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

文/古　凈　圖/星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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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

文/古凈圖/星月

連下的幾場大雪將整個水靈鎮(zhèn)堵得水泄不通，村里的老人與小孩都圍在火爐旁，一刻也不敢離開。

賣柴火的木星朗，懷里揣著一堆在野外拾回來的干柴火，他抬起頭，紅腫的嘴微張，眼睛里眨起淚光，他用沙啞的聲音叫著：“賣柴火了，賣柴火了……”

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一個人出來買。

長長的大街，死寂一般沉重?！懊鼣?shù)??！”一位大爺，雙手抱胸，隔著透明的玻璃窗戶，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一陣寒風刮過，木星朗蹲在雪地里，雙手哈氣。再這樣下去，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可是，如果他不將這些柴火賣掉，哪來的錢給妹妹買黃瓜粥呢。

他的眼睛里，一閃而過的是妹妹那張惹人憐愛的臉。他記得，初見她時，也是在這么一個滿天都是雪花的地方。當時的她，只是一個粉嫩的嬰兒。

“誰這么狠心將一個女嬰扔在梅花樹下??！”木星朗的爸爸木生趕緊將梅花樹下的女嬰摟在懷里，這七月的天，怎就突然下起了大雪呢？而十年不曾開過花的梅樹，居然開出這樣妖艷的梅花來。

木星朗本來是要跟爸爸一起去鎮(zhèn)上賣黃瓜的，誰料突遇大雪，被困住了！聽到有嬰兒的啼哭聲，才找到了這里。

木星朗用中指戳了戳小女嬰紅撲撲的臉蛋，女嬰竟笑了，木星朗為之一怔，這個笑容好熟悉呀！“爸爸，我們收養(yǎng)她吧！”

木生為難地皺著眉頭，像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哪還有閑錢來養(yǎng)一個孩子啊。

“爸爸，如果我們不帶她走，她會被凍死的?！蹦拘抢世旧囊陆?，哀求道。

木生嘆了一口氣，“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我們在雪天的梅花樹下?lián)斓剿?，就叫她小雪吧！?/p>

木生挑著滿滿的沒有賣出去被凍得僵硬的黃瓜，看了一眼木星朗懷里正睡得香的小雪說：“今晚咱們喝黃瓜粥。”臉上透露著哀傷與無奈。那一年木星朗只有八歲，一個八歲的孩童根本就不能理解饑餓與貧窮。

說來也奇怪，自從收養(yǎng)了小雪后，無論春夏秋冬都飄起了大雪，這千年難得一見的雪災，禍害了很多的人，也殘害了很多家庭。

因為下大雪，木生無法在地里干活，很快他們就斷糧了。

“爸爸，我想喝黃瓜粥。”一歲的小雪睜大了眼睛，調皮地笑著，木生無奈地蹲下身子，將小雪摟在懷里。

一歲對于普通的小孩來說，只能勉強走路，但絕對還不能言語的，而小雪的一歲如常人的三歲。

每當木生帶著小雪與星朗出門時，人們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些人甚至還朝小雪身上扔雪球，“她是妖魔，自從她來到咱們村，一年四季都是大雪紛飛，快把她送走?！?/p>

這時，木生會將小雪護在胸前，任由雪球無情地砸在他的腦袋上，肩膀上，背上。

“我妹妹不是妖魔?！蹦拘抢室矔闷鹧┣蚧鼐磳Ψ?。可是，勢單力薄，很快的，他們一家三口就被大家圍攻了。

小雪紅著眼睛，大聲地叫著：“我不是妖魔?！?/p>

后來，村長找到了木生，勸說他要以大家的性命為重。木生很無奈，他搖搖頭，怎么也不肯相信小雪是妖魔。

“如果你把小雪送走了，村里還是大暴雪，你就把她留下。如果村里一切恢復了正常，此女留不得?！贝彘L嚴肅地說?！澳旧阍诖謇镩L大的，你忍心看著大家受苦嗎？”

木生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里，血一點一點往外滲出。

那天晚上，同樣的大暴雪，木生將還在沉睡中的小雪抱走了。他目無方向地跑了很遠很遠。淚水從臉頰流到了脖子里。小雪揉著眼睛，“爸爸我們去哪？”

