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屁

心事重重

今天對我們?nèi)襾碚f是個重要的日子。

我跟爺爺都深感榮幸。爺爺當(dāng)選了年度人物，我也入圍了年度青年人物，我們還將獲得一個10米高的水泥番茄雕塑。以前我家沒人得過任何獎項，因此一家人都超級興奮。

可是問題來了。爺爺又一次跳進了海里，我正乘著小船四處找他。

“現(xiàn)在一點半了，爺爺，”我喊道，“一小時內(nèi)就要走上領(lǐng)獎臺。媽媽說兩點十五您還不穿上像樣的褲子，她就叫開挖掘機的安迪摧毀那個大番茄，然后拿那些水泥碎末在大篷車公園建一座新的公共廁所去。”

我緊盯水面尋找泡泡。爺爺正戴著通氣管在海里潛游，所以水面會有一些氣泡。

“爺爺，”我又喊，“爸爸要我提醒您，今天是我們?nèi)逸d入我市史冊中最驕傲的一天哦，頒獎典禮時千萬要忍住屁！”

“我才不呢，”聲音從我背后響起，“我這陣屁風(fēng)，對咱們來說都不是問題?！?/p>

爺爺已經(jīng)抓住了船舷，掀開了潛水面罩?！罢嫦Ｍ阏也恢??！彼届o地埋怨說。

我也希望找不到他，在船上再耗個幾小時，我倆就能雙雙缺席頒獎典禮了。

我駕著船開向碼頭。

“小心點，道格！”爺爺皺著眉說，“我們得去坦白，跟他們說我們不當(dāng)年度人物?！?/p>

我的心頓時一緊，但爺爺說得對。假如我們接受了這項榮譽，那我們下半輩子肯定過得無比內(nèi)疚。我不敢再往下想，只好集中精神幫爺爺系好纜繩。

尷尬出席

“讓我們?yōu)榻衲臧闹薜姆延⑿?，諾埃爾·韋伯和道格·韋伯歡呼三聲！”政府女官員提議。

臺下人頭攢動，人們熱烈鼓掌。在座的還有我的老師們，他們一直想不通一個成績超不過4分的家伙怎么會成為年度青年人物。我希望我能從獎臺上溜號走人，然后逃出家鄉(xiāng)永遠也不回來。但我做不到啊，眾多的父老鄉(xiāng)親此刻都在翹首觀看實況呢。

總之，我不能把爺爺一個人留在這兒。爺爺站在我身旁捏了捏我的手。

“你還好嗎？”他低聲問。

“還好?！蔽艺f。

政府女官員繼續(xù)發(fā)表頒獎致辭：“在對抗全球變暖、冰川融化以及海平面上升的斗爭中，我們可能被打敗了，甚至有可能輸?shù)粽鞘?。但是，感謝諾埃爾和道格，他們的付出為我們的口糧之戰(zhàn)打了一個翻身仗！”

人群又一陣歡呼。

居高臨下，我清楚地看見臺下一堆一堆的人正在聚集野餐，食物塞得滿嘴都是，他們正在吃番茄比薩、番茄三明治和抹著番茄醬的漢堡包。

掌聲漸弱時，我敏銳地捕捉到數(shù)以千計的觀眾噴薄而出的氣體排放，哪怕是以微弱之聲響起的連環(huán)屁。最近凡有人扎堆的地方，總能欣賞到這種集體的力量。

“五年前，”女官員動情地說，“有一個非常聰明的小男孩在他爸爸的圍場里發(fā)現(xiàn)了一株從未被發(fā)現(xiàn)的土生番茄苗，男孩的爺爺就把番茄種子放進育苗盆里。在他高超的園藝技術(shù)下，番茄苗栽種成功，每株苗結(jié)出了比任何地方的任何品種多出十倍的果實。超級番茄的出現(xiàn)，讓其他品種都成為了歷史?！?/p>

我敢肯定我的臉都臊紅了，一半因為全場觀眾在為爺爺和我熱烈鼓掌，一半因為接下來我就得坦白一個巨大的謊言。

“去年，”女官員慷慨陳詞，“澳大利亞出口了近百萬噸番茄供世界人民享用?！?/p>

此刻掌聲雷動。照例沒有人覺出屁氣體的異樣，對于這種屁事，人們總是先裝文雅回避。多年的無視造成了集體麻木，即使身邊噴發(fā)了火山屁大家也是無動于衷的。

只有我和爺爺注意到了，我們注意到了很多屁。爸媽的聞屁表現(xiàn)也非常優(yōu)秀，多半是因為爺爺幾杯番茄酒下肚就會產(chǎn)生勢不可當(dāng)?shù)钠▉怼?/p>

“我真的很高興，”女官員激動宣布，“下面由我來揭開兩位特殊人物的神秘面紗。”

她的助手立馬一拉繩，幕布滑落出現(xiàn)了一尊巨大的雕塑。

我們仰望著這尊大番茄。它是全市最高的人造雕塑，無疑也是最光彩奪目的。五金店的布洛克先生光是攪和紅顏料都用了好些日子。

抖出真相

這時，女官員走向爺爺：“現(xiàn)在讓我們歡迎今年的年度人物，諾埃爾·韋伯！”

