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嗩吶的

安寧

奶奶還沒有咽氣呢，嗩吶班的頭頭就來聯(lián)系業(yè)務(wù)了。好像他是招魂的小鬼，能夠準(zhǔn)確地嗅出哪家有了喪氣，需要辦一場紅紅火火的喪事，來沖洗一下這村子里的晦氣。

雖然我還不知道人死是怎樣一回事，但卻熟悉了村子里的嗩吶聲。那嗩吶沖著半空熱氣騰騰地一吹，誰家大人小孩不跑出來瞧個熱鬧，那簡直是有損這嗩吶班的聲名。就連貓啊狗啊，也不肯窩在豬圈旁邊捉撓虱子消磨時間了，全都跑出來，朝人群里擠，還興奮地叫著，也不知是給死去的人送行，還是配合那聲聲嗩吶，給墻頭上站著看熱鬧的人，平添點(diǎn)喜氣。

對，嗩吶班的頭頭就是這么給父親說的：只要給的錢合理，我保證這場喪事辦得熱熱鬧鬧，讓全村男女老少都羨慕老太太命好，兒孫孝順，也給你們家族顏面上添光彩。

父親是老大，卻遠(yuǎn)沒有在村小學(xué)里當(dāng)老師的三叔口才好，他悶頭想了好大一會，在母親的瞪視下，還沒開口呢，就讓三叔給搶了話頭：錢不成問題，先預(yù)付一半，另外一半，如果吹得好，有看頭，全村老少爺們聽了高興，當(dāng)天就結(jié)賬，當(dāng)然了，別人家會給的煙啊酒啊茶啊飯啊，我們也不會虧你們的。

二嬸子個頭小，嗓門大，而且擅長表演，前一刻還見她在奶奶房間里哭成個淚人呢，聽到涉及費(fèi)用的問題，立刻跑出來，用袖子把眼淚一抹，擲地有聲地參與到這家族的討論中：丑話先說在前面啊，如果女嗩吶唱得不好，讓人喝倒彩，丟我們王家的人，一分沒有，就那先付的一半，也得給退回來！

就是。父親作為老大，只這么附和著二嬸子說了兩個字。母親在一旁看得氣，她平生最恨父親這樣的，踹一腳也出不來個屁，勉強(qiáng)出來了，還是拾人下腳料，毫無創(chuàng)意，更不能體現(xiàn)老大的威風(fēng)和顏面。于是她這長嫂當(dāng)然要出來說幾句：煙啊酒啊茶啊飯啊，都是需要現(xiàn)錢買的，不能賒賬，所以咱得每家每戶先掏出錢來，多退少補(bǔ)，完了一起算賬，否則到時候人多事雜，出了賬上的差錯，都不好看。依我看，先將村里會計叫過來，拉個預(yù)先的賬單出來，才是正事。

母親顯然更有領(lǐng)導(dǎo)風(fēng)范，一語點(diǎn)中要害，讓家族里的人都清楚，跟吹嗩吶的爭這點(diǎn)零頭碎腦的沒意思，只要將會計叫來了，把平攤費(fèi)用和支出算清楚了，這喪事就算辦得圓滿了；況且只要按村里規(guī)矩來，還怕他這嗩吶班中途鬧事，停吹了不成？

二嬸子和父親都關(guān)心的女嗩吶問題，其實(shí)也是全村人都關(guān)注的。如果誰家請的嗩吶班，沒有個漂亮?xí)?、還經(jīng)得起男人們玩笑話的女嗩吶在，那簡直是丟了整個家族的顏面。誰會站在墻頭上，干瞪著眼，看一幫大老爺們吹吹打打？吃素的女人們不愛看，因?yàn)闆]個漂亮女人讓她們指點(diǎn)和議論。男人們更不樂意了，缺了一張能葷素通吃的臉，那就跟飯里沒放鹽、餃子里沒放餡一樣，寡淡無味。對，喪禮上的女嗩吶，應(yīng)該像婚禮上的伴娘，是誰都能調(diào)笑一把、且不會朝任何人惱怒的，她始終是笑嘻嘻的一張俊俏臉，敞開了心胸，接納著一個陌生村莊里的男女老少的曖昧戲弄。當(dāng)然，有那聰明的，不失風(fēng)度地將老少爺們給調(diào)笑一番，還讓他們不生氣，并讓主家拿出錢來打賞這熱鬧，那更是一種本事。只不過，這樣的名角，可不是一盒煙或者一瓶酒，就可以隨便打發(fā)的，不包個大紅包，這喪事保準(zhǔn)讓你完不了，且下不來臺。

