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明
過年是童年的郵戳
◎文/孔明
一些事只有經(jīng)歷了童年才讓人津津樂道,譬如過年。兒時,常聽大人說“過年是過娃呢”!這句話擱到現(xiàn)在,才可以說真正心領(lǐng)神會了。
每個人都是從蹣跚學(xué)步、牙牙學(xué)語開始掙脫混沌、步入人生的。人事初解,睜開童眼看世界,什么都新鮮呀,因為沒有見過嘛!我是上世紀(jì)60年代生人,國家和國民都貧困,吃和穿是頭等大事。那時候,一顆糖到了孩子嘴里,要被吸溜品咂多半天,唯恐囫圇咽下,嘴里沒有了那種、甜絲絲的回味。衣服是老二穿老大的,排行最小的天生要穿舊的、不合身的、補丁摞補丁的。故此,吃好的,穿新的,成了孩子最大的念想。孩子盼過年,百分之百是惦記著好吃的和新衣服。所謂好吃的,也不外乎就是細(xì)糧多些,天天能吃到白饃!一件新衣珍藏在衣柜里,或者被父母許愿在嘴里,屈指巴望著過年了,大年初一了,一身新衣出門去,在娃堆里顯擺,被人嘖嘖,眼見了眼熱,耳聞了耳悅,一天的心情都大好。盼過年,還盼長大,因為響炮好玩,卻是大孩子能玩,小孩子只能當(dāng)跟屁蟲,捂著耳朵聽響聲。一天天長大,過年的期盼里惦記的好事兒一天天增多。譬如壓歲錢——一毛錢也是錢呀,還是新的;譬如貼年畫,趕集去買時已經(jīng)有了發(fā)言權(quán),買回來親自貼在墻上才得意;譬如貼對聯(lián),裁紅紙,和面糊,除夕趕天黑貼在門兩側(cè),紅紅的兩行字左右對稱,過年的喜慶真到門上了。一邊長大,一邊懂事,一邊擔(dān)當(dāng),知道了分享過年喜悅的同時,也該為父母分憂。于是,年關(guān)逼近的時節(jié),主動劈柴,磨面,擔(dān)水,大掃除,尋思干這干那,家里艱難就不哭叫嚷鬧逼迫父母糶糧換錢買新衣服了。父母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眼看著娃長一歲了,日子有奔頭也有指望了。
過年是童年的郵戳,不管愿不愿意,那郵戳就在那兒蓋著,一年一個,像烙印似的,歲月是磨不掉的。那烙印全是過年的美好,因為童年的夢想屏蔽或過濾了一切不和諧的音符、不順心的人事,只留下了靚麗的五顏六色,至少我的童年、我的過年如此。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擠坐在熱炕上,肉燜在鍋里,蒸汽彌漫了屋里,也彌漫了香味的誘惑。娃們的眼睛都盯著鍋,聳耳傾聽鍋里咕嘟。畢竟一年到頭了,一年的想頭立等就要到嘴里了。父親親自掌廚,母親坐在炕頭包餃子。蔥頭一碟,蓮菜一碗,豆腐一堆,粉條一盆,等肉出鍋了,就和肉燴一鍋菜,一筷頭到嘴里,嘴角就流油。吃喝團(tuán)圓,笑在每張臉上,說著年景、光景、前景,喜悅的話頭令一家人都有了憧憬。年是要熬的,我卻熬不過瞌睡,迷迷糊糊了還在逮一家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已經(jīng)有資格放炮了,發(fā)誓要在村里放第一響,卻被第一響驚醒了,急猴猴提了褲子下炕,炮已在竹竿上系好了,點燃捻子,從門縫伸出去,要與村里的炮聲比響亮,比長久。然后穿戴好,摸枕頭底下,把壓歲錢揣進(jìn)新衣服的口袋里,把頭裹嚴(yán)實了,開門出去,已經(jīng)有玩伴聚集誰家門口尋找啞炮了。地面雪白的,紅的炮屑借助了門窗的余光,顯現(xiàn)了春節(jié)的喜色。余光里,雪花紛紛揚揚——過年飄雪花,幾乎成新年一景了。孩子是越聚越多,挨家挨戶尋找著門前白雪炮屑里的啞炮,不留神就有了單個的脆響。村里走一圈,一串腳印就繞村了。天麻麻亮了,鞭炮仍在響,已經(jīng)有人家屋檐冒炊煙了。急奔家里,母親已端出了蒸餃,等著一家人吃了。天寒地凍的,一家人擠炕上,我喜歡張口一個囫圇餃子,噎一眼淚,埋怨餃子太大了,大哥卻笑我嘴太小了。一家人繼續(xù)說笑,娃們的趣聞已成嘴里的“作料”,誰尿新褲子了,誰栽坐雪地?fù)纹蒲澮d了,誰響炮時差點把手傷著了。我暗自慶幸:我沒出那洋相!
如今回想,過年還真是“過娃”呢!誰無童年?過年的好,一定是好在童年呢!誰家若有難念的經(jīng),年經(jīng)怕是最難念的。所謂年年難過年年過,可那是大人的經(jīng),與孩子無關(guān)。孩子們,天真無邪更無憂,過年當(dāng)然好玩了。其實“年”就是人類的童年,好玩才過,過才好玩。過年是童年的郵戳,也是童年的快樂。過來人的履歷上,都該蓋著幾個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