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瓊
(蘭州財經大學外語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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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精神生態(tài)視角看《白噪音》的生死困境及突圍
張彥瓊
(蘭州財經大學外語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內容摘要】美國當代作家唐·德里羅的小說《白噪音》生動地展現了后現代社會中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那是一種外部受制于環(huán)境危機的籠罩,內部受困于生之混亂和死之恐懼的精神困境。探究導致這種精神困境的根源,繼而挖掘出一條突圍之路尤為重要。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外在的訴求終歸是一條不歸路。然而,以研究內心為主,具有獨特生死觀理念的藏傳佛教,可另辟蹊徑,沖出困境。
【關 鍵 詞】精神生態(tài) 《白噪音》 生死困境
《白噪音》是美國當代文壇最具影響力的作家唐·德里的作品。小說描繪了杰克教授的家庭生活、小鎮(zhèn)居民的日常生活和一次災難事件,生動地展示了美國后現代社會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
“白噪音,可泛指一切聽不見的噪音,以及被日常生活掩蓋的各類聲音”[1](P2)。為何稱為“白”?它指這種聲音聽不見也看不見。如文中的無線電,微波器具等。同時,“白噪音”又如美國學者科納爾·邦卡所說,是一種“消費文化的白噪音”。如小說中各類電視節(jié)目聲,超市人們購物的喋喋聲等。此外,白噪音還被諸多研究者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所指——一種與死亡相連的噪音。然而,筆者認為,白噪音除了是一種與死亡經驗相連的噪音外,同時還是一種現代消費社會背景下人們迷茫、混亂的求生之聲,以及渴望外部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的吶喊之聲。內外夾雜的三種聲音混在一起,勾勒出現后現代社會人類生存的白熱化狀態(tài)。
在《白噪音》中,作者始終把關注點放在精神焦慮和壞境危機上,給讀者鋪開了一幅生的混亂、死的恐懼之畫面。正如學者馬克·奧斯蒂恩所說,“《白噪音》可以標題為‘美國死亡之書',因為它表現了當代美國人對于死亡的意識,并且在深層次上研究了美國式死亡”[1](P8)。雖然《白噪音》通過文本的形式研究了美國人對死亡的意識,但卻沒能給當代面臨同樣問題的人類提供一條走出死亡恐懼之路。正如朱葉教授所說:未來的人類也許能夠幸運地駕馭死亡,但是也許仍然像過去和現在那樣,時時處處地籠罩在死亡恐懼的陰影之下,這就是德里羅留給讀者思索的重大問題。
本文意在透過精神生態(tài)視角,通過剖析小說中“生的混亂,死的恐懼”之成因,表現形似,導致的結果,來探究導致這種精神失衡狀態(tài)的根源以及分析西方科技,消費社會背景下走出失衡狀態(tài)的徒勞,從而另辟蹊徑,嘗試提供一條東方走出死亡恐懼之路,同時,也為外部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提供一點借鑒作用。
“精神生態(tài)學”是一門研究作為精神性存在的主體的人與其生存環(huán)境之間相互關系的學科?!霸跇嫵傻厍蛏鷳B(tài)系統的‘巖石圈'、‘大氣圈'、‘生物圈'、‘技術圈'之外或之上,顯然還存在著一個‘精神圈'”[2]。諸多學者認為精神圈的平衡依賴于精神圈內部各因素,即我們的內心世界,如價值觀、信仰、欲望、道德、倫理等之間的協調發(fā)展。而精神圈的失衡,直接影響個體,乃至群體的生存質量,甚至會促成外部自然環(huán)境、社會壞境、和人文環(huán)境的失衡。
