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礡
這是加拿大西南部小城卡里加爾的一堂瑜伽課。琳賽·艾斯德斯(Lindsay Istace)和幾個學生坐在地上,屏氣凝神,直身長立,向后慢慢跨出一步,雙手上抬,直到與肩齊平,然后一屋子人一起,緩緩伸出中指。
說是瑜伽課,是因為基本的姿勢還在,呼吸吐納、姿勢婉轉(zhuǎn),可是扭頭看看四周,墻上貼著搖滾樂隊的海報,高高低低的喧鬧聲從屋外傳來,背景音樂的鼓點打得正急,昏暗的燈泡是惟一的光源。瑜伽課一般設在陽光通透的大房間里,琳賽的課偏偏開在酒吧地下室。課上到一半,樓上老板的啤酒就送來了,一人一罐,大家下一步要學習的,是手拿啤酒扭成蓮花身印式,罐中滴酒不漏。
要想來場梵我如一的身心修養(yǎng),那你肯定來錯地方了。琳賽壓低聲音讓你放松下來,舒展身體,然后冷不丁罵出一句粗口,用一個粗鄙的手勢打斷整場修行。像是平原一下有了起伏,突如其來的不協(xié)調(diào)讓房間爆發(fā)出笑聲。
有時會有人來問,是不是把滕王瑜伽(Rāja Yoga)拼錯了,琳賽就要再解釋一遍:這是貨真價實的憤怒瑜伽(Rage Yoga),和五類瑜伽一點關系沒有。“那些瑜伽太安靜了,哪里趕得上我的瑜伽課來得爽快!”本來近乎反義的兩個詞被琳賽生生湊到一起。
她之前學過柔術(shù),還在馬戲團做過噴火演員,行動的大篷車和緊鑼密鼓的聚會才是她心中所好。從馬戲團出來,身段柔軟的琳賽成為了瑜伽課老師,在呼吸聲起伏的教室中慢慢發(fā)出指令。
短暫的平靜很快起了變化。成為瑜伽老師不久,交往3年半的男友一夕之間成為前任,琳賽的呼吸再也屏不住了。馬戲團的篝火砰地點燃,平靜的呼吸成了噪音,“死板的氛圍,做作的動作套路,怎么可能紓解情緒?”
懷疑是改變的開始。死板的顧客總要照顧,琳賽只能改變自己一個人的瑜伽。所謂的改變,不過是聽憑心情,表情可以扭曲,不用一臉造作的平靜;動作偶爾會有大幅度擺動,好平息一下心中波瀾。久而久之,這種粗魯?shù)蔫べこ闪怂詈玫姆潘煞绞?,和以往的顧客相處反而令人難以忍受。
生活既然不在這里,總得在別處。在她常光顧的酒吧地下室,斑駁的墻和不亮的燈泡讓她找到了下一個馬戲團。燈光剛好無法照亮臉上的表情,門外的搖滾正適合修身養(yǎng)性,琳賽的瑜伽課開始招生了。在這里一切隨意,動作不必標準,呼吸不必舒緩,更重要的是,要是出了點汗,一扇門之外就是冰涼的啤酒。有時酒吧老板也會一時興起,推門進屋,脫下鞋子煞有介事地扭動一下。
憤怒瑜伽本來只是為了緩解壓力,沒想到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笑聲。粗口和啤酒像是打破了瑜伽的神秘,二者的不協(xié)調(diào)總引來一陣默契的大笑。哪怕沒有廣告,好奇的人們還是不斷涌進來:12加幣一節(jié)課,酒吧的啤酒還有折扣——這間不寬敞的地下室從來沒有冷清過。
特立獨行總會招來非議,何況琳賽又常以自己的新潮嘲諷傳統(tǒng)瑜伽?!斑@哪里算得上瑜伽,”社交網(wǎng)站上的非議聲一直沒斷過。琳賽也不在意——看看她現(xiàn)在的客人們,在接受電臺采訪時,短短幾句話幾乎全被“吡”聲遮蓋,喝起酒來總比做瑜伽帶勁,這樣的客人本來就不會和傳統(tǒng)的瑜伽課扯上任何關系。琳賽為自己定了個宏偉的目標:將瑜伽課堂直接搬進啤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