嗩吶班的頭頭大約看準(zhǔn)了我們王家人多勢眾，怎么說三個兄弟四個姐妹，也不會小氣地在這重頭戲上克扣錢，否則，到時候故意罷工，讓看戲的喝起倒彩來，一個家族都招架不住這難堪。所以在奶奶終于咽下最后一口氣的那刻，他也跟匆忙趕來的會計和執(zhí)事，談成了費(fèi)用問題；至于這過程中，會收到多少打賞，全看女嗩吶和整個嗩吶班的本事了。

發(fā)喪這一天，大人們都忙著喪事，就沒人管我了。我于是照例頂著羊角辮上鮮艷的紅紗巾，擁擠在看喪事的人群里。按道理我是該老老實(shí)實(shí)“跪棚”的，無奈我跪不住，到處亂跑。于是王戰(zhàn)的奶奶就顫巍著小腳，趕著訓(xùn)斥我：你奶奶死了，你還戴著個紅紗巾，還不用個白布條綁上，讓人笑話！

我不理她，反而在她身后報復(fù)似的笑喊她：老媽子！老媽子！

王戰(zhàn)奶奶氣壞了，顛著小腳罵道：也不害臊，我看長大了也是個女嗩吶！

啊，在王戰(zhàn)奶奶這老頑固的眼里，正在三叔家院子現(xiàn)搭的戲臺上，風(fēng)情萬種地跟某個男嗩吶對唱的女嗩吶，簡直是個撩騷的狐貍精，是引誘男人女人們犯錯的壞坯子。瞧，為了看她翹著蘭花指唱情歌，那些十五六歲的男孩子，都猴子一樣爬到樹上去了。我奶奶若泉下有知，得跳出骨灰盒來，和王戰(zhàn)奶奶一樣，叉腰站在大街上，對著南來北往的人，大罵我們這些不孝兒孫們，借著她的名義，大行男盜女娼之茍且事吧？

女嗩吶是特意化了妝的。紅艷艷的嘴唇，賽過甜蜜蜜的櫻桃，總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小口。那眼睛里也汪著一湖水，男人們看上一眼，就暈眩著要掉進(jìn)去。頭發(fā)呢，是新燙過的，一個波浪一個波浪地簇?fù)碓谝黄?，還帶著洗發(fā)水的香味，簡直要把人席卷進(jìn)去。而她的手指呢，則修長白皙，引人遐想，以至于讓我覺得它指到哪兒，哪兒就旺旺地著了一小盆火。

嗩吶班有六個人，女嗩吶是主唱，還有一個長相也頗英武的男嗩吶，是她的對唱搭檔。但在所有人看來，女嗩吶都是絕對的主角，缺了她，這嗩吶班簡直就得解散，不解散也沒有人請他們出山。誰會看一群老爺們吹吹打打，說說唱唱呢？即便講的都是葷段子，可缺了一個代替女人們羞紅著臉聽葷段子的女嗩吶，誰還稀罕看這樣的熱鬧？大家看的就是女嗩吶當(dāng)眾唱情歌時的那股子風(fēng)騷勁，至于哭喪的人在怎樣賣力地表演他們對死者生前的一片孝心，跟女嗩吶的生動表演一對比，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女嗩吶可不是輕易就開口唱的，她得養(yǎng)嗓子。她就那樣輕巧地嗑著瓜子，喝著好茶，外加一支徐徐燃著的香煙，笑看著等得猴急猴急的男女老少。一直等到男搭檔三四首歌唱完了，那掌聲震得樹葉都落了，司儀鄭大也派人加送了兩條好煙過來，她才清清嗓子，說道：給老少爺們唱個《天仙配》里的《夫妻雙雙把家還》吧。說罷她還拍拍手，將沾的瓜子殼上的碎屑拍打掉，而后深情地朝搭檔一點(diǎn)頭，開口唱道：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只第一句，就換來如雷的掌聲。以至于父親和三叔這些哭喪的男人們，也忍不住從棚里跑出來，憋著笑，看了一會。父親可是最愛聽?wèi)虻模€曾經(jīng)自己做了一把笛子，花錢去城里買了一本歌詞本，照著譜子自己在家里嗚嗚咽咽地吹，直吹得母親生了氣，將父親笛子上的膜給弄壞了。所以此刻盡管是奶奶去世了，父親還是被女嗩吶的歌聲給暫時吸引了去，將他心底的悲傷，從世俗的喪事禮儀里，暫時地跳出來，并借這婉轉(zhuǎn)的歌聲清洗一下內(nèi)心淤積的人生煩惱。

但也只是片刻的安靜而已。很快，四個姑姑的到來，和招待前來吊唁的人吃喝拉撒的瑣事，讓他無暇關(guān)注女嗩吶的歌聲，于是他便將失去娘親的悲傷藏起，像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一樣，希望聲聲嗩吶，能讓這場喪禮，看起來得體，熱鬧，并讓整個家族都顏面有光。