她把話筒遞給爺爺，他根本沒看見。爺爺正側(cè)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臉上浮起微笑。如果沒游泳或者潛水，看海是他打發(fā)時間最常做的事。媽媽懷疑爺爺?shù)哪X子有可能進水了，我知道不是這么回事。

想想看吧，爺爺前60年都活在方圓幾百公里的內(nèi)陸城，想看海只能從電視上看；而現(xiàn)在，多虧了冰川融化和海平面上升，我們這兒才成為了海濱度假村。爺爺簡直不敢相信他有這么好的運氣和福氣。

我推了推爺爺，他這才看見了話筒。媒體的長槍短炮紛紛對準了我倆。

“女士們先生們，”爺爺鄭重地開口，“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這項殊榮，我不應(yīng)該成為年度人物?！?/p>

觀眾們瞠目結(jié)舌，大量番茄汁從他們張開的口中淌下來。

“關(guān)于新番茄的由來，我們?nèi)隽酥e，”爺爺誠懇地說，“我孫子并不是在圍場里找到的番茄苗，而是我在溫室里對一株普通番茄進行了異花授粉，然后我編了一套故事讓大家認為新番茄是自然而生的?！?/p>

全場一片死寂。我僅能聽見海浪在翻涌，海鷗在啼叫，以及震撼的萬屁齊發(fā)聲。

“我們很抱歉?！睜敔斦f完，我連忙點頭，表示道歉也有我的份。

女官員相當(dāng)震驚?！拔覀兘邮苣牡狼福彼f，“但事實不容改變，您創(chuàng)造出了一種奇跡番茄讓全世界受益，我們想為此獎勵您?！?/p>

觀眾拍手喝彩。

“謝謝各位，”爺爺婉言拒絕，“我們無法接受獎項還有另一個原因。說起來難以啟齒，不過，世界上只要有人吃我們的番茄，對我們來說就是足夠的獎勵。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觀眾們有些茫然無措，看表情就知道他們理解不了。目前為止，爺爺?shù)钠刂频梅浅Ｍ昝馈?/p>

“我可沒法理解，”女官員說，“你種番茄不為賺錢，那又何以為報呢？”

我緊張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步?jīng)_上去抓起話筒。

“我們的報答，就是我們的番茄能讓人們放屁?！?/p>

一些人臉色驟變，只因為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用了一個不雅詞匯。

“小心點，道格。”爺爺咕噥著說。

“好的，爺爺，”我飛快答道，“請相信我。”

改良氣體

我啃著一個大紅番茄躺在我最愛的藤椅上，此時我身在溫室，面朝大海。

我放了一個屁，一個悠遠綿長的屁帶著番茄的甜香縈繞著整個溫室。

爺爺并不在意，他坐在我旁邊的藤椅上也在干同樣的事情。他指著山下的沖浪俱樂部說：“他們快完工了。”油漆工們正在把大紅番茄刷得通體潔白。

“那是你爹媽出的好主意，”爺爺說，“把它變成一個大高爾夫球。建了一座那么大的大篷車公園，增加一個海濱高爾夫球場才是上策。”

爺爺說得沒錯。許多待在大篷車公園的城里人都需要點活力。只蝸居在四輪車里可憐巴巴地盯著海面，回想自己住過的地方眼下都被淹沒在了海里，肯定會很郁悶?；蛟S打打高爾夫球會讓大家好受點兒。

爺爺站起來，踱到溫室另一頭去給他的特殊植物澆水去了，什么洋蔥、海藻、大豆灌木之類，最后澆灌了異花授粉后產(chǎn)生副作用的番茄。

爺爺歲數(shù)大了，老人喜歡留下些東西來懷舊。我還年輕，但我懂他的感受。我們對這些打屁番茄心懷感激。

爺爺回到座位念叨著說：“說到好主意啊，你還記得五年前嗎？海岸線遠在100公里外，不像現(xiàn)在離我們近在咫尺，咱們這塊地方還是個干旱重災(zāi)區(qū)哪，遍地的死綿羊，滿城都是無業(yè)游民?！?/p>

我點點頭，那時的情景叫我這個小孩終生難忘，爸媽在我出生后的六年里都找不到工作。

爺爺?shù)难凵耠鼥V而深邃，那是老人在回憶幸福時光時才有的神采。

“你還記得那天你跑來問我，為什么海洋不再靠近我們了嗎？”爺爺說，“我跟你解釋，冰川已經(jīng)停止融化了，因為全球變暖的速度已經(jīng)減慢啦，燃煤殆盡，汽油稀缺，電力越發(fā)昂貴，人們制造不出太多的溫室氣體，而且……你當(dāng)時說什么來著？”

每當(dāng)爺爺在回憶時，他總喜歡讓我原音重現(xiàn)五年前我說過的話。

“我說，爺爺，您有一個溫室，您干嗎不制造出一些溫室氣體呢？”

爺爺滿面笑容，凝視著遠方的海。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過去五年里，全世界幾十億人口都在吃我們種的番茄，噗噗的放屁運動一直都未停過。

想到這兒，我也笑了。我猜得到他接下來要說啥準保讓我開心，哪怕本人當(dāng)選了年度青年人物也不足以讓我更開心。唯一讓我感到開心的還是看見爸媽在海邊大篷車公園里享受著安居樂業(yè)的生活。

“溫室氣體這主意簡直妙極了，道格，”爺爺贊許道，“可以得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