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動蕩之下，藝術市場是好是壞？

王雋

即便有了奧斯卡影帝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捧場，3月22日的香港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in Hong Kong，以下簡稱為“ABHK”）預展也沒有了自2013年以來的熱鬧勁頭。開幕發(fā)布會上，一個女記者的提問更呼應了近來被人不斷討論的話題—“中國經(jīng)濟下行，這屆的香港巴塞爾藝術展如何面對？”

全球最大的拍賣行蘇富比和佳士得的說法可能是最好的回答。兩家拍賣行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表示，藝術市場近年的繁榮已達到了巔峰。它們2015年的業(yè)績均比此前有所下降，而且是過去5年來第一次兩家公司都沒能實現(xiàn)增長。

在線藝術品交易和研究平臺artnet的數(shù)據(jù)顯示，藝術市場連續(xù)6年高達13%的年增長率在2015年停止了。拍賣行是藝術市場的二級市場，但這些聲音實際也反映了作為一級市場的畫廊的波動情形。

進入藝術市場30余年的畫廊經(jīng)營者、曾是香港蘇富比高管的李亞俐對《第一財經(jīng)周刊》表示，“去年夏天金融風暴來臨時，在上海，我們明顯感覺到整個市場忽然沉寂了，一點聲音都沒有。”她說的金融風暴，指的是中國股市一年前的劇烈動蕩。

“預展的確沒有剛開幕那兩年那么火爆了。”白立方畫廊的Georgie Wimbush同樣留意到這一點。長征空間的展覽總監(jiān)李欣格倒不那么在乎這點，“2014年我自己作為參觀者來過。比較起來今年的VIP預展人數(shù)上要少一些，但我認為這不會帶來什么本質的影響?！?/p>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藝術從業(yè)者的自我鼓勵，畢竟誰也不想讓繁榮那么快就真正過去，而且中國藏家一再打破藝術品購買紀錄的情景似乎才剛剛發(fā)生。他們巡回于全球各個重要的博覽會，才剛剛進場。

畫廊主也因為想和這些新買家謀面而活躍于各個博覽會?！都~約時報》曾描述，“藝術博覽會能讓你在最短時間內看到最多的畫廊和交易商。你在畫廊里可能找不到畫廊主，他們或者正忙著接電話。但在博覽會上，你可以與他們攀談，這是鑒賞、詢問和學習的黃金機會。”

這番話實際上更適用于想在短短兩天內見到10個以上不同國籍和風格的藏家的畫廊主。這些博覽會除了提供當天的成交量，還讓各方能夠就資源互通有無。強大的博覽會可以吸引到全球最好的畫廊與藏家，實現(xiàn)最優(yōu)質資源的互換。

“巴塞爾藝術展是到目前為止最好的博覽會?！崩顏喞?010年投入龍門雅集的運營中。與她1975年在臺灣創(chuàng)辦龍門畫廊的情形不同，龍門雅集剛成立5年，就參加了上海、臺北、新加坡等地多個當代藝術博覽會，今年第一次參加ABHK。“香港巴塞爾的申請過程并不簡單，這一次我們推葉永青的展覽，要向主辦方提供大量文獻資料，包括諸多評論家撰寫的論文，還有高精圖片和展位的3D模擬圖像?！?/p>

ABHK還年輕。而瑞士本土的巴塞爾藝術展從1970年代就開始進入標準化模式，近年來維持著900余家畫廊競爭不足300個展位的情形。這些展位常分配給全球一流的、一直追隨巴塞爾藝術展的畫廊，新畫廊入選的空間不大。

但今年這一法則似乎被打破了，ABHK上有28家新藝廊入選—有人猜測這是否是應對經(jīng)濟下行的舉措，也令ABHK在博覽會的競爭中看起來更多元。競爭也發(fā)生在已進入ABHK的畫廊之間—大牌畫廊想要更大空間，新興畫廊想要更受關注的位置。畢竟藝術博覽會上的銷售額約占畫廊所有銷售額的40%。

博覽會本身也感受到這種變化。artnet的報道顯示，2002年全球只有3個主要的藝術博覽會，2017年一流博覽會將增加到12個。過去15年來全球經(jīng)濟經(jīng)歷數(shù)次波動，包括2008年次貸危機。曾一度被認為會成為新的藝術交易中心的洛杉磯，作為全球重要藏家的聚集地，曾吸引法國、澳大利亞的頂尖博覽會駐足，但都因為展商得不到相應的資源回報而夭折。