木生剛毅的臉上，流露出復雜的表情來，他把小雪放在曾經(jīng)撿到她的梅花樹下，“你在這里等爸爸，爸爸有點事要離開一下?！闭f完，他的目光落在了茫茫大雪上，他不敢看小雪，生怕自己一時的心軟，而……

小雪用力地點點頭，她盤腿坐在地上，目送爸爸離去的背影?！鞍职?，你要早點回來接小雪哦！”

就這樣，一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木生仍然沒有來接她。小雪望著蒼茫大地，無助地痛哭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感覺整張臉都是冰冷的，僵硬的。就在她站起來，將無助的，迷惘的，悲哀的眼神望向遠方時，木生又回來了，他低垂著頭，眼睛里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他一把將小雪摟在懷里，“對不起小雪，爸爸太自私了！”

小雪用僵硬的小手環(huán)住木生的脖子，不斷地抽泣著。

“不管別人說什么，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好女兒，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p>

小雪點點頭，虛弱地笑著，她小小的手爬上了木生的臉，一點一點將他的淚水拭去，“爸爸不哭。”

當木生將小雪拋棄的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啃咬一般難受。他是愛小雪的，同時他又是一個不愿意看到村民受苦的老實人。

他不能背棄村民，但又不能舍棄掉小雪。

終于他做了這輩子最大的決心，他要帶著星朗與小雪離開，天下之大，總有他們落腳的地方。

“星朗，收拾好了嗎？我們連夜離開這里！”木生將隨身攜帶的一把小鐮刀插在腰上。背起小雪，與星朗冒著大雪，上路了。

風冷冷地吹來，星朗感覺眼睛都快張不開了。他很艱難地背著大包的行李，一步，兩步。終于在第三步時，整個人倒下了。大雪很快將他的身子覆蓋上一層薄紗。

木生蹲下去，想將星朗扶起來?？墒?，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滾了下去。由于是斜坡，木生滾得速度極快。

“爸爸。”星朗趕緊從雪地里抬起頭，整個人在雪地上攀爬，他每爬一步，手心傳來撕裂的疼痛，他不知道，他的雙手早已長滿了凍瘡，一用力，凍瘡便會流出濃郁的血水來。

小雪哭著也朝木生摔落的地方跑去，“爸爸！”

風更猛了，雪下得更大了。他們的淚水已經(jīng)被凍住了，木星朗痛苦地抱住小雪，“我們的爸爸沒了！”

小雪全身顫抖，已泣不成聲了。

后來，木星朗靠著堅強的意志，撐著小雪一起往南方蹣跚地走去。

“啊，怎么剛剛還是晴天，突然就下雪了呢?！彼麄兠康揭粋€地方，原來的晴空萬里，突然風雪綿綿。誰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有木星朗明白！

后來，只要有小雪待的地方就會下雪這件事，被很多人都知道了。于是，認識他們的人都拿起雪球往小雪身上扔。而這一次，把她護在身下的是木星朗，他小小的身子顫抖著，但依然要護小雪安全。

他們逃離了一個村又一個村，一個鎮(zhèn)又一個鎮(zhèn)。

終于，木星朗發(fā)現(xiàn)一個只有冬天的村子附近有一個寒洞，只要小雪待在那里不出來，就不會影響到天氣。于是，木星朗就把寒洞布置成了一個小小的家。

白天，他在野外拾一些柴火賣，晚上，他會將一整天賺的錢，給妹妹買一碗黃瓜粥。日子過得舒坦又自由。

可是，慢慢地，這個只有冬天的村子一天比一天冷，冷到如今，大家都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沒有人愿意出來買他一根柴火。

星朗紅著眼睛，繼續(xù)挨家挨戶地敲門，“嬸嬸，買些柴火吧！”

“快走?！蔽葑永飩鱽砗浅饴?。

“大爺，買點柴火吧！”

透明玻璃窗前的大爺，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他沉思了一會兒，將窗戶打開了，風呼地吹過來，將他白花花的大胡子吹得老高老高。

“雪女呢？”

星朗錯愕地盯著大爺，這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好大爺啊?？墒?，他的聲音為什么那么悠遠與沙啞呢，他那一雙精明的，像是可以看穿他的眼睛，竟那么可怕。

“我不認識雪女。”

說完，星朗趕緊抱頭就跑。他知道，這位大爺肯定是來找小雪麻煩的。三步并做兩步地跑回了寒洞?！靶⊙?，我們快走?！?/p>

小雪迷糊地望著星朗。等她晃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跑到了水靈村的村尾。這時，燈火通亮，全村的人們都圍了過來。

