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羊指路

文◎貓薄荷 圖◎咖啡磨

仙羊指路

文◎貓薄荷 圖◎咖啡磨

一

假期，我和佟陽跟著老爸一同來到深山密林里考察。為了探明村民封鎖的金砂壇下的秘密，我們鉆進(jìn)地下洞穴，與地鼠遭遇，險些回不來。經(jīng)過此番歷險，我和佟陽被關(guān)了禁閉。不公平的是，老爸同事的女兒白靜飛因?yàn)闋I救我們有功，沒受到任何懲罰。她把帶來的書都給了我們，用來打發(fā)沒有電視和網(wǎng)絡(luò)的漫漫長日。佟陽拿起書翻了翻，嘴巴一咧：“白靜飛真是學(xué)霸啊，連本小說都沒有?！?/p>

此話正好被進(jìn)門的白靜飛聽見，她瞟了一眼佟陽：“小說有，全英文的，你看得懂嗎？”

佟陽抬高嗓門：“你拿來，我讀給你聽。”我可不想聽佟陽講英語，趕緊站到兩人中間。白靜飛微微一笑，眼中帶著明亮的光：“后山有座石頭堆砌的迷宮，看你們憋得慌，去轉(zhuǎn)轉(zhuǎn)？”

我的心里打了個戰(zhàn)，一向?qū)ξ覀儾焕洳粺岬陌嘴o飛怎么這么熱心腸？佟陽按捺不住，就要立刻動身，被我按住。我讓白靜飛講講這迷宮的來歷。

白靜飛娓娓道來，幾十年前村里來了逃難的一家子。這家的男主人在山上建了一座石墻迷宮。男主人說，他的弟弟患有精神疾病，性情狂躁，男主人不忍將他鎖在屋里，便設(shè)計了一座簡易迷宮，讓弟弟在里面安靜轉(zhuǎn)悠。多年過去，他們的房子早已破敗不堪，但石墻迷宮依舊挺立，成了村里孩子們玩耍的去處，因此她帶我們?nèi)マD(zhuǎn)一轉(zhuǎn)也沒關(guān)系，很快就能回來。

佟陽聽完大喜：“咱們還等什么？早去早回，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咱們‘越獄’！”我對白靜飛突如其來的好心依然有疑慮，可架不住佟陽催促，索性一同去了。

盡管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我們看到所謂的迷宮不過是幾堵破敗坍塌的石墻時，還是免不了失望?？磥碓賵怨痰慕ㄖ?，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我們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白靜飛在遠(yuǎn)處叫：“喂，快來看這個！”

我們忙過去，只見迷宮外的石臺上，立著一座半人高的羊首人身石雕。雕像身著古代官服，神情莊嚴(yán)，配上幾縷胡須，像個天界下凡的神仙。雕像面前的牌位上寫著“大慈大悲仙羊之位”。牌位前擺放了好幾摞豆餅，顯然最近還有人來祭拜。佟陽奇怪地問：“仙羊是什么？”

“大概是村民供奉的土地神?！卑嘴o飛輕描淡寫。我愣住了，古希臘人把山羊視作農(nóng)神，可沒聽說山羊還能當(dāng)土地神。

每摞豆餅下都壓著一張紅紙，上面有字。白靜飛解釋道，紙上都是人們的祈愿，哪摞餅子消失了，就表示仙羊吃了豆餅，同意遂那人的愿。我才不信什么仙羊，鳥雀啄食還差不多。佟陽突然喊道：“這不是周大爺?shù)拿謫幔俊?/p>

周大爺是村子招待所的守門大爺，上次我們沒有聽他的勸告，溜出去與地鼠交鋒后，他對我們就非常頭痛。關(guān)禁閉的這段日子，都是他在看著我們，最近他溜去看施工隊(duì)炸山打隧道了，我們才擺脫他的嚴(yán)密看管。

佟陽抽出紅紙準(zhǔn)備展開看。白靜飛攔住他：“你怎么能偷看人家的隱私？”跟他說理是沒用的，必須直接動手。我去奪佟陽手里的字條，佟陽不放，略一拉扯，脆弱的紅紙被撕成兩半。我們展開字條，拼接在一起，紙上的內(nèi)容一覽無余——仙羊慈悲，讓招待所里的兩個小麻煩精趕快走吧！

佟陽鼻子都?xì)馔崃?，理直氣壯地把周大爺?shù)亩癸炄M(jìn)口袋里，嚷嚷著就不讓仙羊吃，就賴著不走。我也覺得委屈，但還是勸道：“佟陽，不能拿別人的祭品！”佟陽頂回來：“你聽話，怎么不老實(shí)待在招待所里？”

