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與思維的轉換*
——意象審美意識在速寫教學中的感知與培養(yǎng)

文/吳 珂

觀察與思維的轉換*
——意象審美意識在速寫教學中的感知與培養(yǎng)

文/吳 珂

“速寫”作為基礎繪畫練習之一種，具有利于創(chuàng)作者快速觀察，生發(fā)意象，并將意象形象予以快速表現(xiàn)之功能，它與“寫意”概念近似，并長期作為創(chuàng)作圖稿與即興練習之用。本文通過對速寫形式及其繪畫理念的分析，意圖說明速寫這一精簡的繪畫手法，不僅適合基礎練習之用，更具備轉換作畫者認知思維，形成意象美感知意識的教學作用。它可使學生在學習過程中避免客觀描摹，從被動變?yōu)橹鲃?，挖掘自身的?chuàng)造潛力，為保障學生適應多元化的藝術發(fā)展需要，提供便捷、高效的教學平臺。

速寫；意象；寫意；審美意識；美術教育

一、意象表現(xiàn)性繪畫在當今世界中的發(fā)展趨勢

藝術家主觀思想的表現(xiàn)與個性化的風格語匯，是繪畫中不可缺少的兩個審美元素，也是繪畫形式能夠多元化發(fā)展，不囿于一隅的重要原因。東西方藝術雖在歷史長河中各自演化著不同的發(fā)展軌跡，但在西方表現(xiàn)性繪畫出現(xiàn)后，東西方繪畫開始在藝術理念及審美方式上出現(xiàn)近似的特點，即均不以客觀描摹作為主要的表達方式，轉而更多的以表現(xiàn)創(chuàng)作主體的主觀精神作為創(chuàng)作原則。這既是人類文明不斷探索自身、解放思想的結果，也是繪畫形式演進的必然趨勢。

東方意象表現(xiàn)性繪畫又稱寫意繪畫，它不以客觀復現(xiàn)為主，注重表達個人化的主觀情思與感受，具有利于情感宣泄，表達愉悅自由，易于喚起人們思想上的審美共鳴等特點，具備極高的美學價值和人文價值。

意象性繪畫雖能直接切入藝術表現(xiàn)，其理念的掌握和運用卻非易事。尤其我國現(xiàn)有的藝術類高考模式，在長期的填鴨式教學中，早已對學生的“藝術”認知形成了錯誤引導。因此如何矯正學生的藝術認知理念，盡快培養(yǎng)學生形成正確的藝術審美觀念和判斷意識，便是繪畫教學中日益面臨的教學問題。

二、“速寫”“意象”及“寫意”在繪畫理念和表達方式上的契合

速寫在《辭海》中指：“繪畫術語，素描之一種。一般指用簡練的線條在短時間內(nèi)扼要地畫出對象形體、動作和神態(tài)的簡筆畫。其目的在于及時地記錄生活、反映現(xiàn)實；為創(chuàng)作準備素材；培養(yǎng)敏銳的觀察力及迅速捕捉對象特征的能力。”①

與嚴謹?shù)乃孛梵w面訓練不同，速寫作為素描練習之一種具有造型相對簡練、概括，易于表現(xiàn)生動的藝術形象及提煉形式韻味等特點。造型嚴謹?shù)捏w面訓練雖能夠鍛煉學生理性、細化的判斷意識，但卻容易扼制學生感性思維的釋放，而速寫訓練，則利于釋放學生的感性知覺意識，而感性知覺的認知與培養(yǎng)，則與意象化的感知意識接近，利于直接切入藝術的認知領域。

20世紀初，美國詩人龐德在《意象主義者的幾個“不”》中對意象曾做出闡釋“意象是一剎那間思想和感情的復合體”。“意象”不是創(chuàng)作主體對自然事物的簡單重復和再現(xiàn)，而是結合了畫者本身的審美尺度、情感關注的綜合“意念之象”；是主、客觀融為一體，經(jīng)過主觀意識處理和加工的產(chǎn)物。它強調(diào)描繪客觀事物的同時必須表達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感受和體驗，賦予客觀事物以新的生命和情感。

由于“意象”是主客觀交融的意識產(chǎn)物，在形象感知上具有近似、模糊、印象化的感知特點，因此過于理性的精細描摹對再現(xiàn)意象形態(tài)不利，而不求工細再現(xiàn)的寫意手法則利于意象形象的感知和表現(xiàn)。