“殺了妖女！殺了她。”帶頭的舉起火炬，大聲說道。緊接著所有的人都開始起哄。

星朗將小雪護在了身下。

“不殺了妖女，我們就活不下啊。”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

“小心。”一個雪球飛來，星朗替小雪擋下了，雪球直直地砸在星朗的太陽穴，他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濺起了一地的冰雪。

小雪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爸爸離開時的模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來，“不要！”她大叫一聲，身體飄在了半空中，她的頭發(fā)凌亂地四處飛揚，她本黝黑發(fā)亮的眼睛，變成殷紅色，額上證明她是雪女身份的印記，一點點變得深刻起來，“我恨你們！”她的聲音充滿了穿透力，像一把利刃直直刺進了人們的心臟。所有的人都倒在了雪地里。他們沒有了呼吸與生命。

“小雪，不要恨他們。他們只是害怕而已。”星朗說完最后一句話后，合上了眼睛。

“快住手，雪女。”大爺立即將雪女額頭上的雪花形狀的印記封住。

小雪感覺這張臉異常得熟悉，漸漸地，一股超強的力量從小雪的身體里散發(fā)出來，隨即，刺眼的藍光一閃而過，緊接著小雪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所有的畫卷……

“師父。”冰一樣的世界里，夾帶著小雪的哭叫聲，顯得格外的凄涼與悲戚。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贝鬆攪烂C地說。小雪平靜地望著大爺，嘴角抽搐，“我不會跟你回去的?！?/p>

“你已經(jīng)害死了這么多人，你還想怎么樣？因為你厭倦一成不變的生活，所以他們都該被你牽連嗎？包括你的爸爸與哥哥？”大爺義憤填膺地說。

小雪后退了幾步，看見躺在雪地里的木星朗，大哭了起來。

她原本是掌管氣象的雪女，因為每天都生活在冷冰冰的雪國，所以特別向往有喜怒哀樂的人間生活。有一次，她打開了雪國的禁門，受傷落入人間。

那時，三歲的木星朗跟著爸爸木生上山采藥，木星朗與爸爸走散了，遇上了雪女。

“你是誰呀？”木星朗望著比自己足足小了一個個頭的女孩說。

雪女清澈的眼睛，掃視著這個小男孩：“我是雪！”

“是下雪的雪嗎？你受傷了，我送你一株田七，可以止血?！蹦拘抢蕦⑻锲叻旁谘┡纳砼?。雪女對木星朗報以感激的一笑。這時，木生的聲音傳來，“我要回家了，你自己保重哦。”

“記住我的笑容，我會回來找你的！”雪女對著木星朗的背影說道，絲絲輕風吹過，木星朗似乎并未聽清楚她說了什么，留在他心里的，是暖暖的雪花墜落的聲音。

之后，受傷的雪女被師父帶回了雪國。后來在一本秘籍上，雪女無意間，看到了可以將雪女修煉成人類的法術。經(jīng)過四年的苦心修煉，雪女將自己變成嬰兒，送往人間……

“請你救活他們，我跟你回去?！毙⊙┛戳四拘抢首詈笠谎郏缓箢^也不回地走了。大爺口念咒語，整個世界像顛倒了一般，時光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大雪天。

“爸爸，今年的黃瓜品質最好了，一定能全部賣出去的。”木星朗笑著說。挑著擔子的木生也是一臉的喜悅，“是啊，希望都賣出去，那樣我們家就能解決溫飽問題了?！蹦抗庖晦D，梅花樹下站著一個披著紅色斗篷的女孩，她用帶笑的眼睛望著他們，似乎有千言萬語……

“爸爸，哥哥，我已經(jīng)回到了雪國，我會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守護著你們，謝謝你們給了我一段有血有肉的人間生活。”

“爸爸，你看梅花樹下，有一個穿著紅色斗篷的小女孩?！蹦拘抢拾l(fā)現(xiàn)了小雪，他激動得直嚷嚷。

木生睜大眼睛，卻什么也沒見著。

“剛剛我明明看見了??！”木星朗喃喃自語，回答他的是一陣又一陣，夾雜著雪花的風聲。

他定定地看了小雪一眼：“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情，哥哥都不會離開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