我們對外部世界的研究已走的太遠,遠到現代科技文明炫目地遮蔽了我們應該向內看的雙眼。拉茲洛說:“我們苦苦思索,想要改變地球上的一切,唯獨沒想過改變我們自己”[3]。故當今“精神救贖”開始成為一些國內外學者研究的方向,他們從精神困境的根源,一直研究到突圍精神困境方法。魯樞元指出,走出生態(tài)困境的出路在于改變現行的經濟制度,再往深層追究,在于那種純粹物質主義的價值觀。這種純粹物質主義價值的根源就我們內在貪欲。當今,欲望,這個詞被越來越多的生態(tài)文學家稱為“從瓶子里放出來的魔鬼”。欲望自身無有滿足的特點加之外部科技消費社會的不斷刺激的反作用,使得欲望不斷膨脹,這個原本屬于精神、心靈的空間被物質、被金錢充斥著。為何人類要把這個瓶子里的魔鬼放出來?亦或不能很好地控制這個魔鬼?推動混亂而生的原因是什么?是因為對死亡的無知,不敢直面死亡。表面看,這似乎是一個悖論,但翻開西方哲學,生死問題一直是哲學家們的關注焦點?!段鞣剿劳稣軐W》一書中,指出:只有具有死亡意識的人才有可能獲得人生的整體觀念和有限觀念。弗洛伊德說:要想繼續(xù)活下去,就先做好死的準備。只有做好死的充分準備,才會感受到生的可貴、生的價值。西方的哲學經驗告訴我們,直面死亡,思考死亡才能更好地反思如何生,從而開始思考如何讓“生”在有限的生命長河中更有意義和深度,而非無止境地追求欲望。相反,畏懼死,逃避死只會讓人們生的混亂。生死決裂會促使行為的異化,最終更加劇了精神的失衡和對外部環(huán)境不斷榨取所致的生態(tài)危機。
在《白噪音》中,主人公杰克和妻子芭比特是美國當代科技社會下一對典型夫婦代表,他們所處的生存困境便是內在生的混亂與死的恐懼,以及外部的生態(tài)危機最好的寫照。生的混亂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購物欲的膨脹和婚姻的無厘頭狀態(tài)。小說中,貫穿始終的現代人精神支柱便是購物。當杰克的購物欲膨脹之時,他通過在超市里大量購物來給自己“靈魂深處的安樂窩帶來安全感和滿足”[1](P211)?!拔覟橘徺I而購買,仔細瞧我們本來無意購買的商品,然后就把它買下來……我開始在價值和自尊上擴張,我使自己充實豐富了……”[1](P93)。儼然,購物已不再是為了滿足人的基本生存需要而進行的活動,而對商品的占有已經成為體現個人價值和自尊的尺度。婚姻的無厘頭雖不是小說的主線,但它的“戲份”卻不可或缺,通過這種無厘頭,我們更加清晰地發(fā)現美國科技,消費社會對人精神世界的影響,從而形成了一個特殊家庭模式“后核模式”。它的典型特征是婚姻來的快也去的快。小說中,后核模式主要表現在杰克與第五次婚姻的第四任妻子芭比特,以及他們各自多次婚姻中所生的四個子女生活在一起的場景。
內部精神混亂的另一個側面便是死亡恐懼。海德格爾認為,死亡是人存在的一種方式,死亡籠罩、覆蓋、貫穿整個人生的過程。所以海德格爾的死亡哲學是由死反觀生,分析死在人生中的地位和影響。小說中死亡貫穿始終的同時,不光造成主人公們內心的恐懼,同時還催化,加劇著他們生的混亂和迷茫,向讀者鋪開了一幅生死白熱化畫卷。杰克和愛人芭比特,除了日間思索“誰會先死?”[1](P15),“死亡是什么樣子?”[1](P18),“死亡是什么聲音?”[1](P217)等話題外,死亡恐懼還不斷折磨著他們本該放松的一個個夜晚?!拔覐乃劳龅膲趑|中驚醒,大汗淋漓。我感到恐懼和痛苦不堪,卻毫無防衛(wèi)之力。這是我生命中心的一次停頓”[1](P51)。面對時刻威脅著的死亡恐懼,他們徒勞地掙扎活著。
不敢直面死亡,就不會反省如何更好地生。貪欲膨脹,行為的混亂,最終的后果必然是外部環(huán)境的惡化。小說第二部分“空中毒物事件”中,杰克全家人在一次空中毒物事件中緊急疏散,杰克面臨死亡的威脅。這次的毒物事件是一種叫尼奧丁衍生物的工業(yè)副產品引發(fā)的。當代工業(yè)社會的副產品,在帶來短期利益的同時,它的危害又是長期的。導致長期危害的根源還是人類不斷膨脹的欲望,即采用一切工業(yè)社會的副產品來保證最大化的人類利益。難道人們不該反思為了滿足眼前無限的物質需求而盲目追求科技進步的這一信仰么?
