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過（組詩）

劉海潮

雪 夜

黑雪張揚。死亡順管道而上

停下來的雪折斷雙翼

美好常常是一瞬間的事

棉襖掛在樹杈上，靴子蹣跚

這是初冬，小城的第一場雪

以雨的速度橫行，以風的姿勢

書寫昨天的黑

少了一瓣的雪落于手心

夜，躲在樓梯拐角處

喊了一聲，再也沒有回頭

最后一片雪擊傷我的頭顱

二十年前的雪地，紅狐燃燒

樹枝繞湖一圈，冰碴子

大口吞噬大片的白

黑的雪走遠，片狀和粒狀

號啕大哭。荊條抽打過的湖面

蟄伏在山巒之右。這是本命年

橫亙于湖心的巨石隨時坍塌

草木掩映在遼闊之下，火苗四起

雪地的紅狐，爪子的血

梅花開放，哀鳴打旋

二十年前的那片雪，穿透湖水

重重擊傷我的頭顱，從此

雪地上落滿梅花

懵懂之年

風過耳。醉的夜蹣跚

意念掠過立秋，掠過

四十八年的平原

紅綠燈虛度，蜿蜒

穿過夜的夜

城市和你同時失眠

雨，剛下幾滴，或者

干脆沒下。路面像季節(jié)

一陣濕，一陣干

飆車的瞬間，閃電

擊打你我，擊打

執(zhí)手后的懵懂之年

雨空懸

我看著你，你看著天

一滴雨，掛在半空

你說，等這滴雨落下

咱就走，就去南山

我看看你，你看看天

一直到天黑，那滴雨

還掛在半空

草

拔去一棵草，又拔去

一棵草。指尖

鋒利地刺傷葉子

黃土殷紅，一如少小

二十多年了

老家與我，只剩下

這些草木狀的瑣碎

偶爾讓我疼痛，憶起

呼啦，一大堆東西落下

與東西一起落下的

還有夢，和夢的輕

包袱層層打開，最后

居然是個空。獅子

開始吃草，吃樹葉和往事

巴掌大的小孔，透視，眺望

我看見蒼老和渾濁在尋找

稀釋的炊煙里，母親用袖頭

擦一把汗，滿鍋槐花撞擊

二十年了，每當黑色吞噬，咀嚼

讓我絕望，茫然，無路可走

廚屋就打開一扇窗

光和炊煙手手相扣，通體透亮

雨 中

醉意朦朧。嬰兒的臉丟失湖心

雨打濕十月的疲憊和諾言

這是初冬，寒冷微露

雨成為雪的過程，穿透落葉

照亮視野以外

結(jié)局每次都重復上演

序曲時急，時緩，湖面的雨

最終還是隨風飄走，最終

也沒有融化，廝守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你

看你落入泥土，或者人間

有風吹過

萬事皆休。月鉆進云

映照半間瓦屋。往前走

雜草蔥郁，淹沒莊稼

草木居住的日子，露水茁壯

花生收過，麥子沉寂于泥土

九月，田野犁過的潮氣浸潤

搦一把，補丁的泡桐嗚咽

嗩吶逼人。四十八個月亮

缺過，圓過；邊緣豁，豁牙牙

風吹蘭陽，風吹咸平，風吹汴梁

風吹過的農(nóng)諺，散落在月夜深處

一兩個字，都會扯撈出親戚鄰居

扯撈出鍋臺、馬瓢和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