由于“速寫”具有快速記錄、捕捉和表現(xiàn)對象的含義，因此在觀察方式上與“寫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兩者均有快速觀察、形成意象，并快速抒寫之意，具有極為近似的意象化表現(xiàn)形態(tài)。

速寫利于習畫者形成意象化的感知意識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觀察方式的轉換。其特殊的短時間作畫方式，要求初學者必須轉變理性、固化的思考模式，在相應時段下，開發(fā)自己快速觀察、判斷和感知事物的能力，加快處理物象造型的能力和方法。而在思維和觀察轉變的同時，其主觀意識也會逐步滲入，從對物象細節(jié)的客觀索取逐步轉向對自身主觀意象的感知與探求，并最終形成個人化的意象表達形態(tài)；二是個性化的形式提煉和表現(xiàn)。經(jīng)過一番體驗和經(jīng)歷后，初學者會在直觀意象的指引下，運用點、線、面元素，畫出富有藝術韻味的意象化造型。由于時段限制，可不必過分受制于理性思維的支配，不需過多顧忌造型準確與否或是否再現(xiàn)了合理的光色體系，解放思想，從直觀的角度出發(fā)，直抒胸臆地去表現(xiàn)各自對形式元素的理解和運用，并最終形成個性化的用筆趣味及造型特點。因此，作畫過程會更加自由愉悅，表現(xiàn)形式也會極富意蘊感。

程晉華先生在《意象繪畫中精神的抽象性》中總結：“意象繪畫就是畫家將自身的審美認識、審美情感融合到把握到的客觀物象中，并且把一定的藝術變現(xiàn)規(guī)律和手段當作媒介，最終形成存在于人們觀念中的繪畫藝術形象?！雹谟捎谒賹懢哂卸虝r間內(nèi)訓練特點，使得初學者在習畫期間得以解放思想，去除顧慮，真正使自己體悟到何謂藝術所需的情感宣泄，領悟如何運用個性化語言去表現(xiàn)自身情感的作畫目的。

三、當今國內(nèi)美術院校中的速寫教學現(xiàn)狀

（一）課時壓縮，教學觀念過于保守固化

目前國內(nèi)各藝術類院校在素描教學上明顯側重傳統(tǒng)的明暗體面素描訓練，而忽視和缺乏速寫教學的引導，極大擠壓了學生的意象審美意識的培養(yǎng)空間。

由于明暗體面素描訓練重在培養(yǎng)學生的理性判斷意識，在培養(yǎng)時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因此各美術院校在素描課程上普遍偏重傳統(tǒng)的素描訓練課，并一再擠壓甚至取消速寫課設置。這對培養(yǎng)學生理性的解析意識固然有所保障，但也容易導致學生認知上過于趨向理性，從而扼制自身感性思維的培養(yǎng)。

（二）教學目的不明確，教學方法單一、固化

在速寫教學的目的上，目前多數(shù)藝術類高校依然沒有明確的指導方向。大部分高校在稀缺的速寫課中，僅將速寫定位為課后收集創(chuàng)作素材，記錄生活場景的速記用途，未有意識地將速寫作為調(diào)整和引導學生意象感知意識的培養(yǎng)途徑，教學目的尚有待提高和轉變。

而在教學方法上，多數(shù)高校依然局限或停留在類似考前階段的小尺幅作業(yè)訓練。既沒有展開相應研究，開發(fā)多樣化的訓練手法，也沒有深入分析和細化，形成能夠引導學生學習興趣的培養(yǎng)方法，導致教學方式單一、固化。既然教授的目的及方法都不明確，更難談提升學生的學習興趣及建構意象化的感知理念了。

四、速寫教學的多樣化訓練與教學改進

（一）觀察方式的逐步轉換，速寫中的慢寫性訓練

在現(xiàn)行的基礎繪畫教學中，經(jīng)過長期的考前輔導，學生們已對藝術產(chǎn)生了狹隘、片面的理解。認為多畫精細化的明暗體面素描才是步入藝術的康莊大道，導致其后的高年級教學進程頗為艱難，教師很難對其行為進行認知調(diào)整。

