抽煙喝酒，十七歲開始談戀愛，換了今天的家長，恐怕會視為洪水猛獸，勢必采取嚴厲措施逼迫孩子痛改“前非”。可他父親相當?shù)?，不僅沒有疾言厲色粗暴干涉，反而給他遞煙倒酒，為他寫情書出主意，頗有點“同流合污”“助紂為虐”的意味。如此寬松包容的家庭氛圍、民主平等的父子關(guān)系，使汪先生的天性不曾受到壓抑，潛能得以充分釋放，最終成長為名噪一時的文學大家。同時我也很贊同汪先生的觀點：“兒女是屬于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xiàn)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yīng)由他們自己來設(shè)計。一個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是愚蠢的?！蔽覐闹惺艿絾l(fā)，當時很想有樣學樣，放棄父道尊嚴，與兒子交朋結(jié)友，像兄弟一般平等相處，讓他順其自然，無拘無束地成長。但世易時移，高考已成當今教育的指揮棒，導(dǎo)致升學競爭十分激烈，我總擔心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因而不敢特立獨行，放任孩子的天性，實行無為而教。特別讓我感到慚愧的是，因為平常工作忙碌，周末又比較貪玩，加上性格急躁，我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和耐心對兒子進行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言傳身教，只能隨波逐流，無視他書包越背越厚、作業(yè)越做越多的事實，一味給他施壓加碼，使他不堪重負。從小學到高中，他一直活得比較壓抑，因而在成長過程中，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問題。如果妻子發(fā)雌威追究責任，作為當事人的兒子當然難辭其咎，要受警告處分，而我玩忽為父職守，要受記大過處分，甚至可能面臨留家察看以觀后效的嚴厲處罰。

著名作家柳青曾經(jīng)說過：“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弊詮膬鹤由闲W以來，我和妻子常常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總擔心他走不好自己的人生路，在岔道上漸行漸遠，從而影響一生的前途命運。但從近期的情況來看，已過叛逆期的兒子慢慢明白事理，開始為自己的前途擔心，自控能力有所增強，不再像過去那么貪玩，學習的自覺性和積極性有所提高。去年下半學期，他破天荒主動要求我們尋找家教，利用周末時間幫他補習數(shù)學和英語，爭取在畢業(yè)前補長這兩塊短板。經(jīng)過幾個月的努力，他的進步比較明顯，在學校剛剛舉行的模擬考試中，他的成績終于上了二本線，讓我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再過一個月，兒子就要走出人生最緊要的第一步——參加高考接受大學挑選。從主觀愿望來說，我當然希望他超常發(fā)揮，考出理想的成績，考入他中意的大學深造，畢業(yè)參加工作后能夠脫穎而出，成為名副其實閃閃發(fā)光的一塊金磚。然而考試畢竟是綜合實力的檢驗，很難蒙混過關(guān)。假如他考得不好，年過半百的我肯定能以平和的心態(tài)對待，不會像年輕時代那樣大發(fā)雷霆，只要他盡力就行。大不了今年秋季升入高四，明年夏天再考一次。如果他考上理想的二本學校，屆時我一定會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在暑假期間出資送他出游，到號稱“動漫王國”的日本看看，讓他在行走玩樂之中開闊眼界增長見識。

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親愛的兒子，老爸知道你在拼搏沖刺，相信你有好運，能夠取得突破。等你高考傳來捷報，老爸就召集親戚朋友們聚會熱鬧，舉杯為你慶賀。革命尚未成功，兒子仍需努力，老爸在此為你加油鼓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