可是偏偏那女嗩吶剛剛?cè)缫国L一樣開了歌喉，就不唱了?？磻虻娜似鸪踹€是一直叫好，喊著“再來一個”的，后來見女嗩吶始終閑閑地坐在那里，聽其他人唱，不聲不響，不爭不辯，便開始起哄了。

女人們都說：瞧她那德性，唱了人家明星的歌，還真以為自己是明星了？！不就是長得騷氣一點(diǎn)，唱得好聽一點(diǎn)么？

男人們也滿腹牢騷：這是哪兒請的這么大架子的角兒，多唱兩首就噎著了怎么的？

有知情的就附和著解釋說：這女人是東鄉(xiāng)來的，聽說架子大得很，是唱兩首就要開口費(fèi)的角兒，誰供得起??！

又有人補(bǔ)充說：這女人現(xiàn)在也沒有嫁出去，聽說，是看上了早就結(jié)婚生子的男搭檔。你瞧她那眼神，不知道誘惑了人家多少次，可惜，人家不上她的鉤。這會兩人正鬧別扭呢，我看吶，不是嫌主人家給的禮太輕，而是覺得人家男嗩吶情歌唱得沒真心。

外人這樣一解釋，大家即刻發(fā)現(xiàn)了秘密一樣恍然大悟。再看那女嗩吶，果然看似從容自若的神情下，是有隱隱的期待在的。期待什么呢？主家的紅包？煙酒糖茶？當(dāng)然都不是，而是那個長她大約十歲的男人眼睛里，會有跟她一樣的愛意流轉(zhuǎn)。

啊，那可是一個視自由戀愛為洪水猛獸的時代。一個被用來烘托喪事熱鬧的女嗩吶，在公開的場合，跟人打情罵俏也就罷了，竟然，還將私底下那點(diǎn)不道德的情愛，和因此帶來的情緒，給擺在了臺面上。而這場戲，在鄉(xiāng)民們看來，可比她唱的那幾出，精彩得多。

這一花邊新聞，比任何瘟疫都傳播得快。跪棚哭喪的女人們，看人來吊唁，都不哭了，只象征性地干嚎兩句，然后便竊竊私語起女嗩吶的緋聞來。十里八鄉(xiāng)前來吊唁的親戚們，可是最好的人肉搜索的工具，他們帶來的關(guān)于女嗩吶的新聞，越來越多。有說她在東鄉(xiāng)就是出了名的風(fēng)騷的，這男搭檔可不是她第一個引誘的對象。有說她爹媽都羞死了，盡管她唱得好，可是這樣四處跟著嗩吶班子跑，而且還都是男人，失了多少次身，還不知道呢！還有說她從小就是這樣水性楊花的，所以像男搭檔那樣的好男人，怎么會喜歡上她呢？更有說她跟男搭檔懷過孩子的，可惜不能要，全流掉了。

這些流言蜚語，很快讓家族里的男女老少意識到，再蔓延下去，只會讓這一場喪事，變了味道，成人笑柄。給錢多少，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掌控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嗩吶，讓她不至于因?yàn)閯e人的笑鬧而真的拂袖而去，留下一個枯燥乏味的嗩吶班，和一群?？葱υ捜绾问請龅目纯?。啊，想想吧，即將“起靈”的時候，王家的男人女人們，都披麻戴孝地準(zhǔn)備大哭一場，在全村人面前表演對我奶奶的一片赤誠了，忽然間嗩吶班缺了個主唱，聽唱的人也覺得沒意思，全都回了家，那這場哭的表演，可真寂寞！所以無論如何，讓這女嗩吶順順利利地堅持到底，都成了葬禮的頭等大事。

最終，會計和鄭大跟我們家族開了個簡單的小會，決定給女嗩吶塞一個大紅包。用鄭大的話說：拿錢砸死她，還怕她再造反不成？！

對，錢是個好東西。家族里的每個女人都早就算計著這場喪禮結(jié)束了，能分幾尺的白布“帳子”了。就連全村來吊唁的人吃剩的飯菜，也得打好包，分個均勻，一碗肥肉，拿回家煉出油來，可是夠吃好幾頓的。還有瘦肉丸子，油炸鮮魚，粉皮燉雞，可都是值錢的好飯菜，拿回家給男人們下酒，小孩子開胃，嘖嘖，不夸贊媳婦能干都不行。所以那女嗩吶，見了錢，能不忽然清醒自己這一趟究竟是來干什么的？

果然，當(dāng)鄭大派人將一個一捏就知道有分量的紅包，放到女嗩吶的手里的時候，她終于笑了。而接著端上來的好煙好酒，也讓整個嗩吶班為之一振。女嗩吶意味深長地看了她的搭檔一眼，而后站起來，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又像個女俠一樣笑道：今天主家的老太太去世了，我們唱戲的沒別的本事，就多獻(xiàn)上幾個好曲，給她老人家送送行，如果唱得好呢，大家就給點(diǎn)掌聲，唱得不好，也添點(diǎn)笑聲。