“你們先別吵，來看看這個石臺，好像有點(diǎn)兒不同?！卑嘴o飛招招手讓我們湊近看。我氣呼呼地瞪了佟陽一眼，朝白靜飛看去。她繼續(xù)道：“雕像的用料很新，可石臺明顯老舊得多……”

她蹲下身用力推石臺，可沉重的石臺紋絲不動。佟陽袖子一挽走過去，我也暫時忘了和佟陽的爭執(zhí)，和他一起使勁兒，將石臺推離原地，石臺下赫然出現(xiàn)一個方方正正的黑黝洞口。我打開手機(jī)的電筒，趴在洞口往里照。

佟陽在摩拳擦掌：“還等什么，還不快下去？”我的眉頭絞在一起，貿(mào)然下去太危險。本想讓白靜飛一起勸佟陽，她卻平靜道：“下去看看吧?！?/p>

“對嘛，給白女俠點(diǎn)贊！”佟陽得意極了。

太奇怪了，一向冷靜的白靜飛怎么如此沖動，難道她隱瞞了什么？本已放下的心再次懸起，我決定暗中留意她的舉動。

二

我們打開手機(jī)電筒，依次跳下洞口。門洞后是條筆直的圓柱形通道，沒走多久，一面土墻橫在跟前，通道在此分岔向左右兩側(cè)。我指了指左邊，佟陽急吼吼往前躥，白靜飛撿起一塊石頭，在左邊的墻壁上刻了個十字。我暗自贊嘆她的心細(xì)，話到嘴邊卻夸不出來，只好干咳了兩聲。

沒走幾步，道路再次分岔。分岔過后，又是一個分岔，一個接著一個。在這錯綜復(fù)雜的地下通道里，我們很快失去了方向感。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那個男主人建造的迷宮根本不是地面上那幾堵破敗的石墻，而是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座地下迷宮！這地下迷宮的系統(tǒng)似渾然天成，只需擴(kuò)建和加固甬道，別說困住一個人，連上百個人在這里也要變成無頭蒼蠅。越想越有道理，我正準(zhǔn)備跟他倆分享，忽覺脊背一涼，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甬道里只剩下我和佟陽兩個人，一直在后面做記號的白靜飛不見了！

我忙叫住佟陽，兩人看著空蕩蕩的甬道愣了半晌，同時大喊白靜飛的名字。佟陽急得大叫：“她是不是走丟了？”

“她一直在做記號，不可能走丟！我看，是她自己偷偷走開的。”

“阿泰，你什么意思？”佟陽不可置信。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我們慌了，飛一般地趕過去。跑著跑著，我只覺腳下一空，身體失去支撐，掉進(jìn)了一個黑咕隆咚的洞里。這個洞傾斜向下，光滑異常，像游泳池的滑梯。我飛快地往深處滑去，很快滑到了盡頭，身體飛出去，“撲通”一聲落進(jìn)水里。

我露出頭，看見了先掉進(jìn)來的白靜飛。不一會兒，佟陽也飛了出來，激起一大朵水花炸彈。

“白靜飛，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佟陽氣得臉漲得通紅。白靜飛避開他的視線，似乎有些心虛。我只好說：“先想辦法回去吧?！蔽覀儑L試從進(jìn)來的洞道里爬出去，無奈洞壁太過光滑，傾斜度太大，總掉回水里。我說：“我看見水下有光透進(jìn)來，這水池應(yīng)該通向外界。我去探路。”

白靜飛自入水以來，頭一次開口，聲音里帶著愧疚和擔(dān)心：“你小心?！蔽尹c(diǎn)點(diǎn)頭，朝光游去，循著光柱順利浮出水面。我再次入水，回去把他倆一起帶出來。在岸邊休息時，我環(huán)顧四周，這里三面是陡峭的懸崖，呈“幾”字形，距離最遠(yuǎn)的峭壁上繪有零星的野獸壁畫，綠樹茵茵，猿啼鳥鳴。

我和佟陽刻意離白靜飛有一定距離。白靜飛安靜地把打濕的頭發(fā)散開，松松綰在耳后，并不受影響。佟陽繃不住了：“白靜飛，你是不是該解釋解釋？你的擅自離隊(duì)差點(diǎn)讓我們摔死?！?/p>

白靜飛恢復(fù)了往日坦然的樣子：“關(guān)于石墻迷宮，我并沒有把全部信息告訴你們。故事是周大爺告訴我的，故事中的男主人一家后來遭到軍閥的追殺，男主人僥幸逃過一劫，據(jù)他說，追殺他的軍閥被困在了迷宮里，再也出不來了。我想去找找有沒有軍閥留下的痕跡，沒想到腳下突然落了空……”