巴塞爾藝術展背后的支持者是MCH集團。巴塞爾全球總監(jiān)馬克·斯皮格勒（Marc Spiegler）卻強調MCH與巴塞爾藝術展的未來并不相同。“MCH集團可能會買下全球很多的藝術展，但巴塞爾藝術展不想在新的城市擴張了，我保證在香港之后，不會再有第四個展覽地了。”

MCH集團近年來頻頻購買小型藝術展，而巴塞爾藝術展自其建立46年來，緩慢擴張到邁阿密和香港?！耙驗槲覀儾丶覜]有精力去那么多藝術展，畫廊主也是一樣。去年把香港巴塞爾的時間調成了3月，就為了和瑞士巴塞爾錯開，讓大家兩個都去?！眮碜灾袊鴥鹊氐牧中詹丶曳治稣f。

大部分亞洲藏家尤其是中國內地藏家，都會把香港作為重要的一站。飛行距離和心理距離都是重要的因素，我們注意到很多西方畫廊用中英文標注作品，展臺會配備能講中文的工作人員，這令一些國內藏家能直接與畫廊溝通。這也解釋了為何在開幕的發(fā)布會上會有記者提出“中國經(jīng)濟下行，博覽會如何應對”的問題。

畢竟前兩年國內藏家在香港這個相對更自如的環(huán)境里出手大方。巴塞爾藝術展亞洲總監(jiān)黃雅君的官方回答稱，“我們是一個在亞洲舉辦的博覽會，有來自7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畫廊、收藏家、藝術經(jīng)紀人參加，不止包括中國。畫廊與收藏家之間實際上是一種強關系，這種關系也是香港巴塞爾藝術展的自信力之一?！?/p>

長征空間的李欣格在預展第二天向《第一財經(jīng)周刊》介紹已經(jīng)成交的幾件藝術品，都是一路走來的收藏家買下來的，比如汪健偉的裝置，是新的作品，在預展第一天就賣掉了，令畫廊非常驚喜。

來自紐約的畫廊Van de Weghe Fine Art因帶來售價高達1300萬美元的畢加索畫作而備受關注。年輕的畫廊主告訴《第一財經(jīng)周刊》，“畫廊一直做大牌藝術家，客人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我不會因為最近經(jīng)濟不好就調整畫廊的策略?！瘪v扎在米蘭、倫敦的Cardi畫廊則表示：“我們第一次來，才兩天已經(jīng)認識了不少新客人，這里的客人真是出奇地多元啊?！辈稍L一直被打斷，雖然Cardi是第一次進入ABHK，但不斷有熟客來打招呼。龍門雅集也在第一天預展時賣掉了一張大尺幅的葉永青的作品，依然是老藏家追隨。

“強關系”和“經(jīng)濟下行”之間誰的影響更大？大多數(shù)畫廊主并不會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們大多表達了這樣一個觀點：“錢都還在，只是藏家們更謹慎了?！眰涫荜P注的年輕藏家林瀚就表示，因為已經(jīng)在荷蘭馬斯特里赫特舉辦的歐洲藝術博覽會上買了幾件東西，所以這次來ABHK先看看，暫時沒打算買。另一些藏家則在價格的影響下開始關注更廣泛的藝術作品。

“亞洲的畫廊今年更有意思，且價格適中。一些日本、韓國的作品很有趣，那些又貴又常見的博覽會標配，我是不會買的，尤其在這種經(jīng)濟形勢下?！币晃徊辉敢馔嘎缎彰纳虾２丶抑钢鴰追谌蛑┯[會上都能看到的作品說。之后他便開始和畫廊主砍價，對象是一幅日本藝術家的作品，售價在8萬美元左右。

“我感覺亞洲的畫廊這次會滿意。因為不好判斷歐美畫廊帶來的那些昂貴作品，現(xiàn)在還會不會有人那么豪氣地買下來。香港巴塞爾是我知道的博覽會里最貴的，進場后想稍微整理一下墻面，換個燈，就花掉了幾千美元—當然我絕不認為主辦方是想掙這些小錢。但只要是資金沒有問題、自身也做得足夠扎實的畫廊，都不會放棄參加ABHK的機會?！崩顏喞f。

情況并不一定那么糟?！拔覀冑u掉一幅葉永青的作品，就可以cover這次出來所有的開銷。”李亞俐說。預展第一天她的任務就完成了，大部分畫廊應該也是如此。這大約是成百上千次經(jīng)濟下行中的一次，而藝術品市場還將繼續(x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