面對內在生的混亂與死的恐懼,以及外部生態(tài)危機籠罩下的死亡焦慮,杰克和妻子芭比特采取了各種方法來試圖減輕這種生死混亂交織下的白噪音,然而一切的努力終究是徒勞的。杰克讓自己沉浸于希特勒研究上,這一救贖之路,不但沒讓他減少內心焦慮,反而把他無形中指向一條殺人之路。而芭比特呢?她出賣肉體,換來治愈死亡之藥“戴爾了”,該藥非但沒讓她重新恢復昔日的燦爛笑容,反而讓她整日掛著一幅“石雕般永恒的深情”,似乎與一切疏離了。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他們用錯了藥,精神困境及精神危機導致的生態(tài)危機需要心藥救治,科技消費社會延伸的外在副產品只能治標,甚至使人誤入歧途。
杰克一家的精神困境代表了當代科技消費社會下人類普遍的精神生存狀況,“是一種生活雖然富裕,卻普遍地感到沮喪、厭倦、空虛、焦慮和孤獨的狀態(tài)”[1](P80)。他們試圖通過對物質的占有來治愈精神的疾病,然而這卻是一條不歸路。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至于如何從內部治愈我們自己,世界各國的學者提出了不同的建議。羅爾斯頓想建立一種新的倫理觀念;戈爾提出“培育一種嶄新的精神上的環(huán)保主義”;懷特提出“宗教救贖”等。筆者通過參考文獻及小說文本分析,找出了“宗教救贖”的可行性,希望嘗試性地探索這條精神救贖之路。
杰克的同事莫里,和杰克夫婦混沌的生活相反,他雖植根于同樣的社會,卻過著相對“清醒,安逸”的生活。莫里對古人、東方人和西方人關于死亡的認識有著廣泛而深入的研究。他告訴他的學生們:“貓王埃爾維斯研究過《西藏度亡經》,這是一本關于死亡和再生的指南”[4]。他直面死亡的態(tài)度似乎指引著我們,讓我們去挖掘西藏佛教是如何看待生死以及由此延伸的環(huán)保理念的。
《西藏生死之書》的作者索甲仁波切指出,對于死亡的恐懼和對于來生的無知,使得我們的環(huán)境受到變本加厲的毀滅,正威脅著我們一切的生命。因此,如果我們的教育不談死亡是什么,或不給予人們任何死后的希望,或不解開生命的真相,不是將事情變得越來越糟么?[5]藏傳佛教認為,我們可以把整個存在分成四個不斷而息息相關的實體:(1)生;(2)臨終和死亡;(3)死后;(4)轉世。其中最核心的教義便是“生死一體,死亡只是另一期生命的開始。死亡是反映生命整體意義的一面鏡子”,這一教義在《西藏度亡經》和《西藏生死之書》中得以詳細的解說。概括來說,藏傳佛教生死觀認為生命的輪回是由過去世、現在世和未來世三個環(huán)節(jié)組成。在人的肉體生命死亡之后,人的生命并沒有真正結束,靈魂作為人生命的一部分,能夠開始進行新的生命旅程。靈魂依據自己生前的善惡行為,分別投生到天、阿修羅、人、畜生、餓鬼和地獄六道之中。靈魂以及由靈魂引發(fā)的輪回問題并非佛教一家之詞。西方哲學的發(fā)源——古希臘哲學也同樣涉及?!办`魂”是古代希臘哲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從泰勒斯開始,幾乎每一個重要的哲學家都討論了靈魂問題。最早對靈魂問題作出較多研究的是畢達哥拉斯派?!八麄冋J為似乎任何靈魂都有機會進入一個任意肉體。這就肯定了靈魂是從外面得來,可以輪回”[6]。
鑒于生命輪回的說法,一切有生命的物種來世將會轉到天、阿修羅、人的三善道及畜生、餓鬼和地獄的三惡道中。是什么因素決定最后轉生于善道還是惡道呢?決定因素就是業(yè)因果規(guī)律,即,在生的過程中的一切善惡行徑,善因導致轉入善道的善果,惡因導致轉入惡道的惡果。善惡因并非單指行為,還包括語言乃至意念。行為,語言的善惡皆由內心的善惡意念引發(fā)。貪欲便是惡念的一種,它能引發(fā)今生各種痛苦,以及來世墮入惡道痛苦。
這種生死一體的觀念,從源頭上杜絕了“混亂而生”,因為人從出生開始就進入了死亡的倒計時,死亡是生命整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生過程的每一步都將決定死后的去向。故生的每一個當下都需要關注自己的行為,語言乃至意念,審視它們是否被貪心等惡念染污,一旦發(fā)現惡念出現,便采取各種方法壓服甚至斷除它,從而確保這條充滿愛,平靜,智慧的生命之流緩緩地流向未來。這條生命之流沒有黑暗和恐懼,更不會有對環(huán)境的破壞。
圣雄甘地曾說“地球能滿足人類的需求,但滿足不了人類的貪欲”。佛經中講過“知足之人,雖臥地上,猶為安了;不知足者,雖處天堂,亦不稱意”。降服貪欲,要從心入手,只有“低貪”才能“低碳”。由于藏傳佛教生死觀教法廣大無邊,筆者在此只是粗淺論述,希望能為此類研究起一個借鑒作用,更為環(huán)境保護貢獻一點微薄之力。
參考文獻:
[1][美]唐·德里羅,朱葉譯.白噪音[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
[2]魯樞元.精神生態(tài)與生態(tài)精神[M].??冢耗戏匠霭嫔?,2002:533-534.
[3]李顯文.淺議精神生態(tài)危機的突圍[J].西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4):38-42.
[4]楊仁敬.美國后現代派小說論[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4:169-170.
[5]索甲仁波切.西藏生死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共同出版),1999:19-21.
[6]苗力田.西方哲學史新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2-25.
中圖分類號:I71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9106(2016)05-0135-03
*作者簡介:張彥瓊(1982—),女,蘭州財經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