我和佟陽聽得瞠目結(jié)舌，佟陽結(jié)結(jié)巴巴道：“難、難道說，剛剛那、那個地下迷宮曾經(jīng)困住了軍閥？”白靜飛沉默地點(diǎn)頭。

佟陽嘖嘖稱奇，似乎忘了白靜飛的偷偷離開，可我沒忘。我心里冷笑，白靜飛壓根就不是會亂跑的人，只怕她還沒說實(shí)話。

三

“先別管迷宮了，地上有東西老扎我的屁股?！辟￡柮砻?，取出一塊帶花紋的瓷片。

這塊巴掌大小的瓷片上，繪有一朵粉紅牡丹，線條優(yōu)美，色彩明艷。白靜飛輕撫瓷片，手不住地顫抖：“這、這是琺瑯彩瓷！”

這么專業(yè)的東西，只有白靜飛這樣的學(xué)霸能認(rèn)出來。佟陽爬起來就去找其他瓷片。我很詫異，難道這里有古墓？不，旁邊就是水池，墓修在此處就是被淹的命運(yùn)。村民們也不像是有錢收集古玩的。我抬頭看到峭壁上露出的一角迷宮石墻，腦海里一道閃電劃過： “白靜飛，你說這彩瓷有沒有可能是男主人的？”

白靜飛只顧著研究手上的瓷片，乍一聽我的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我解釋道：“能修建一座迷宮，又會利用地下洞道，男主人必定精通地理，家境富裕。有了迷宮，再捏造一個瘋弟弟，就能阻止大部分的竊賊。但竊賊可防，軍閥難擋。男主人帶著最珍貴的古玩在地下迷宮與軍閥周旋，最終像我們一樣落入洞中，來到這里。跟上來的軍閥與男主人發(fā)生爭奪，瓷瓶落地，摔個粉碎，直到現(xiàn)在被我們發(fā)現(xiàn)?！?/p>

白靜飛放下瓷片，笑著對我說：“你說得有道理?！辈恢獮槭裁?，她的笑容帶有一種目標(biāo)達(dá)成的意味，好似我被她利用了一樣。她開始尋找瓷片，剛走遠(yuǎn)，只聽 “轟隆”一聲，她踩塌了地面，只露半個身子在外。佟陽情急之下要跑過去救人。我急忙大叫：“別跑，爬過去！”

盡管不清楚白靜飛踩到了什么，但這跟營救冰窟窿里的人一樣，營救者需趴在冰面上，否則極可能和遇險者一樣踩塌冰面。我們爬到白靜飛身邊，白靜飛拉住我的手，佟陽拉住我的腳，一寸一寸地把白靜飛拖出來。

我趴在白靜飛踩塌的洞口往下看，陽光從洞口射入，光線所及之處，龐大的洞穴猶如一座雄偉的宮殿。洞穴邊緣各個方向開有十幾個洞口，連接著未知的地方。我們慢慢爬回安全的水池周邊，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我說：“我們腳底下的洞穴系統(tǒng)，恐怕才是困住軍閥的真正迷宮?！?/p>

我挖起一捧土，土脆生生一握就碎：“風(fēng)雨侵蝕，土壤都變細(xì)了。表面完好無損，實(shí)際底下全是蝕空的溶洞。搞不好，整座峽谷都是中空的。”白靜飛還沒從劫后余生的驚懼中恢復(fù)。我又沒了脾氣，心平氣和地說：“看在我們舍命救你的分上，是不是該把全部真相告訴我們？”

白靜飛的眼睛忽閃兩下，掉落幾滴淚珠。她想克制，把抽泣憋回去，淚水卻不斷外涌。我一看女孩子流淚就慌，倒是佟陽大方道：“別怕呀?！卑嘴o飛把眼淚擦干凈：“我開始只想讓你們幫我推開石臺，沒想到后面會出這么多變故。我想親自找到困住軍閥的迷宮，向我爸證明，我不是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

我的心揪了一下。沒想到我們眼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也有這般心酸的經(jīng)歷。我不知如何安慰她，佟陽打破沉默：“這些家長啊，不讀書吧，說你荒廢學(xué)業(yè)，讀書吧，又說你書呆子！”我打趣他：“還是你幸福，只管吃和睡。”

白靜飛笑出聲。看她情緒好轉(zhuǎn)，我讓她快把故事說完，男主人能逃走，一定知道走出峽谷的方法。她猶豫了：“不是我不愿意說，而是這故事到最后，更像不可能的神話了。男主人說，有仙羊?yàn)樗嘎??！蔽液唾￡栂掳投紘樀袅耍耗兄魅耸遣皇钳偭耍烤尤换孟胂裳蛲恋厣窠o他帶路！

