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四
虎虎生風的愛意綿長(組詩)
趙四
你仍是個孩子
那心胸中孩子的夢,孩子的愛還在
裝著世界悲傷部分的碗里
生生不息地攪打出幻想的果醬
涂抹在塵世生活之面包片的
具體堅實上
有滋有味地喂養(yǎng)
成年的我們繼續(xù)長大
而非迅速變老
流淌不息的豐饒角啊
即便已殘損破漏
仍在倒出虎虎生風的愛意綿長
被掙扎抓在手心的人
沉浮,一顆忽輕忽重的心
泊在人生苦海上的浮標時隱時現(xiàn)
閃在晨星曙光乍現(xiàn)前的黃昏星
傷口再次裂開,神圣的創(chuàng)口自墨藍中
滴下星光,無痕的心跡……
石雕之前的石頭,圓月翻滾下山
直到荒野的悲觀退位,快樂黎明——
一根希望的鳥羽自掙扎中灑落紅霞
那人,終于擁有了飛翔的心
那心,已是明日不再顧盼的堅強馭手
此后,我們選擇各自要走的路
一小把火的作為
各燎各的荒原,各點各的星辰,直到
成為風中殘燭,電池耗盡
直到某一個瞬間
千般不便化為懷念
所有在局限中的人皆要等待
傳說中的開悟來臨
旅程涌來,憂傷涌來
沒有任何一株白樺樹被忘卻
沒有任何一匹騎著野馬的風被刪除
從紫禁城到斗獸場,從恒河沙到各各他
你是被萬物指向的磷火一點
也是包含萬物的一根直立線條
雨洗著一塊塊墓石,
漫長時光,不再磨碎成分秒,
小時,年月,亦不再被使用。
墓園浸在秋雨的無底洞里,
樹葉落盡的枝丫露出夜的筋絡
墓上天使、兒童、衣甕、花飾……
在應許的空無里連年增進凝合
變成同一個名字——死亡
也依然擁有玫瑰的名字
墓園曲折,道路無盡,雨落
在完整靜謐世界的激情象征花園里
一頁頁墓碑的紀念冊
將徜徉其間的探訪者
亦翻看成一個個靜謐溢出的字符
脫離了世界性石質語言的統(tǒng)一語境
掉出兩個世界的象征符號們
哀悼回不去的家園
在波翁茲公墓,我小心翼翼地
向那板結的虛無禁區(qū)靠近了一步,
便被什么東西整個兒拉了進去!
想得過于深刻的完整大地
看見了龐大黑暗的玫瑰園
沒有可回來之物
從那夜的地洞里
除了月亮的幽靈兔
你曾從一根野兔脛骨上的洞孔里
看見了儲滿寶石火焰的夜的深內核
可當你再次舉起望遠鏡
天空裝滿巖石、烈焰、硫磺、冰晶的深喉里
吐出一只老月亮的幽靈兔
一竄而過,僅僅
一竄而過
我不飛翔,我只是了解你是如何飛的,
然后,有一天,中空的我突然就飛了起來,
在一個玫瑰色的黃昏,一天的風沙過后,
松塔的暗影還在對面墻壁上就著初上的華燈搖曳,
在摩天大樓的某一層里看黃昏
車水馬龍的街道,摩肩接踵的大廈
的人,在西南天空一顆孤星的冷冷照拂下,
突然發(fā)現(xiàn),在一雙只能目睹血肉之軀的
眼中,她只是站在空無宇宙的某個點上
懸浮,沉思,閑庭信步,穩(wěn)妥有愛地
踩在空氣的悲劇里,作一段中空的美的抒情:
當只有茫茫大海而沒有陸地
當只有一色的海天卻沒有神祇垂愛
當只有云霓玫瑰紅的手指漫無所指
當除了浩瀚與無涯,一切再無依憑
你還能持有對未來的憧憬清晰過對旅途的記憶?
你還能注意無不值得注意的世界
所收藏的每一細節(jié)之美?
你還能堅持頑念的過分運用,高歌猛進
快飛比慢飛省力,高飛比低飛省勁?
還能無畏地將憂愁海刮成煩惱風并宣告
你仍有漫天的饑餓永遠不能被填滿?!
詩 觀:
當我選擇精神作我的詩歌主題,當我拒絕所有沒有精神存在的精神家園,一種可能的聲音詩學便向我展露出自身。它以最強大的詩歌資源——神話,這詩性思維的范型為根;以喚醒記憶,通過詩再次記住那些隱身在詞中的詩歌密碼為形式;以從靈魂深處出來的抒情詩成就其品格——只有彼處之聲才會自具神奇、客觀、熱情……而不會矛盾重重糾葛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