接下來女嗩吶可真是跟先前完全換了個模樣，好像這戲臺子成了她一個人的，她唱哪一段，嗩吶班就得集體吹哪一段。她連那男搭檔也不要了，一臉嫌棄他拖后腿的樣子。的確，那男嗩吶可真不是她的對手，她一個人能連唱十首都不帶氣喘的，男嗩吶則不行，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卻原來里面都是空瓤子，只跟她對唱了三首，便連連擺手說累了累了，歇會再唱。

看戲的人都笑著喊：別輕饒了他！

女嗩吶也跟著嘲弄道：我看今兒個就饒了他吧，不過，回去他媳婦可不饒他，我也不饒。

這句含義豐富的葷話，立刻讓墻頭樹上看戲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有那么幾個，還差一點(diǎn)從墻上栽下來。還有一個大膽的小年輕，沖女嗩吶喊：嘿，你今兒不唱滿意了，我們也不饒你。

女嗩吶也嫵媚妖嬈地接過去：好啊，我今兒就住你們村了，我看有幾個爺們敢瞞了媳婦，過來跟我比試比試的！

而那個男嗩吶，卻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再也沒有了出彩的機(jī)會，事實(shí)上，他也做了縮頭烏龜。他明顯是怕了女嗩吶了，他一定從來沒有見過女嗩吶這樣放肆過吧？

而家族里的女人們，則在陣陣喝彩聲里，嗤之以鼻：喪禮完了就趕緊滾，誰要你住在村里？！你以為你還真是值錢的貨？得了吧，不過是我們花錢雇來給人逗笑的工具而已！瞧那副風(fēng)騷樣，一個紅包砸頭上，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女嗩吶的熱情，一直持續(xù)到奶奶的骨灰盒，被埋入了墳里，五彩繽紛的花圈，也全鋪滿了傍晚的墳頭，而看熱鬧的村民們，一邊交口稱贊著我奶奶這一場圓滿的喪禮，一邊各自走回家去。

看戲的人走了，戲臺子拆了，女嗩吶也不再有昔日的熱情，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場因?yàn)殄X而進(jìn)行的表演。就像家族的男女老少，也并不是因?yàn)橄肽钏廊サ哪棠?，而痛哭流涕一樣。這是一場盛大的演出，臺上的人在深情地表演，臺下的人在得體地叫好。至于我奶奶的魂魄，被這樣熱鬧的嗩吶聲，發(fā)送到了哪里，沒有人再去關(guān)心。

夜晚一來，昏黃的燈光在庭院里亮起，滿地的紙錢和花圈上散落下來的花，讓院子里看上去凄凄慘慘的，好像有許多個小鬼，無聲無息地走來走去。

嗩吶班的人都在整理著行頭，并等著主家結(jié)賬。會計的算盤珠子在安靜的夜色中，劈啪作響。嗩吶班的頭頭有些緊張，似乎怕會計一不留神，就少算了一塊錢。女嗩吶坐在門檻上抽煙，男嗩吶則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院子里，準(zhǔn)備要走了。

二嬸子說話給會計聽：不管唱得怎樣，紅包咱們可是給的最多，不過之前可沒預(yù)備著來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誰背地里策劃的。當(dāng)然，既然給了人，我們王家也不再說什么。發(fā)送老太太一場，不花點(diǎn)錢，人家都看笑話不是？只是把自己的私事拿到臺面上折騰，也欠妥當(dāng)吧？

不等會計說話，女嗩吶忽然將煙頭掐滅了，扔到地上去。而后從兜里掏出紅包來，放到會計桌子上，平靜道：高興就多唱兩首，不高興就少唱兩首，跟紅包沒什么關(guān)系，我向來就這怪脾氣；今天我唱得高興，這紅包，就退給你們，權(quán)當(dāng)我給你們家老太太吊唁的錢。

完了她又扭頭沖嗩吶班頭頭道：大哥，這紅包你可別再收著，否則回去我跟你急，咱跑江湖賣藝的，憑的是好嗓子，賣身的事，從來不干。

女嗩吶驕傲地走出門，在庭院里經(jīng)過男嗩吶的時候，無意中碰落了他手里的一個包。但她連頭也沒回，更沒說對不起。

我知道她出了這個門，就再也不回來了。我聽見二嬸子在堂屋里指桑罵槐地喊叫著什么。

我忽然很想追上去，再看一眼女嗩吶今晚月亮一樣迷人的臉。

但我卻一步也沒有動，只抬頭看天空皎潔的月亮。

夜已經(jīng)深了。小鬼們一定帶著奶奶，遠(yuǎn)離了這塵世的喧嘩吵鬧，到寂靜的陰間去了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