還是打電話求援吧。可我們的手機(jī)在剛才滑落的過程中早就不知摔到哪里去了。此刻太陽快要落山，我隱約聽到了林間野獸的噑叫。凄冷惶恐之時，我仿佛看見峭壁上的野獸壁畫動了一下。

四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仔細(xì)看去。果然，一幅壁畫緩緩地移動了位置。我大叫：“快看！壁畫動了！”白靜飛的眼神最好：“是野山羊！”

我不解，那些“壁畫”都是貼在懸崖峭壁上的，哪里會有真的山羊？白靜飛笑道：“國外的新聞報道過，野山羊會垂直站在巖壁上，是為了舔舐裸露的鹽礦。我們有救了?！?/p>

作為食草動物的山羊無法獲得足夠的礦物質(zhì)，因此飼喂山羊的草料里通常會添加鹽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野生的山羊?yàn)榱藬z取礦物質(zhì)，竟敢挑戰(zhàn)地心引力，立于近乎垂直的峭壁，就像粘在上面一樣。

這些山羊敢到峽谷里來，就一定知道出去的安全路線。原來，男主人說的“仙羊指路”是這個意思。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急吼吼地去拉佟陽的外套：“豆餅！周大爺?shù)亩癸?！?/p>

佟陽掏出口袋里被浸濕的豆餅，我咬了一口，果然是咸的。佟陽揮舞著豆餅學(xué)羊叫，我和白靜飛一起跟著他叫，整個山谷里都是咩咩的回音。山羊們陸續(xù)攀下懸崖，向我們走來。大概是經(jīng)常吃人類給的食物，它們沒有懼意，幾只角都沒長成的小羊直接往我們的手里鉆。

這時，遠(yuǎn)處傳來轟隆巨響。是地震嗎？白靜飛率先醒悟：“別慌！這是炸山打隧道呢。”

對了，周大爺這幾日就是去看熱鬧的。我松了口氣，可羊群慌了，發(fā)出短促的叫聲，腳下躁動不安，隨時有可能掉頭逃跑。天色已晚，如果不盡快逃出去，我們在這寒冷的山谷里……我不敢再往下想，狠下心做出了大膽的決定：“爬上羊背！”

我拉過一只比較鎮(zhèn)定的羊，一邊摸它的頭安撫情緒，一邊讓佟陽把白靜飛放上來。佟陽二話不說就架住她的胳膊?！办o飛，別怕，沒事的?！蔽野参克?/p>

白靜飛面色蒼白，咬牙罵我：“嚴(yán)泰寧，你這個……哇！”

沒等她說完，山羊就奪路而逃。事不宜遲，我和佟陽也各自找來一只坐騎，緊趴背上，牢牢抱著它們的肚子。山羊跑至懸崖邊，縱身一跳，躍上一塊只有巴掌大小的凸起，又接連攀爬上好幾個只有幾厘米寬的石棱，幾乎側(cè)貼在峭壁上。山羊要是蹄子打滑跌下去，我們也將跟著粉身碎骨。

我閉上眼不敢看，直到重返平地，被山羊甩下來。我吃了一嘴的土，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佟陽爬過來，擠眉弄眼道：“‘靜飛’？阿泰，你剛才叫得好親切啊?！蔽亿s緊堵住他的嘴。

萬幸，我們都沒有受傷。那些營救我們的山羊不待我們表示感謝，便跑進(jìn)了森林不見蹤影。

回招待所的路上，白靜飛向我們解釋了羊蹄的特殊構(gòu)造：它們的蹄趾可以分開，便于抓住陡峭的巖壁，在重心不穩(wěn)時可以“剎車”。當(dāng)年男主人目睹羊群立于峭壁之上，難怪要說它們是“仙羊”。我和佟陽聽得不住點(diǎn)頭，不愧是學(xué)霸。白靜飛又笑著對佟陽說：“你也有功，多虧你偷拿的豆餅。仙羊吃了周大爺?shù)亩癸灒銈兪遣皇窃搸退凰煨脑改?？?/p>

佟陽也笑了：“當(dāng)然。還要告訴他，他的豆餅救了咱們的命。白女俠，以后我們哥倆跟著你混啦！”

小編圈重點(diǎn)

大自然存在著神奇的現(xiàn)象，聽上去像神話的傳說，也許背后蘊(yùn)藏著科學(xué)秘密。在生活中勇于探索，善于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大自然就是一座蘊(yùn)含知識的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