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

安寧

十幾年前，高考還是在悶熱的七月。

臨考前一天，一向嚴肅到讓我懼怕的父親，給我倒了—盆熱水，說燙燙腳，明天走路舒服。我只好一邊將腳伸進鐵盆里，一邊用最后的時間，抓緊背幾個英文單詞。等我將一盆水泡涼的時候，—抬頭，見父親正拿著一個大剪子站在我的旁邊。見我擦完了腳，他不由分說地將我的一只腳放到他的膝蓋上，笑著說我的腳指甲太長太硬了，不用大剪子，都剪不動。我第一次見父親這樣溫柔，心底一軟，眼淚在眼窩里打了一下轉，還是強行送了回去。

家里靜悄悄的，母親怕來人打擾我睡覺，不到天黑，就將大門給關了。鬧鐘早已上好了弦，放在母親的床頭。事實上，那一晚母親一夜都沒有睡覺，時不時地起來，輕手輕腳地看一眼院子里的月亮，希望明天是一個涼爽的天。半夜我醒來，看見母親的影子映在窗戶上，風吹過梧桐葉，將那夾雜在樹影里的影子，給晃亂了。而隔壁房間里父親的鼾聲，出奇地輕，好像他根本不在那里—樣。

第二天，父親送我早早地到了考點，看我進了校門才騎車離開。語文老師早已在那里等著了，照例將那句重復了千百次的話，再說一遍。平素婆婆媽媽的她，那天見了，卻覺得特別心安，她甚至還走過來，幫我將折了的衣領，給弄平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溫和地說，好好考。同學之間見了，也都彼此微笑一下，作為鼓勵。平素不怎么說話的，這時也忽然近了一層，好像，大家不是去參加考試，而是要奔赴一個不知道能否活著回來的戰(zhàn)場。

第一場考完后，我跟同學剛走出校門，就看到父親在一群家長里奮力地揮著手。我有些詫異，馬上跑過去，問他怎么沒有回家？父親笑著說：“還不是你媽，著急地一晚上沒睡好覺不說，我回家后又擔心你中午吃不好，非得讓我再騎車回來，帶你吃頓飯?！闭f完了，父親很迅速地將小吃店里的碗盤拿過來，放在我和同學面前。同學愣了一下，然后趁父親一轉身，悄聲地說：“開始見你爸這么勤快，我還以為他是店里的服務員呢?！蔽倚α诵?，沒說話，心里酸酸的，為—上午來回騎車奔走了四趟的父親。

三天的考試，飛快地結束了?？纪甑哪翘?，我將父母給的用剩下的高考零用錢，去報刊亭買了報刊，然后一邊看校園里卷著鋪蓋卷準備回家的畢業(yè)生，一邊豪氣沖天地指著那些報刊，對同學說：“等著吧，不出幾個月，我的大名也會登在這些雜志上。”同學攬著我的肩，一本正經地說：“茍富貴，勿相忘！”說完了，兩個人便笑起來。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彼此會記住這份一起同行的情誼，可誰也不會想到，十幾年后的今天，我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這個見證過我的豪言壯語的女生，長得又瘦又高，笑起來的時候，一顆青春痘，恰好落在淺淺的酒窩里。

似乎也沒有什么驚心動魄的故事，發(fā)生在那個炎熱的七月?？蓪τ趶泥l(xiāng)村闖到城市定居的我，卻是終生難忘的。走過那道在當時被稱為獨木橋的高考，我便徹底改寫了自己的命運，與在鄉(xiāng)下早早嫁人生子的姐姐，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再也不想重新歷經那背水一戰(zhàn)的時光，卻也知道，它早已在我的一生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王勃因戲說被逐

王兆貴

一篇即興創(chuàng)作的《滕王閣序》，讓王勃名揚后世，不僅于今為人津津樂道，即便在當年也是轟動天下的絕妙好文。這一駢文名篇問世時，王勃不過二十歲?？上У氖?，這位以“詩杰”著稱的少年才俊，就像一顆劃過天際的耀眼流星，不到而立之年就因渡海溺水而亡。

據《舊唐書》等史籍記載，王勃天資聰穎，悟性過人，六歲就寫出一手好文章，九歲時就能看出顏師古所注《漢書》的瑕疵，十四歲時被朝廷授予朝散郎，十六歲時為沛王李賢征為王府侍讀兼修撰。王勃為文的習慣也很奇特，“初不精思，先墨磨數升，則酣飲，引被覆面而臥。及寤，援筆成篇，不易一字，時人謂勃為腹稿”。據說，這就是“打腹稿”典故的由來。王勃在世時間雖短，著述仍不少，曾撰有《漢書指瑕》十卷，《周易發(fā)揮》五卷，《次論語》十卷，《舟中纂序》五卷，《千歲歷》若干卷，可惜皆已亡佚。存世的唯《王子安集》16卷，也非全本。

橫溢的才華讓王勃無所顧忌，發(fā)揮超常，以至“聰明還被聰明誤”。在唐代，不論是民間還是宮廷，斗雞游戲非常盛行，唐高宗時期也不例外，各王府之間的斗雞活動熱鬧非凡。

某日，沛王與英王之間的雄雞爭霸戰(zhàn)正酣，十八歲的王勃一時興起，遂揮筆寫了一篇帶有戲說口吻的聲討書《檄英王雞》，為沛王雞助陣。文章從雞在人間的種種美德寫起，然后展現了好斗之雞的驍勇。全文一氣呵成，文辭幽默雋永，場面鋪陳緊張激烈，情景描摹活靈活現。文中有“兩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縱眾寡各分，誓無毛之不拔”血戰(zhàn)功成，快睹鷹？之逐”等句子。

這篇開玩笑的檄文，章句嚴謹，文采斐然，只是血腥味濃了點。唐高宗看到后，雷霆震怒，認為王勃身為博士，不行諫諍，反作檄文，有意虛構，夸大事態(tài)，無疑是在挑撥諸王之間的關系，當即詔令廢黜王勃官職，逐出沛王府。王勃被逐后，只好遠游江漢，賦詩遣情，后來雖被起用，卻又因殺一犯罪官奴而險些喪命，連累他父親也被貶官。自此王勃便棄官在家，一心著書。28歲那年，王勃前往交趾探望父親，“渡海溺水，驚悸而卒”。

王勃的遭遇說明，無論才氣多高，名氣多大，都應當謙虛謹慎，不可忘乎所以。亦有人感嘆說，這都是年輕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