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 江
懸于高堂 游于風雅 樂于民間 寫給“正大氣象
——2016年第四屆杭州·中國畫雙年展”
文/許 江
中國繪畫,登堂而入室,常引為宗親家族的陶養(yǎng)與訓(xùn)誡,故當有正大之氣。第四屆杭州·中國畫雙年展依循“生態(tài)中覓生機、活化處繼活力”的方法,以“正大氣象”為主題,以中堂繪畫為田園,來重建中堂繪畫所代表的家國之頌、詩畫之雅、民樂之風的諸般意味,再訪中國書畫與人居精神的內(nèi)涵之所。
中堂,既指屋宇的空間重地,又系家族的威權(quán)核心。大約中國的古代,從南至北,房屋筑造的材料雖有磚木之變,但營布的核心總在中軸上的正廳,卻是不易。上世紀70年代,我所上的中學是福建沙縣一中,那里原是一座孔廟。高門檻層層引入的主徑,導(dǎo)向磚臺高筑的大殿,數(shù)樁圓柱鋪陳開去,恰是正廳的氣派。在那個轟轟烈烈的時代,如此堂正的素壁之上,往往掛著各類宣傳繪畫,有時是楊子榮打虎上山、劈腿而歌的劇照,有時是英雄大寨人揮鋤造田、頂天立地的形象,有時是珍寶島的義士披雪荷槍、負傷沖鋒的英勇豪情。這些畫懸于高堂,令多少少年倚望。這類畫的高懸,與貼于街巷卓然不同,當我們列隊堂下之時,心中的豪情常被悄然撥響,久望英雄,某種氣息充塞胸間。這真是“文以載道”的經(jīng)典化育,它以熱誠的方式,歌詠其自身所歌詠之事,給人心留下純?nèi)粌艋?。那時的少年,亦存諸般煩慮,卻常在這高懸之像下自慚。正是在這里,國家意識形態(tài)以“至大至剛”之象,高懸明堂,直若一種古風,讓少年之志凝于其上,盤結(jié)成所謂浩然之氣。直至今日,每當念起正大剛強之事,心中總懷此類高懸的畫像。
而今,沙縣一中的這群宗廟之筑依然保存,只不過筑臺下一撥撥的少年已然不見當年的畫像。在數(shù)字媒體時代的“低頭生活”中,抬頭仰望國家形象的那番心靈品味已然遠去。那么,今天的少年可知《論語?先進》中曾皙的生命態(tài)度?可能真正判別和體驗?zāi)欠N精神自由的高度呢?孔子問眾弟子各自的人生理想,有欲治國強邦者,有欲致力禮樂者,唯曾皙慨然答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與自然一道應(yīng)時而舞,歌詠而歸,這是何等的風雅。此類“游于風雅”,恰是中國詩書之道的意涵。時下許多恢復(fù)了傳統(tǒng)的古式中堂,披掛山水,點染花鳥,正合風雅之道的寫照。舊時的家筑以林泉為居,但能乘中堂之繪邀風引月的,必當有書香之謂。東方的彌珍植物的生命美學,在如此花木寫意之上,一方面明證“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觀覽理路,另一方面又傳遞四時素美的風雅情懷。
中堂之繪,往往以復(fù)數(shù)的方式,布于四壁。此群化的主題,釀造著宗親家族的風習。中堂之繪或懸于中墻,或掛在兩壁,雖默默無響,卻以節(jié)令四時與穗花寫照,互為掩映,而形成一類總體的景觀。尤其是它的拱衛(wèi)之勢化育著朝向核心的風姿。此一風姿既涵家興殷殷之祈,又帶民樂陶陶之色。這種互照互生的方式,只有還原在中國民間的中堂文化之中,才能顯其聲響,發(fā)乎機妙。如此說來,中國的中堂繪畫應(yīng)是一類總體的民樂藝術(shù),親緣家族的崇拜,敦親睦族的滋養(yǎng),自是中堂之繪的本然。它賦予中堂繪畫某種超出畫本身的意味。這類繪畫也許是一門忠義的節(jié)操源頭,也許是某類世代風雅的精神藍本,也許是滿堂喜慶的吉祥之象。在這里,繪畫的畫者與家居的筑者、睦親的老者一道成為中堂之繪的宣示者,他們共同向著家人與來訪者道說由來,陳明大義,持續(xù)著中堂之繪的現(xiàn)實演義。
正大氣象!正,即止于至善,不偏不倚地立于至善之所,便于心靈垂直地向上提升;大,即“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讓事物永無定形,永無邊際卻又不斷地回返根源。中堂繪畫的生存之鏈勾聯(lián)著親緣的滋養(yǎng),承負著正大的氣象。謝赫《古畫品錄》稱:“圖繪者,莫不明勸戒,著升沉,千載寂寥,披圖可鑒。”我們可否躡入中堂繪畫的生存周遭,在其總體鏈合的玄機之處,在其與家庭、與人的品性的日常相關(guān)之處,重建時代的“披圖可鑒”的內(nèi)涵,重樹媒體時代繪畫可為的信念。這正是中國畫雙年展的策略所引領(lǐng)的中國繪畫探索與更新的機緣。
2016年11月29日第十次全國文代會開幕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