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道連·格雷的初戀看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

賀康鈺　潘　婷

從道連·格雷的初戀看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

賀康鈺潘婷

《道連·格雷的畫像》是英國唯美主義大師奧斯卡·王爾德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這篇小說以及其荒誕的筆法，融合了哥特式恐怖、浮士德故事、雙面人主題等，講述了一個倫敦貴族美少年再與其畫像置換靈魂后走向墮落的故事。整篇小說就是王爾德的一場美學試驗，在小說中相當多的地方都貫穿著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本文就主要從道林·格雷的初戀來探討小說中反映的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

道連·格雷初戀王爾德唯美主義

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即“為藝術而藝術”，關于藝術與人生的關系，王爾德認為：“藝術不應該摹仿人生”，人生是不完美的、丑陋的，不值得藝術進行描寫，生活是瓦解藝術的溶劑，藝術需要需要對生活原材料進行全新的翻改。在他看來，生活是空洞的、無聊的，是藝術賦予生活以魅力。在藝術與道德的關系上，王爾德認為，藝術與道德無關，藝術家是美的事物的創(chuàng)造者，藝術不依賴于道德而存在。i在道連·格雷的那場初戀中就明顯地貫穿了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那場頗具唯美色彩的初戀帶有明顯的“藝術摹仿生活”的烙印，也就是所謂的人生如戲。無獨有偶，而這場初戀的女主角正是一個戲劇演員，這是一個巧合還是王爾德的刻意設定，筆者看來后者多于前者，女主西比爾的莎劇女演員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藝術美的象征，而最后道連對她的始亂終棄則是她背棄唯美主義原則應得的懲罰，而這一切都與世俗道德無關。以下全文將展開對道連初戀情節(jié)的分析，從而來深入探討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

一.道連戀情的緣起

道連和西比爾之間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在第四章中，道連稱自己在一次誤入一個骯臟的劇場時無意中看到了正在演莎劇的西比爾，她驚訝于西比爾高超的演藝天賦，隨即與西比爾墜入了愛河，并馬上與之訂婚。這便是這場唯美愛情的開始。在等級森嚴的維多利亞時代，道連與西比爾的訂婚是不符合社會主流思想的，而王爾德卻不費太多筆墨就將他們二人結合一起，他并沒有長篇大段地鋪敘道連怎么不顧周圍人的反對，而是直接向眾人宣告他愛上了一個演員，而促使道連這么做的原動力則是道連純粹的唯美主義思想，他欣賞西比爾極高的表演天賦從而愛上了她，并與她訂婚，他對西比爾的愛情是純粹的，是與世俗生活相對立的，他對西比爾的愛純粹來源于他對藝術的熱愛。在王爾德的唯美觀念里，藝術至上，生活摹仿藝術，那么，我們進一步再反思道林與西比爾的愛情，道連愛的到底是什么他說他愛的是茱麗葉、伊摩琴、奧菲利亞。ii總而言之，他愛的就不是西比爾，而只是西比爾演的角色，而西比爾演的角色正是象征著藝術，象征著美，象征著莎劇的靈魂。道連所謂的愛西比爾，是因為西比爾賦予偉大的藝術以生命，歸根結底。他不斷地用“神圣”這一詞來形容西比爾，那是因為西比爾演的好，演出了藝術的生命與靈魂，在他心目中，真正神圣的是莎士比亞，是藝術，是美。同時，我們可以注意到，道連與西比爾的愛情只用了兩節(jié)篇幅，情節(jié)相當緊湊，道連變心前后形成鮮明的對比，讓讀者不得不感嘆道連的這段初戀就像戲一樣，從而加深了悲劇美學效果。

這樣看來，道連與西比爾的這段初戀一開始便脫離了世俗生活里的愛情，這正是王爾德所要的效果，生活是粗鄙的、無聊的、空虛的，而藝術確實神圣的，道連的愛情一開始便是在摹仿藝術，摹仿的是舞臺上的愛情。他渴望的是莎劇女主角，而不是現(xiàn)實生活中那個青春美麗的西比爾。

二.“癡情女子負心漢”母題的唯美超越

可是道連和西比爾的愛情并沒有一直浪漫唯美下去，因為西比爾的一次失敗演出，道連拋棄了西比爾，西比爾走向了自我毀滅的道路，以往很多人都將這樣的結局解讀為道連對西比爾的始亂終棄。筆者認為，這樣的解讀，都是沒有將這一結局與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相互對照思考而產(chǎn)生的誤讀。很明顯，道連的變心不是始亂終棄，而是源于西比爾對藝術的褻瀆，在愛上了道連以后，西比爾的表演越來越融入了世俗的成分，她表演僵化，變成了一個三流的戲子，這引來了道連的不滿，小說第五章中，道連看到西比爾失敗的表演，“臉色漸漸發(fā)白，臉色漸漸發(fā)白，心里既茫然又焦急。”iii可見，道連對于西比爾藝術上的失敗是多么失望，多么心痛。而道連在向西比爾表達她的失望時，西比爾非但不加悔改，還表達了自己愿歸于世俗生活的想法，這些都是道連所不能忍受的，這才導致了道連對西比爾的始亂終棄。