中國藝術研究院副院長譚平說過：“我們慣常的教學常常要求學生臨摹與寫生，在好的造型基礎上進行發(fā)展，這是其中的一種方法。但是還有另外一個方法，就是：所有學習的東西都是你的對立面，在這種態(tài)度指導下的學習，結果是不一樣的。你會有角度、有分析、有個人性，這樣才能呈現(xiàn)你自己的特點。這是一個重要的觀念性轉折。我曾給學生上過大師作品臨摹的課程，要求分析它，并且用自己的方法解構它。”

通過時段相對充裕的慢寫訓練，可使學生在幾課時內(nèi)，從不同的角度出發(fā)，用歸納和簡化的手法去挖掘和表現(xiàn)物象，改變觀察方式，迫使學生從原本注重形體細節(jié)，逐步轉向提煉大的意象感知的觀察意識，并以此鍛煉心、眼、手的快速分析和表現(xiàn)能力。而觀察方式的轉變則會相應帶動認知方向的轉變，轉換思想認識，并在多次練習中逐步獲取意象美的感知經(jīng)驗。這對促進學生審美認知上的轉變有著重要的理念建構作用。

（二）教學評定方式的改進，感性意識的培養(yǎng)與釋放

速寫作為繪畫藝術之一種，同樣應具備高度的藝術欣賞性。作為意象感知意識的訓練方法，不應以趨同于理性素描的評價體系為標準，而應放開限制，以相對寬松的評價方式為學生的學習提供便捷的引導條件。

如前所述，意象感知中的物象形象，是經(jīng)過主觀意識加工與提煉后的產(chǎn)物，與對象近似，但又有所區(qū)別。由于特殊的時間限定，習畫者需盡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捕捉對象的總體印象并快速畫下，而這一快速表現(xiàn)的過程往往會出錯。不像明暗素描對造型表現(xiàn)的苛刻要求，速寫教學應允許學生作畫時出錯甚至保留出錯痕跡，因為這些近似性的誤差，往往在視覺上會產(chǎn)生類似氣流般的運動感，增加畫面的藝術氛圍。因此在速寫的評定和表現(xiàn)中，應倡導學生不必拘泥細節(jié)，以精簡、概括的手法去捕捉物像形象。通過放寬限制，營造寬松的評價機制，真正使學生在心理上解除顧慮，獲得自由的情感釋放，為快捷地達到意象美的感知意識創(chuàng)造自由、開放的引導條件。

（三）意象感知意識對個性化用筆的培養(yǎng)與表現(xiàn)

筆觸的表現(xiàn)力直接反映了繪畫者的性格特點與審美傾向，而個性化用筆則直接影響著畫家的繪畫風格。理性的明暗體面素描訓練，需要耗費作畫者過多的精力用于再現(xiàn)形體細節(jié)，導致學生難以集中精力去感知和生發(fā)自身的個性化用筆；而精簡的速寫形式，則便于學生釋放情感，尋找出符合自身性情的用筆特點。

在挖掘個性化用筆時，無論是光色體系，還是非光色體系，都可以根據(jù)個人化的心理情緒為導向，主觀地對點、線、面形式加以提煉。通過運用粗、細、濃、淡等不同的筆墨語言形態(tài)，達到強化和適應自身個性化運筆的需求，增強學生對形式美的審美感知，并逐步形成個性化的用筆意味與審美特點。

此外，為進一步引導學生的研究興趣，應在速寫表現(xiàn)上，鼓勵學生嘗試多種媒介材料。除鉛、炭等干性媒介外，還可使用諸如色粉、丙烯、水彩、水墨等水性材料進行多樣化的形式研究。尤其水性材料，其近似于水墨畫的材質特性，更便于學生直接體悟意象形式中的舒暢美。而便利的水彩媒介，則在水墨特性的基礎上增添了色彩的豐富性，既可以鍛煉學生意象化的用筆情趣，也可以練習主觀色彩的表現(xiàn)和運用，為保證學生適應多元化的藝術發(fā)展，提供了開放的認知渠道。

（四）主觀情趣的意象化提煉和表現(xiàn)

如前所述，速寫教學的根本目的在于培養(yǎng)學生的意象化感知意識，而意象化感知形象則是作者的主觀思想與現(xiàn)實世界交互反映后的結果。它既要藝術家尊重客觀自然，通過對自然的觀察與索取，去把握對象大的整體意蘊；同時又不能過分受限于自然，需在尊重自然的基礎上，對現(xiàn)實物象予以取舍和制約。如此，才能在近似客觀現(xiàn)實的基礎上，營造出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的藝術形象，才能使繪畫主體的藝術精神獲得彰顯和升華。