表面上看，這依舊是一個“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但其中貫注了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道連愛情出發(fā)點便是唯美主義，是脫離世俗生活的，是與道德無關的，他是一個唯美主義者。而西比爾呢，他曾是道連心目中美的化身，但她卻背離了唯美主義原則，用她糟糕的表演，玷污了藝術，玷污了美。她被拋棄的命運正是她背離唯美主義原則下所應得的懲罰。用王爾德的美學思想再去關照這段愛情，我們也不難理解道連做出的種種選擇了。但透過這段愛情，我們可以更深一步體會到這段愛情的悲劇性。唯美主義者道林求美而不得，一場初戀不過是鏡花水月，單純世俗的女伶西比爾渴望愛情，自以為曾經(jīng)得到了，而道連卻愛的是她絕美的表演，是莎翁的藝術。

這段愛情的悲劇性也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王爾德對他的唯美主義與世俗思想之間的思考，兩者具有不可調(diào)和性，而最終，一段唯美主義愛情以悲劇收尾，這本身就是一種美的悲劇。

三.道連對初戀的唯美主義反思

其實就在當天，道連回到自己家里，就開始批判自己，并最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打算娶西比爾以贖罪，當亨利帶來西比爾自殺的消息時，道連也很自責，很內(nèi)疚，然而就在亨利的勸說下，“這位姑娘在生活中并不存在，所以她也沒有真實地死去。對你來說，她是一個夢，一個游蕩于莎士比亞戲劇、使之動人的幽靈……但你不要因為西比爾而空灑淚水，她沒有她們那么真實?！眎v道連很快便從這段悲劇中走了出來，他欣賞西比爾的死，認為這是本世紀最美的悲劇，可笑么絕不，這恰是道連的唯美主義思想。唯美主義者將生活與藝術對立起來，認為生活摹仿藝術，這樣來看，西比爾的慘死便籠罩了一層唯美的色彩，是藝術的，是美的，是西比爾舞臺上戲劇的延續(xù)，而道連則純粹從藝術欣賞的角度來看待西比爾的死。

以往很多研究認為道連看到自己畫像上的變化時就已經(jīng)開始對自己的行為進行道德反思了，筆者認為道連反思的初衷是唯美主義的。在他對西比爾惡語相向后，道連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畫像發(fā)生了變化，“抖動著的熱烈的陽光，把畫像的嘴角的兇相照得清清楚楚，跟他仿佛做了壞事后鏡子出現(xiàn)的映像一樣分明。”v而在意識到畫像的變化后，道連感到恐怖，不斷打量那個畫像，直到確定那是事實。于是他才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是道連是認為“這是那位姑娘的錯，不是他的錯。他夢想她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把自己的愛獻給了她，因為他認為她偉大。后來她讓他失望，她淺薄而不足取?！眝i也就是說反思的開始道連是一直堅持在自己唯美主義者的立場上的，而當他再凝視畫像時，“他心頭萌生了說不盡的遺憾，不光是為自己，而是為了他自己的畫像?！眝ii然后道連才開始對西比爾抱有遺憾，決心回到她身邊，和她結婚。道連這樣做的初衷只是因為他愛惜自己的畫像，愛惜自己的美，他想保有自己的美。因此，道連的反思一直是站在唯美主義者的立場上的。

道連的這次初戀可以說是一次唯美主義悲劇，以自己畫像的變丑和戀人的死亡作為代價，從王爾德對這一情節(jié)的設置中，我們完全可以體會到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他將美與現(xiàn)實生活對立起來，認為藝術與道德不相關，這也就從一開始便暴露了王爾德唯美主義思想的局限性。

在《道連·格雷的畫像》出版后，馬上成為議論的焦點，認為其思想內(nèi)容腐化墮落，而王爾德對此回應：“一個藝術家是毫無道德同情的。善惡對于他來說，完全就像畫家調(diào)色板上的顏料一樣，無所謂輕重、主次之分。他知道憑借它們產(chǎn)生某種藝術效果，他就把這種藝術效果產(chǎn)生出來?！眝iii就在《道連·格雷的畫像》小序中，王爾德也堅持自己的唯美主義思想：“書沒有道德和不道德之分，只有寫得好壞之分，如此而已……藝術家沒有道德取向，如有，那是不可原諒的風格的矯飾?！眎x可見，在王爾德的創(chuàng)作初衷上，他是將此作品與社會道德對立起來的，所以我們應該更多的用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來對書中人物的行為作出批判。從道連·格雷與西比爾的這段初戀來看，更多體現(xiàn)的是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思想。

[1][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

[2]趙澧、徐京安主編：《唯美主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

[3]馬新國主編:《西方文論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4]曾杰：《簡論王爾德<道連·格雷的畫像>》，西南民族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88年第3期

[5]張介明：《從<道連·格雷的畫像>看王爾德的唯美主義》，外國文學研究2000年第4期

[6]劉茂生、程小玲：《從享樂到悲哀：王爾德唯美藝術的雙重表達》，外國文學研究2011年第4期

[7]朱春梅：《解讀<道連·格雷的畫像>中西比爾·文的形象》，山東社會科學2014年第4期

注釋

i馬新國主編:《西方文論史》，高等教育出版2008年版，第294—298頁

ii[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6頁

iii[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0頁

iv[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86頁

v[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5頁

vi[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6頁

vii[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77頁

viii[愛爾蘭]奧斯卡·王爾德著，黃源深譯：《道連·格雷的畫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頁

ix趙澧、徐京安主編：《唯美主義》，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81頁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