談到藝術形象的處理關系，譚平甚至主張“編”畫面，他說：“……這些訓練最重要的目的是讓學生在觀念上從被動變?yōu)橹鲃?，這個世界不僅在你眼前，更在你心中?！雹芡ㄟ^速寫教學，可使學生在表達物象的過程中學會如何關注內(nèi)心感悟，如何表現(xiàn)心中意象的教學目的，做到有機平衡，有感而發(fā)，真正實現(xiàn)客觀物象與主觀意象間的融合與表現(xiàn)。

記得美國畫家卡特琳曾對藝術創(chuàng)作有過一段精彩評述，他說道：“靈感應該凌駕于一切技術之上?！雹葸@句話應包含兩層含義：1.一切技藝的方法和學習最終都將應用和服務于藝術家自身的藝術體系需要，也就是技藝應該由個人的選擇需要決定。同時每個人的性格也絕非一致，因此每個人都應能創(chuàng)作出獨有的藝術作品；2.當靈感來臨時，先前所學的繪畫技藝，固然重要，但相對于藝術家可貴的靈感來說，這些技法依然只是可選擇的工具，可要，也可不要。因此，某些看似有深度的技法研習，從一方面講，它有可能是知識的結晶，是歷代畫家競相研習的技術，但從高層次的精神傳遞層面來說，它更有可能是一種累贅，是思想上的負擔。

尤其在數(shù)碼科技高速發(fā)展的時代，傳統(tǒng)的寫實類藝術正日益面臨多媒體數(shù)控技術的挑戰(zhàn)，如何在視覺形象上避免與媒體成像過于重復，拉開距離，有效地展現(xiàn)人的主觀能動性，便是今后我國繪畫教學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因此培養(yǎng)學生的意象感知意識，培養(yǎng)學生的主動創(chuàng)造能力和審美意識，便是基礎繪畫教學中必不可少的培養(yǎng)目標。

目前國內(nèi)藝術類院校中的多數(shù)新生受“考前教學”影響，偏重于客觀的描摹物象，而欠缺主動表現(xiàn)內(nèi)心意象的能力。我們應通過速寫訓練，引導學生轉變認知觀念，在要求學生避免客觀描摹的同時，教授學生提煉心中意象美的感知意識，傳授“似與不似”的美學內(nèi)涵，使學生能夠發(fā)揮自身的主體能動性，做到畫前立意明確、成竹在胸，如此才能使學生的作品賦予相應的情感表現(xiàn)，達至真正的藝術審美效果。

上述速寫教學方式，可引導學生突破固化的認知思維，建構主觀表現(xiàn)的意象審美意識，為后期自身的藝術風格奠定正確的認知基礎。

結語

藝術之表現(xiàn)在于藝術家如何靈活地運用自身所學去再現(xiàn)主觀情思、傳遞情感，表達自己看待和理解事物的方式。從這點出發(fā)，藝術的基礎并不僅止于學習工細化地再現(xiàn)技能就可達到，因為它更多指向的是一種技法學習，而非對學藝者思維與性情的培養(yǎng)。

基礎繪畫教學應注重培養(yǎng)學生相應的藝術審美思維，引導學生釋放自身的主觀感受，讓自己在繪畫過程中得以自由、愉悅地表達和發(fā)揮。而速寫，作為一種靈活、輕松的訓練方法，無疑為鍛煉學畫者的意象審美能力提供了一個有效的教學平臺。

注釋：

*本文為2016年度廣西高等教育本科教學改革工程項目《意象審美意識在速寫訓練中的培養(yǎng)與實踐》（項目編號：2016JGB314）；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院級教改項目《抽象與韻律——速寫教學中的意象感知培養(yǎng)與訓練》（項目編號：2015JGY21）。

①夏征農(nóng).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

②程晉華.意象繪畫中精神的抽象性[M].數(shù)位時尚（新視覺藝術），2013（3）.

③來源于雅昌藝術網(wǎng)《關于教育我想說的是》（下）。

④來源于雅昌藝術網(wǎng)《關于教育我想說的是》（上）。

⑤來源于藝術家網(wǎng)《貝爾納·卡特琳：靈感必須凌駕于技巧》。

【吳珂，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